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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慕府探幽


  石简伸手阻了一下,可话已出口,他不由看向张文。

  张文惊魂未定,倒是没多在意慕清的不敬。

  石简拧起眉头,一双虎目瞪起,慕清不由有些讪讪,撇了撇嘴转过头去。

  “张文兄弟,这里已经安全了,我们也不多留你了,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多出来走动了。”石简一拱手,下了辞客令。

  “那是,那是,救命之恩不言谢,你们是刚到京城吧,要是没地方落脚,可以来清河书院找我,我们书院倒有些房舍可以接待家眷入住一些日子。”张文连忙爬下马车,拱手作揖感谢道。

  真是清河书院的学子。

  慕清探头,随口问道:“你们山长骆先生的身体可好?”

  “骆先生?”张文怔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悲伤表情来,“我们山长是秦空秦先生,你说的骆梅林山长,他,他已经过世了。”

  “什么!”慕清惊讶大叫,扑下马车来,一把揪住张文衣襟,“你说什么!”

  “你是问的骆梅林山长吗?”张文哭丧着脸,见慕清点了头,道:“骆梅林山长五年前带着二十多个学子长跪在宫门前,恳请官家重审慕伯松将军的案子,触怒龙颜,被杖杀在了宫门口。”

  “什么……”慕清的手滑落下来,大眼睛直瞪瞪的,整个人摇摇晃晃。

  悲惨的消息一个又一个,她该怎么去承受。

  “那二十多个学子中还有骆梅林山长的小儿,他们都一起,一起没了,那天宫门口血流成河……”张文抽泣,用衣袖捂了脸,再也讲不下去了。

  “慕清妹妹,你这个字还需多练几遍,国字里头右上角一个小点不能再忘了,别人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我就用鞭子抽他。”梳着双丫髻的她一身红衣,抽出根暗金色鞭子舞的虎虎生风,把桌上的宣纸都抽到了地上,更有一鞭子扫到了他肩头上。

  剑眉星目,却有一张圆圆脸的他好脾气地后退一步,捂了被抽痛的肩头无奈宠溺而笑,等她跑出屋子在院中舞起金鳞鞭时,他弯下腰把地上散落开来的宣纸一张张整理好,又耐心写下十几张大字,留着让她描红临摹。

  这样好脾气的小哥哥骆季羡竟然死了。

  那个眯着眼笑,说她象个肉包子的骆爷爷也死了。

  慕清蹲下,嚎啕大哭。

  石简一把抱住她,一手捂了她嘴,虽说马车停在一个偏僻小巷中,但这样大哭引来禁军就不好了。

  “她,她怎么了?”

  见慕清大哭,张文倒停了泪意,问道。

  “她,她以前在骆先生跟前受教过,我们几年没回京城,一听噩耗,谁都受不住。”韩元吉上前一步,目光中有些沉痛,往时的嘻笑一下没了,倒是正经了许多,“骆先生寓教于类,不论平贱,当世大儒,值得人敬仰,他又以这种方式,血溅宫门,称得上儒之侠者了。大仁大义,一代儒者,骆梅林先生,大敬,大敬。”

  “张文兄弟,我们就此别过。”石简把慕清推进了马车中,叫上韩元吉拉着马车匆匆走了。

  张文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

  马车驶过平安坊,进了东面的安康坊,停到了康福街一座大宅门前。

  朱红色大门三开间,有金漆兽面锡环,台基下还有两只威武石狮蹲坐,偌大的门脸镇得两少年郎失了声。

  慕清盯着大门上的封条,怔怔看了许久,封条已显得陈旧泛黄,随着风过,纸边掀起,簌簌直响。

  门额上的慕府两字匾额也不见了,空落落,就像失了眼的瞎子。

  “这怎么进去啊?幸好还没有变成王府,张府,慕清妹妹,你家有狗洞没有,小爷受累,就陪你爬个狗洞吧。”韩元吉拂了拂衣襟,收了折扇,轻松说道。

  石简推了他一把,望向慕清,见她此时神色还算平静,暗松了口气。

  “往前走,进那条巷子吧。”慕清抬手指了下,轻声道。

  马车沿着康福街走了一长段,才绕进一条小巷子,看围墙,正是原先慕府的墙院。

  “乖乖,这宅子真够大的。”韩元吉压低了声音,跟石简说道,“我以前听着福满楼里说书先生讲什么大宅院里头可以跑马,还嗤之以鼻呢,原来真有这样占据整条街的宅子啊。”

  石简抿着嘴,没有出声。他心里也很震撼,这在他家住了三个月的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原来竟是大英雄慕将军的女儿,想来也是锦衣玉食的,可又怎么会落进火场的呢,对了,肯定是有奸臣害她,不想慕将军的骨血还流在这世上,其心甚毒,其心可诛啊。

  慕清下车,前后看了下,蹲下,抠下几块砖,院墙底下真露出个可容孩童通过的孔洞来。

  她小时就喜欢从这钻出去玩,急得爹爹派人一通好找,等年岁上去了,倒不爱从这走了,可自从双喜生下小弟弟后,没想又被小家伙翻到这个狗洞了。

  听说弟弟不见了,是她第一个在巷子里发现了他,慕淮举着两枚铜板,颠颠跑着说要去街上买糖人吃。

  因她给他从街上带回糖人,又怕他坏牙,不敢给他多吃,小家伙竟然惦记住了,街上有糖人,得了钱儿就想买糖人吃。

  慕清对着洞口,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那时小弟弟才三岁吧,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听着骆爷爷血溅宫门,她已经不敢再奢望爹爹和小弟弟还活着了。

