第18章 丫环铜戈
石简拉着马车退到了一边。
“你想这样冲上去，夺下鞭子然后把那些恶人通通打烂，是不是！”
韩元吉松手，横眉竖眼凶狠说道。
“是，我要去把这些贱人通通打死，打死，打成烂泥。”
慕清直着眼睛狠瞪他，再次起身往车厢外走。
“好，你去吧，我等着看你去把那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女人再踩上一脚弄死。”
此时，他又恢复了雅公子的形象，弹了弹衣袖，抽出了折扇。
慕清转身，一把揪紧他衣襟，抿了抿唇低低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快说，我不听你掉书袋。”
石简人已过来，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粗壮的龟奴仍在一鞭鞭打着铜戈，铜戈的躲闪越来越慢，嘶吼声已弱了许多。
一袭大红束胸襦裙，露着半边雪白胸-脯，脸上涂脂抹粉，血红大嘴张开，□□簌簌掉了下来，翘起兰花指的老虔婆还在跳脚骂着，“我养了你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平时接个客推三拒四的，今儿竟然把王老爷咬伤了，这是砸我六姐的招牌啊，下次还有哪位老爷敢来我们盈袖招。给我打，不要手软，打死活该。”
众人窃窃私语。
龟奴挥鞭更加卖力了。
铜戈伏在地上，已成血人。
慕清揪住韩元吉的手指捏得泛了白，牙齿咯咯咯发起抖来。
那是铜戈啊，从小服侍她长大的铜戈啊，一直嫌弃她给她起的名字不好听的铜戈啊！跟着她陪嫁去了应府，她死了，她竟然断了半截舌头在勾栏这里出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王如云那个贱人，她一定要把她挫骨扬灰。
“可以出银子把她买下。”韩元吉领口被揪紧，呼吸困难，涨红着脸艰难说道。
慕清一推开他，摸出怀里的银锭，再一伸手，扯过石简，就要往他怀里去掏刚才给他的六个银锭。
“二两银子，不是我们出面，得找那人。”
慕清的手顿住，转过头顺着韩元吉的手指看去，一个浑身破烂脏污的乞丐站在路边，对那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致，只端着个破碗不停朝过来看热闹的人乞讨着铜板。
被人骂了，他就咧嘴一笑，笑开的嘴里两排大黄牙，令人作呕。
“好，就他了，我去跟他说。”慕清跳下马车。
“还不够，我们还得准备放火。”韩元吉也起身，拉平衣襟褶皱，看向石简说道。
“不行，放火绝对不行。”石简摇头，断然道。
他是军巡铺的火巡警，才兼职两年，已救过无数场火警，也亲眼目睹被烧死的人成了一截焦炭，家人哭得撕心裂肺。
他伸手感受了下风向，冬南风，风从手指间刮过，挺强劲，有这样的风力，一着起火来，不说连累整条街，盈袖招和周围的几幢屋子都保不住了。旁边未着火的屋子一定得推倒。
慕清倏地转身，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瞪向石简，好似他再不答应就扑上去咬一口。
她以前大将军女儿的气势又跑出来了，谁敢不听话，她就打谁。不要跟她讲道理，她不爱听。
“简子，不是真放火，弄些烟出来就行，这事你拿手，放火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进盈袖招，找个二楼的空屋子，如果那老虔婆还是不肯放手，那你就弄出些烟来，等大乱了，我们上前抢了人就跑。”
“好，就这样干了，要是老虔婆不识相，就烧了她的盈袖招。”慕清一握拳，丢下这句已奔出去。
石简的手伸出，抓到一把空气，他无奈摇了下头，摸出袖中的火折子，任命朝盈袖招走去。
