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热送医
石简在望火楼上站了半日岗,白日里倒没有火情,只北风吹得他有些鼻塞。
酉初,做了交岗返家来。
正想着到家吃顿热呼的,刚走到巷子口上,遇见了从里出来的王全。
王全是他家隔壁铁匠王大锤的大儿,两人差着一岁,一向玩得好,又同在第六军巡铺任职,有着过命的交情。
“简子,你家在作法呢,快回去看看吧。”王全一把扯住他说道。
“啊,作法?”
“我从门缝里看了,烧着四个大炭盆呢,这回婶子倒舍得。”
他话未说完,石简就拉开他手飞奔起来了。神神叨叨的事他看得多了。每日里报警救火,全靠他们这帮兄弟,火里来水里去,有多凶险只有自已知道。
作法,那是愚弄人呢!
母亲也真是,听了谁的话头想起这一出啊,那小娘子看着挺弱,别再折腾出事来了。
“全子,你去军巡铺里上岗前,别忘了给我家报备一下用火。”跑出两步,石简转身大喊起来。
“省得呢,婶子跟我打过招呼了。”王全笑着高声应了。
石简那壮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长长的巷弄里,王全笑了笑,大步往第六军巡铺去了,今日值夜岗。
他打了个寒噤,这深冬夜里可冷得很,骨头都能冻僵了,裹上几层棉衣都不顶用。
撒开腿,石简很快奔到了家门前,推开院门,正见着被他救出来的小娘子躺在地上,隔着一层薄薄芦苇席,而他的母亲同样跪在一旁,双膝接触冰冷的砖地。
那穿着宽大红衣,腰系几根杂草的神婆又跳又唱,手中桃木剑一次次刺向那个小娘子,剑尖几要戳到她脸上。
小娘子裹着件母亲的大棉袄,一动不动,似是死过去一样。
她是他从火场中抢出来的,可不能就这样去了。
“母亲,我们不做法。”
他大喝一声,抢上两步,一把抱起小娘子,低头,却见她脸颊绯红,唇皮起屑,长长睫毛在眼下笼出一层深色来。
双眼紧闭,神智昏沉,这是得了大病的模样了,他伸手一探,额头滚烫。
“兀那竖子,怎敢搅了上神降临,快把他赶出去。”神婆大喝一声,挺了桃木剑竟要往他身上刺来。
石简抱着慕清轻松闪过。
“母亲,你快请她回去吧,她这是病了,我带她去保安堂看看。”
他也不理跳脚的神婆,自顾跟一旁有些忡怔,有些自愧的母亲说了一声,飞快跑出了门。
“你身上还有银两吗?”宋红杏追出院门高喊道,“胡大夫说,小娘子看病可以免诊金……”
她的声音传过去,石简已跑远了。
院子里,手持桃木剑的神婆气喘吁吁停了下来,恶狠狠看向转过身来的宋红杏,“你们这样不敬神灵,一定会自食恶果的。”
听得她如此说,宋红杏也有了火气,“姚婆,您一两银子早已收了,法作了一半,我又没要您退银子,您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么冷的天,还是早些回家吃口热酒暖暖身子的好。那小娘子还小,搁在这冰地上,半条命也该折腾没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红杏心地好,可也泼辣,她敢一个人拉扯着遗腹子长大,还养得这么壮实,就是个有本事的。平日谁惹了她,敢跳出脚去跟人骂大街。
噪门响,调儿高,还有一股子勇妇的彪悍气,在这几条巷弄里可是出名的,几个新嫁娘见了她还有些发怵。
她一高声,神婆气焰也下来了,听之有理,一两银子早已揣在了怀中,此时不回家,难道真等着吃北风啊。
一想到此,收了她的桃木剑,也不啃声,直往院外走。
宋红杏等她走了,站在院门口吹了一会儿冷风,看看狼藉的院子,苦笑一声,这算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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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袄厚实,看着大,实则抱在怀里,轻得很。
石简垂目,见小娘子烧得厉害,脚下不由更加快了几分。
“简子,哪里又着火了?”前街巷口担着馄饨担子的张大爷见他冲出来,高高招呼了一声。
石简也来不及回应,迅捷穿过前街往平安堂奔去了。
“快过年咯,人一松活下来,火警又要多了。简子不容易啊!”
张大爷摇头叹息,打算着等他忙活完送碗馄饨给他吃,他做的馄饨可是这一带有名声的。
大爷担着担子,吆喝着串街走巷,“卖馄饨咯,卖馄饨咯……”
平安堂小伙计正在下门板,石简从敞开着的门间跑了进去。
“胡大夫,救命啊!”