  还有双喜,一个并不漂亮的丫头,服侍了爹爹十几年,最后还是她劝着爹爹收用她,生下小弟弟。

  双喜也死了吧。

  这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传出来的慕府,此时如同个坟墓,她亲人全都没有了。

  “真有狗洞啊。”韩元吉笑,弯腰看了看,随即一脸苦意,“这狗洞也忒小了些。”他比划两下,“我想钻过去都难,别说简子这身胚了。”

  石简仰头,高达两丈的院墙让他兴叹,翻墙不可能,除非会飞。

  “你们等在这里,我进去看看。”慕清起身,低低道。

  “那怎么行呢!”韩元吉跳起来,急道,“要是里头有个危险,我们怎么保护你啊!”

  “你们等着。”慕清语声硬了三分,她实在没有力气跟他们多说,正要俯身爬过去,一只大手抓住了她肩头。

  石简道:“我们前头刚过了道侧门,我看了,那门是从里头栓住了,你进去后先去把门打开,我们今儿也别住客栈了,就在这宅子里住吧。”

  “啊,住这宅子里,会不会有鬼啊。”韩元吉哆嗦了一下。

  慕清狠狠瞪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石简放手,慕清爬过孔洞,直起身,一眼,让她眼眶再次发红。

  院子里杂草从生,从砖地缝中挤出来,已有人高,乱蓬蓬,有老鼠受惊窜过。

  “慕清妹妹,里头怎样啊,你快去把门打开,有人见着我们在这里就不好了。”韩元吉在外头轻喊。

  慕清低低应了声。

  石简蹲身,捡起砖再次把孔洞堵上了。两人拉着马车退到前头侧门处。

  踏上垂花廊,慕清木木往前走,眼尖,见着廊柱上有刀剑砍痕,她伸手摸了下,再走出两步,竟然见到青砖地上一团褐色。

  这是,这是干涸了的血迹啊。

  难道,当时府里跟官兵打斗过,她惊疑不定,往前奔跑起来,敞开的大门,翻倒的桌椅,砸乱的花瓶碎了一地。

  处处有博斗过的痕迹,一滩血渍,再一滩血渍。

  听到爹爹要处斩,家里的叔叔伯伯们怎会束手就擒,就算他们少了一只胳膊,少了一条腿,可他们也是战场上拼杀过的,会惧怕那些养在京里的禁军吗!

  人已残,志未灭。

  爹爹对他们好,他们以命还!

  慕清摸着廊柱上一条深深的斩痕,这是大刀砍出来的吧,有这么大力气的,应该是牛子叔吧,少了一条胳膊的牛子叔,他还说要找个不嫌弃他的婆娘生个胖娃呢。

  “怎么还不开门,里头不会有啥危险吧。”韩元吉把眼睛贴到门逢处,想往里瞧瞧,可这木门做得好,连个门逢都找不见。

  两人等着心焦,终于等到慕清把门打开。

  那两张交叉的白封条应声而断。

  “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韩元吉的话因慕清的脸色而断了,再一抬眼,倒抽了口凉气。整座大宅如同被洗掠过,满目疮痍,虽有心理准备,看着还是震惊。

  马车拉进去,侧门再次合上。

  “乖乖,这地方,打过仗啊。”

  慕清没有理他们,转身而走,如同个游魂般走过一间间屋子。

  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留下许多回忆的地方,面目全非。

  -

  石简在一间偏房里找出了尚完好的被褥,铺了两间房,又匆匆出去街市上买来了炊饼、蜡烛等物。

  “小爷还未在这么凶煞的地方过过夜呢,简子,你阳气重,一定要罩着我啊。”韩元吉咬着炊饼,含糊道。

  石简没有出声,耳朵竖得高高的,听着隔壁屋的动静。

  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天色已黑透,屋里点着一根小小蜡烛,还用个破烂罩子半遮住了,就怕有光透到外头去。

  爹爹死后的尸身呢,得替爹爹收尸啊,还有小弟弟的。

  慕清一下蹦了起来,收了哭声在屋子里不停踱起步来。她望望外头的夜色,真恨不能一下冲出去找人打探一番。

  踱得几步,她脚步一下顿住了。隔壁屋内石简动了下耳朵。

  倏地,慕清转身飞快奔出屋子,往花园跑去。

  “我出去一下。”石简跟着起身道。

  “哎哎,干什么去?”

  等韩元吉追到门口,石简已消失在了夜色中,他脚步踩到门外,又收了回来,外头煞气太重,不知有没有冤死鬼呢,还是别出去了。

  慕清奔进园子,跑到假山脚下,蹲了身飞快挖起土来。

  徒手挖得两下,旁边伸来双手,帮着一起挖起来,她转头看了眼石简,低下头再次挖土。

  未几,手指撞上一物,她扒开泥土,一只盒子露了出来。

  鲤戏荷叶螺钿檀木盒。

  慕清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似有些害怕,不敢拿起。

  石简看看她,并不催促。

  慕清伸手拿起那只盒子,盒子未锁,她手伸出,僵滞,斯须,终小心翼翼掀起盒盖。

  看了一眼,却让她欣喜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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