慕清上前，跟乞丐对视了一眼，未等那乞丐弄明白这漂亮小娘子的意思，已被慕清一把揪紧衣襟，拉了就走。
“唉，这位小娘子，你要干嘛？”
乞丐大喊，只觉那只手看着又瘦又小，揪他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他不想动脚，却被迫扯到了墙边。
韩元吉上前，朝他嘻嘻笑。
这笑容太猥琐，乞丐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元吉手摊开，手心两个碎银锭，一个二两，一个三两。
“你过去用这二两银子把那个被打的半死的女人买下来，这三两银子就归你了。”
“啊？”
“要是你不肯干，我们就打你一顿，比打那个女人还要狠。”他再接着道。
慕清眨了两下眼睛，心底好似有个爪子在挠，快啊，快答应。
“用二两银子买下那个女人，这三两银子就归我了！”乞丐战战兢兢重复了一遍。
“是，你就说这二两银子是你的积蓄，买了这个丑女人回去给你生娃。”韩元吉教道。
“这三两银子真归我了？”乞丐不放心，再问一遍。
“你再磨磨蹭蹭，那女人被打死了，三两银子就飞了，这得你讨要多少天啊！”韩元吉摇着扇子，慢慢悠悠道。
慕清急得想跳脚，可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乱，这小子的法子是最好的。
“好，我去。”
乞丐一把伸手过来，就想抢下五两银子。
韩元吉缩了手，拿过二两银子递给他，说道：“去吧，等救回了人，我们再给你这三两银子。”
乞丐一咬牙，接过二两银子，飞跑了过去，高喊道：“停手，停手，我买人。”
“我们也去敲敲边鼓吧。”
韩元吉理了理他的天青圆领袍，踱起方步，一抬眼，慕清早跑了出去。
“寂寞啊！”他如同个老学究一般，摇头叹息一声，为他的聪明自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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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堂堂殿前都指挥使大人，就这样看着那个女人死去吗，这可是滥用私刑，应该犯了你的忌讳吧。”
盈袖招头牌，念奴姑娘一双纤纤玉手在宿卫贤微敞的衣襟内游走，媚眼如丝，呵气如兰笑道。
宿卫贤二十许，白面无须，一双浓眉，眼眸狭长深陷，开合间精光闪动，一身青色圆领袍更是让他平添几分沉静和阴暗。
他用手指托起念奴的下巴，含了香唇吮吸，直吻得念奴娇喘吁吁红了脸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才用手儿抚过她耳垂，顺着玉颈直往下去，轻笑一声，“你不嫌操多了心，服侍爷高兴了才是你的正经事儿，区区一个下烂货，死就死了。”
无情话语出来，念奴坐在他怀中的身子轻颤，物伤其类，等哪一天她病了，老了，红颜不在，外头那女人的结局也就是她的结局。
她张了张嘴，有心再求情上一句，可一对上那双阴骘的眼，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那种阴冷，会直爬进你心里，一点点啃噬。
她忍住颤抖，娇喘一声，“爷，你的手摸到哪里去了，现在可是白日，白日宣-淫，会被人笑话你的。”
“哪个敢？爷刚值了夜禁出来，正要松松筋骨，你服侍的爷高兴了，爷送你个这个。”
他抽下腰系的一块青玉壁，拎到念奴面前晃了几晃，被念奴一把抢过，娇笑道：“爷，您最好了，念奴随您处置。”
见她爱财的样子，宿卫贤心头一笑，这样的女人好玩，没负担，还玩得花样多，他靠近她耳边，低低道：“我们玩秋千荡式……”
念奴小脸一红。
