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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说他来


  常三一晚上没睡好,此时赶着马车上了路,回望青溪县城门远去,心头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移了开来。

  “娘的,一个小娘皮,倒让老子心惊胆颤了一回,什么事儿啊!”他甩着马鞭,骂了一句。

  “咋的,大哥,那丫头有问题,有问题抓过来问问不就得了。”满脸胡茬的宁通坐在车辕上,浑若未觉,手里还抓着只烧鸡在啃。

  “吃,吃,吃,你只知道吃。要是人犯跑了,看你还有没有心思再吃。”常三骂道。

  宁通笑,“有大哥在,怕啥,这瘸子别想再翻天了,惹得我们不爽,早点了结了就是。”

  常三闭了嘴。

  提到这一点,宁通来了劲头,用胳膊肘推他,道:“大哥,我说真的,早点把他了结了,我们也能早点回去,你看怎样?”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常三,却得个了白眼。

  “从京里出来才几天啊,他就断了气,说得过去吗?总得送到福建路,也对得起我们拿的这份俸禄银子。”常三撇撇嘴道。

  “就大哥你讲究,他都伤成这样了,能拖上几天。我看以后就别给他吃喝了,两三天也就饿死了。”

  宁通说话毫无遮拦,一声一句都传进了囚车中。

  坐在囚车里的阎嗣得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的一条右腿在牢里被他们下黑手折断了,没给治,坐在马车上,每一道颠簸,都象在受刑,那骨头渣子戳着肉,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得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忍下嘶叫,他不想在两只臭虫面前坠了他的名声,他是慕家军的兵,就算要死,也得死出个爷们样来。

  装着囚笼的马车一路快跑,往南而去。

  -

  慕清坐在车厢中,双眼直望前方,神情紧绷,小嘴抿得紧紧。虽然前头的小路上看不到马车,可她还是不知疲倦地盯着。

  “慕清妹妹,笑一个,别那么紧张嘛,你元吉哥哥出手,一个顶两,保证药到人翻。”

  石简专注架着车,不时辨认着新鲜的车辙印。

  “他们是走的这条道吗?”

  慕清已是第三回问这句话了。

  “是的。”石简次次都这样回答他。

  不知怎么,听着他如此平静简短的回答,那滚烫烦躁的心田总能得到一丝安慰。

  她转头瞧了眼韩元吉,得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少年自诩风流,一把折扇晃啊晃,当听到他们说要劫囚,眼睛里都要冒出晶亮的泡泡来。是说他胆子大呢,还是讲义气够朋友。

  也不知他怎么去厨下转了圈,说是已经把药下到那两官差的饭粥里了。

  慕清看一眼沉着的石简,再看一眼不着调的韩元吉,她心头滋味莫名,重生回来,遇上的人全都不正常。

  哪有人不问缘由就要帮着她去劫囚的,哪有人把劫囚当成好玩的。

  她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放到前面小路,一心计算着药发的时辰。

  -

  晨光熹微,百鸟鸣叫,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霞光万道。

  常三把马车赶得飞快,宁通啃完了那只烤鸡,吮干净手指头。

  “大哥,我们午时到哪歇?”

  “不歇,直接赶路。”

  常三总觉得心神不宁,他回了几次头,后头静悄悄的,没有异样。心底不宁倒底何来,好似总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大哥,别担心了,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想追也追不……哎哟……”

  一声痛楚的叫唤吓得常三一鞭子抽到了马背上,马儿急急窜出几步。

  “怎么了?”他别转头,却见宁通额头上冒出冷汗,双手捂住腹部。

  心头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常三一拉缰绳勒住马,警觉得四处观瞧起来。

  此地山高林密,杂草蔓生,越看越发觉是个杀人谋财的好地方。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常三一马鞭甩在马臀上,催着马儿狂跑起来,“宁通,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哎哟,大哥,你别颠了,我肚子不舒服,估计吃坏肚子,要拉出来了。”宁通急喊,一张脸涨得通红。

  闻听此话,常三倒是心中一松,这家伙吃得多,拉得也多,一早上五六个炊饼下肚,还喝了两大碗米粥,这不,刚刚还啃完了一只烤鸡,能不肚痛。

  “你快点解决。”他拉停马儿,斥了一句。

  宁通已管不上其他,捂着腚眼儿,直往一旁林子里跑,很快就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

  常三皱了皱眉,再次警觉地观察起四周来。

  这是一条夹山道,两侧都是山包,虽不高,但林子密,林子里雾气蔼蔼,初阳刚刚到了树叶尖儿,树底下草叶儿一片湿漉。

  除了鸟儿鸣叫,不闻一点人声。

  许是自已多虑了,常三提了下嘴角,随即高喊道:“宁通,抬着些,别让□□儿被草叶扎了。”

  俄儿,宁通提着裤子,一边缠着裤腰带走了出来,哈哈笑道:“大哥,劳你久等,这下舒服了。早上吃多了。”

  “走吧。”常三觑了他一眼,再次甩了马鞭。

  宁通灵活跳了上来,见他无碍,常三心里松快了些。

  黑蓬内,阎嗣得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淡淡笑意,他知道,有人出手了。

  会是那个小娘子吗!

  -

  当宁通连着两次要求停车拉肚时,常三肚里的一根弦拉紧了,他的手摸上了配刀。

  蓦地,他脸色一变,腹痛如绞,沉沉坠感直往下去。

  不好!