“简子哥,谁病了?”马六放下手里门板,忙迎过来,引着石简到了后堂。
胡大夫正换衣裳,洗手准备用饭了。
“胡大夫,快给看看吧,小娘子高热啊!”石简对着胡大夫喊道。
胡大夫见了慕清面色,微微一惊,手指一搭额,更是端肃了表情,“午后我刚瞧过,小娘子怎么起烧得这么厉害,不应该啊!快,快放到厢房床上,我给她施针,小六,把炭盆都搬到厢房里。”
马六急声应了,连忙把前厅后堂的炭盆一一搬进厢房。
石简把慕清放到床上,接下来就不知该怎么办了,他更不好意思说是他母亲信了神婆,折腾得小娘子这付情状。
“你们都出去吧,小六,去把你师娘叫过来。”胡大夫说道。
“谁病了呀?还要叫上我。”
随着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一位皓首老妇走了进来,精神矍烁,面色红润,她一眼见到石简,就笑了,“是简子啊,今儿送谁过来就医啊。”
“胡奶奶,是一位小娘子,发高热,人都没知觉了,您快救救她吧。”石简忙道。
“夫人到了,我就不必担心了。”胡大夫拱手一礼,笑着道,“夫人请,由你来给这位小娘子施针吧。”
胡老夫人嗔了他一眼,颇为受用地应了,吩咐小六去取来她惯用的银针,把一干男子赶了出去,退下慕清衣裳,给她按穴针灸。
胡老夫人闺名金宝妆,是这家平安堂真正的主人,年少时嫁了胡敦平,夫君是父亲的弟子,她的师弟,婚后日子过得和美。爹娘走后,夫妻二人把平安堂经营得更是名声在外。
她医术是父亲亲传,可说比胡敦平还要高些,这陆安县里大大小小的妇人小姐都喜欢找她看病,京城里也时常有马车下来请人。
要不是不愿离开祖业,夫妻二人也该去京城享福了,毕竟儿子胡文玉就在京里当上了御医。
过了大半个时辰,厢房门再次打开,石简蹲在台阶上等待,小六跟着胡大夫不见人影,估是进后堂去用饭了。
石简见她出来,忙束手站了起来。
“简子,这么担心啊,这小丫头不会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吧。”胡老夫人爱开玩笑,用手巾抹着汗,笑说道。
“不,不是,胡奶奶,她,她是我昨天从火场中救回来了,也不知她是否还有亲人,我觉得她,她挺可怜的。刚把她救回来,不想她再病没了。”石简忙把头摇得拨浪鼓般,尴尬回道。
“原来如此,是个可怜的丫头,这次受了大难,度过去,以后就是个有福的。”胡老夫人收了笑,认真说道。
石简点头,小娘子能把门撞破了,跌到他怀里,这份求生的意志,该是个有福的。
“小丫头没事了,简子,你吃饭了没有,在我家用吧。”
“不用,不用,我娘还在家等呢,那我带小丫头回去。”石简摆着手,腼腆回道,“胡奶奶,这诊费是几何?”
“去吧,老胡跟我说了,这丫头不收诊费,你们本就是救人的,我们哪能还要收你诊费,扎两针也不费什么事,你把她带回去吧,路上裹着些,不要再着凉了。还有药记得熬了给她喝,你娘午后来拿过药了。”
胡老夫人爽快道。
“好,好,谢谢胡奶奶。”石简微微红了脸,母亲来拿过药了,竟然不熬了给她喝,还去弄什么神婆跳大神,也真是乱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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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油灯,满室晕黄,屋角的炭盆熏得屋内暖融融的。
母子俩人对坐在一张矮榻上用饭。
“娘,等下给小娘子留些粥汤喝。”石简喝了口糙米粥,又咬了口包子,嚼了两下惊喜道,“羊肉馅的,娘,哪来的羊肉啊?”
“隔壁王嫂子送来的,她不是刚回了趟娘家,今日回来的。”
“噢,娘,那要准备份回礼,王家一直送东西给我们,多不好意思。”
“娘还用你教,昨日集市上买回的十个鸡蛋娘都拿过去了。她家也不富裕,两个大小子,吃得比你还多。要不是他家心善,见我们孤儿寡母的……”
一提起这个,母亲又得唠叨了。车咕噜话说一遍又一遍,石简可不想再听,忙转了话题打断道:“娘,我看这次小娘子的事情不寻常,有可能是杀人案。”
他压低了声音。
“什么?不是意外?”
宋红杏一下惊愕了。
石简点了点头,“我到那庄子时,大门紧锁,里头火光冲天,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别瞎说,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小娘子不是被你从那救出来的。”宋红杏听得一颗心泠泠然,斥了他一声。
“我是从墙头翻进去的,当时就正院着了火,其他偏房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么大的庄子,怎会一个仆人都没有。再说了,小娘子是撞破门逃出来的,我看得真真的,那倒下的两扇门板上还挂了把大锁呢。”
石简神色郑重,轻声说道。
“哎哟,那真是有人要置小娘子于死地啊,这么小的娘子,跟谁有仇啊,要把她害死,还是烧死,这心也太狠了。”
话说着,正义感自然上来了,她放下饭碗,胃口都没了。
“娘,昨日老舅拉着我喝了两口浑酒,回来走得晚,才刚好遇上这事,要是早走一个时辰,那庄子烧光了都没人知道。孤零零一个庄子,前后不着人家。噢,对了,还有一事。”
“何事?”
“我刚到那个庄子前头时踫上过两帮人。”
“啊,你看到行凶者了?”
“现在想来,那个急匆匆行走的男人,袖着手,弓着腰背,走两步左右望望,那个鬼祟的样子,没有心虚才怪呢,唉,可惜光线太黑,没能看清他模样。”
石简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你没被他杀了算是好事了,这种人杀人如麻,手下都黑着呢。”宋红杏双手合什,念了声佛,接着再问道,“那另一帮人呢?”
“另一帮人骑马,有五六人,马蹄声不强,亏我常在军巡铺里骑马报信,马蹄声听得熟了。我觉着马蹄声不对,就警觉躲避到路旁树后,他们飞驰过去,没发现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儿子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那五六人,个个身壮体健,决不是常人,这样急急赶路,马蹄子上还裹着布头消音,又是从庄子方向来的。当他们过后,我又走得一段,就看到冲天的火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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