他话未完，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高呼，我要买人。
他伸在念奴衣襟内的手一顿，蓦然抬起了头，这是，有好事看了。
“怎么？”念奴问。
他松开她，自顾走到了窗前，朝下看去。
人群分开，一个邋遢脏污的乞丐跑了进来，嘴里直呼着买人。
呵，这年头，连乞丐都有钱了。他轻轻一笑，正想转身，却心中一动，再次看了下去。
“哎呀，死人了！打死人了！”慕清挤进人群，大喊一声。
她清脆童音起，那龟奴挥鞭的手微微滞了下，下一鞭还是挥了下去，抽在铜戈脸上，一条血槽马上划开来，一串血花飞溅。
慕清的心狠狠抖了一下。
“真要打死人了，再怎么低贱，也不能这样打死啊。”
“是啊，是啊，这可是私刑。”
“看到没，那乞丐想买人呢！这年头，连乞丐都有钱了！”
有人低语起来，一人出头，众人的低语声越发高了。
“天子脚下，这样明目张胆的动用私刑，真让人惊叹啊！这位老鸨子，既然有人想买了这个要死的女人，何不卖给他，赚上几个银钱，省得还要跑趟乱葬岗。”
韩元吉站在人群中，高声说道。
龟奴的手停了，不由看向老鸨。这人说得对啊，打死了，还得他们去城外丢尸。
再说，抽了这一顿，估计也快死了，还能赚上两个银钱，何乐不为。
“停手，停手，我买人。”乞丐扑出去，手里托个二两碎银子。
“是二两银子，这也太便宜了。”人群中有人说道。
“你说便宜，你买，买回去我看过不上一天就得死了，还要花个棺材钱，不值当。”另有人精明道。
盈袖招老虔婆闭了嘴，眼神犹疑不定。
她也看得出来，哑婆子这顿是被打狠了，当时她是想消了王老爷的气，倒也没真想要她的命。她开勾栏求得是财，伤了人命总是损了阴德。
可白白这样放了，王老爷的气要是不消，她的盈袖招也落不了好。
“盈袖招打人也忒狠了，估计平日里宰客人也是个狠手的。”韩元吉再说了一句。
“是啊，是啊，可狠了，坐下一杯茶就要二钱银子，还什么都没见到呢。”有人道。
“你家里不是有婆娘嘛，怎么还来盈袖招，不怕你婆娘打上门去。”有人笑道。
“呸呸呸，乱说什么，我盈袖招可是最公道的，楼里姑娘也温柔，不说琴棋书画，唱个小曲儿陪老爷们喝上两盅倒也有情趣得很。”
盈袖招老鸨子马上醒过神来，天大地大，赚钱最大。
“这位妈妈，您就行行好，把她卖给我吧，我光棍了半辈子，就想要个女人，也可以生个娃了。这是我攒了好几年的银子，你就发发善心吧。”
这乞丐想着三两银钱，倒是很卖力，他也不要脸皮惯了，跪下直朝老鸨子磕头。
慕清心底暗暗赞了一声，看着老虔婆的脸色倒是有些动容了。
“这位大姐，你就行行好吧，把女人买给这个乞丐了，以后就让她当个乞丐婆吧，跟他一起讨饭吃，也有个伴了。”
她高声说道。
“这位小娘子说得对啊，当个乞丐婆，也是她的福份了。打成这样，容貌也毁了，就算留在你勾栏里，还多浪费了一份米粮呢。”
韩元吉再接着道。
二楼上，宿卫贤眯起了眼，目光停留在慕清和韩元吉身上。
“你们还有谁要买的，二两银钱也太少了。”老鸨子开口问道。
她目光扫过，众人退了一小步。
开玩笑，这女人带回去，给她治吧，要花上好大一笔银钱，不治，一天就死了，弄个死人回去干嘛，再说还是个千人骑的，容貌丑成这样，也只有那个乞丐不嫌弃了。
“大姐，您就行行好吧。”乞丐还在磕头。
“好吧，就卖给你吧。”老鸨子松了口。
慕清心底一喜，她踏出一步，才醒过神来，死死压住了脚步，还不到时候，再等一下。
“谢谢大姐，谢谢大姐。”乞丐连连磕头，捧着银子就要送出。
老鸨子的手刚要摸到银子，盈袖招大门口就出来一个脑满肥肠的员外，肃着脸怒道：“不行。”
韩元吉心底悠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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