  着了道了!

  他唰的一声抽出配刀,咬牙瞪眼,心下一狠直往囚车中戳进。

  既然你们想要他,那先弄死他再说。

  常三也算个狠角色,紧急关头,一刀戳向阎嗣得。

  配刀戳进,刺破黑蓬,只入得三分,再进不去。

  他再使了下力,长刀如同陷进了厚木中,刺不进拔不出。

  黑蓬囚车内,阎嗣得两根手指夹住了长刀,乱发后,一双眼睛闪亮起来。

  “宁通,这小子要反,快来帮哥哥一把。”常三顶着腹痛,大喝一声。

  “大哥。”宁通顾不上许多,提了裤子就往外跑,一见长刀卡在黑蓬上,吓得一个激灵,抽出配刀直往囚车上砍来。

  阎嗣得闻听他喊声,哈哈大笑起来,他视线受阻,只能等待长刀砍来,但他浑然无惧,心中一腔热血,只觉得悲愤激昂,要是死前能拉得一两个垫背,这趟买卖也算值了。

  有鸟雀受惊从枝子上飞起,露珠儿颤颤滚下了草叶儿。

  宁通的长刀划下,砍向囚车,咣得一声斩在了囚车笼上。

  “笨蛋。”常三一脚抵上车辕,双手握住刀柄使劲,长刀一寸寸拔出。

  黑蓬上洇出黑色水渍来。

  呸,宁通狠狠吐了口唾沫,再次大喊一声,双手握住刀柄,直往黑蓬当中刺去。

  这一刀,肯定能刺他个透明窟窿。

  正在此时,哒哒马蹄声响起,跑得又快又急。

  “快刺。”常三大叫,哗啦一声,他腚眼儿一松,全拉在了裤裆里。

  忽忽风声直刮过来,一根八尺长的棍子旋转着飞过来,当的一声,撞在宁通的长刀上。

  宁通只觉虎口一麻,一股大力传来,长刀脱手飞去。

  常三不管湿了裤裆,猛喝一声,拔出了他的配刀,他一抬眼,对面飞驰过来的马车上,那个昨晚见过的小丫头直立起了身。

  她小小身子立在车厢门口,不动不摇,嘴角弯起,朝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常三一个颤抖,那笑容阴寒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你来架车。”石简一声喊,人已跃下,猛虎扑兔朝着宁通而去。

  韩元吉接过了缰绳,一抖,马车更快了两分。

  嘶啦一声,黑蓬布从破口处被一撕两半,哗啦一声,落了下来,阎嗣得扑到木栏处,抓着木栏哈哈大笑,“小崽子,来啊,来杀你爷爷啊!爷爷等着你来呢!”

  他朝着常三嘶吼,把木笼摇得匡匡响,脑袋碰碰直撞木栏,一股畅快由心而生,恍如再次回到了热血挥洒的战场,与兄弟并肩战斗。

  啪,一声清脆鞭响,击破空气,慕清朝着常三启唇,无声说道:“你,死定了。”

  常三只觉头皮发麻,看着那辆马车直冲过来,好似要把他碾得粉碎。

  他握紧刀,想退,双脚却如同钉在地上,耳中嗡嗡直响。

  一声惨叫冲天,常三眼角余光扫去,却发现宁通被那黑小子一拳打在胸口,喷了口血沫出来,人已委顿在地不动了。

  他瞳孔紧缩,宁通那大个子,竟然受不住这黑小子一拳。

  马车冲过来,元吉一勒缰绳,黄鬃马人立而起,嘶叫一声,停了下来。慕清撑住车辕轻跃而下,一步站到了常三面前。

  “来吧。”她大喝一声,马鞭儿临空一抽,鞭梢卷起,再次击出个脆响来。

  这都什么人啊!常三双股战战,只觉腹中叽叽,肠子滚动,禁不住的水流飞泄而下,淋了一脚。

  韩元吉目光轻飘飘扫过来,脸上露出一个轻蔑之极的表情。

  这目光甚至比石简的一拳更有力道,常三老脸刷一下红了。

  跑,快跑。

  常三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不跑就没命了。

  他从对面小丫头眼里见到了嗜血光芒,逃,快逃。他一转身,一条细细鞭子如同蛇般卷上了他的脖颈,绕紧,拉住。

  “啊……”慕清沉身蹲马,一声大喝,右手往后一拉,把常三拉倒在地,她上前一步,踏上了他的胸口。

  “给我死吧。”

  她右手使力,那鞭子越缠越紧,常三翻着白眼,舌头吐了出来。

  “好,使劲,小娘子英武!”

  阎嗣得鼓掌大赞。

  韩元吉看看常三,再看看那个豆丁大的小丫头,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这只母老虎忒厉害了,以后绝对不能惹她啊。

  石简两步过来,握住了慕清的手。

  常三早拿不住大刀,只剩双手抓着马鞭拼命挣扎,脖颈勒住的窒息,还有那似千斤重压在心口的脚,让他觉得呼吸不过来,他快要死了。

  “怎么,你想救他?”慕清对上石简的眼睛,愣了下,然后怒了。

  前面就是她太心慈,所以让那个贱人爬到了她头上,这辈子,贱人统统都得去死。

  “我来。”

  石简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目光柔和望住她,沉声道。

  他来,他说他来……

  慕清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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