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柏林

　　柏林，平民区，夜。

　　许善平比对着柏林地图，正在本子上计算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数字。阿有拥着毛毯在壁炉边烤火，时不时地添柴加薪。其余几人也都裹着御寒之物围坐一团。

　　“这鬼天气，一会冷一会热的，实在折腾人。”阿有伸着双手靠近火源，嘴里忍不住的抱怨起来。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小少爷细皮嫩肉的怎受得了！”说话的是个脸色蜡黄，微胖的汉子，绰号叫大波，擅近身搏斗。

　　“先甭管他受不受的住，现在人在哪，咱都不知道呢！”一面色黝黑，留着寸头的青年语气消沉的接过话头。几人上岸一番收拾整顿后，就随许善平马不停蹄的赶往帕林大学，哪成想到了学校竟得知查无此人，不由得好让人一番气恼。

　　“兴许小少爷在别的地方上学呢，咱给搞错了也不一定。”有人默默猜测道。

　　“别的地方！”阿有将手中的木棍扔进炉膛，激起一阵火星，咬牙切齿地说，“去他娘的别的地方！大少爷白纸黑字给的地址，咱还能给搞错了？”小少爷势单力薄，说不准就是被这学校给害了，又除了名。

　　“那现在咱该怎么办，找不到小少爷，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大波手抓着头，一脸懊恼的模样。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得都沉默了，齐齐看向许善平，一副等着他拿主意的架势。

　　许善平放下纸笔，又抚了抚地图，开言道，“怕什么，只是说人不在这个学校，又不是他翘辫子了，总能找得到。”话音一转，“东西熟了没，我都闻着糊味了。”

　　于飞拿着铁钳在火堆中拨弄，不多时夹了一个表面黝黑带着焦香味的土豆出来，阿有用刀子戳了戳，随即将其切分开来，“熟了熟了。”说着又接过火钳将其余土豆也都夹出来，众人分着吃了。

　　饭后，许善平拍掉手上的残渣，漫不经心的说，“阿有，今晚好好拾叨拾叨自个，明早随我出去一趟。”

　　“是”内心虽满是疑问，但阿有还是立即应声，跟着许善平短短月余，阿有就已养成了不多问，只执行命令的习惯。

　　翌日一早，两人顶着寒风出门。

　　许善平雇了一辆马车，他用熟练的柏林口音同车夫说，“请到马尔基兴河岸——中国驻德代表处。”

　　欧美的风情与亚洲截然不同，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着长裙大衣，裹着尼龙长袜的柏林美女。

　　阿有好奇的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着，直至双手被冻得僵硬才不舍的放下，他兴奋地对许善平说，“这些洋妞穿的可真少，一个赛一个俊，头发跟咱们的也不一样……”

　　许善平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没见过洋妞，用得着这么激动么？”口气意味深长。

　　阿有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掩饰着身体起的反应，讪讪道：“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么，肤白貌美屁股又大，一个接一个的，谁来的了啊。”

　　许善平被他的解释逗乐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屁股大，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哪看得出来了？”

　　阿有神秘一笑，忙掀开帘子，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们穿着大衣屁股后面还能翘着那么大一块，可不就是屁股大么！”

　　许善平往车夫的方向看了眼，心里暗自庆幸，亏得人家听不懂他说的话，要不然可丢脸丢到姥姥家喽。

　　许善平带着阿有禀明来意由着佣人领到会客厅，拜见驻德大使，大使身着一身深蓝色德式制服，头戴镶嵌青天白日帽徽的大檐帽，见到二人，嘴里不由得唏嘘到，“我这地方可是好长时间没见过国人了！”

　　许善平忙抱拳，赞道，“先生舍身取义、克己奉公，实为国人之表率。”

　　年过五旬的大使摆手道，“你就甭夸我了，人离乡贱，合该说些贴心话才是。”

　　许善平忙称“是”，二人坐下交谈，多是延极国内时事的，阿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只坐在位子上一个劲的喝茶。

　　寒暄过后，大使亲自领许善平到书房查阅留学生生源资料，一番折腾下来，张家小公子的去处倒是有了着落。

　　马车上，阿有也不看车外的外国美女了，只一个劲的盯着许善平，势要把他琢磨仔细的架势。

　　“头儿，你怎么就那么大本事呢，那可是驻国大使啊，搁过去那也是九门提督的级别了！”说着话，又去拨弄许善平头顶的帽子。

　　许善平拨开他那只作怪的手，淡淡道，“你自己也说了那是搁过去，跟现在压根没法比，再说了驻国大使和九门提督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

　　阿有被自家老大打击的不行，又忙掀开帘子瞅洋妞，这一看就发现不对劲了，“哎，这不是来时的路啊！？”

　　许善平解释道，“哨子的伤口，愈发严重了，咱们现在去药店买些药给他用。”提到哨子，阿有突然不做声了，哨子就是火车上他派去试探许善平是否真的识字的人，航海期间，他和哨子住一个床铺，睡一个被桶，关系匪浅。

　　药店

　　店主正极力介绍一款特效药，许善平愣愣的看着他手中的玻璃瓶久久不能言语，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许善平才回过神来，他怔怔的问，“盘尼西林？”

　　“是的，先生，它就是盘尼西林，对高效治疗细菌性感染有奇效……”店长的嘴不停地开合着，他夸夸其谈地讲着这个于未来人们都不会陌生的名词——青霉素，或者说是盘尼西林！！！

　　*

　　北平

　　徐巧宁搂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冲着蛋蛋睡着的小肥脸默默失神，许善平走了一个多月了，一切似乎都变了，没人给她捂着冷冰冰的手，也没人给她买她爱吃的驴打滚、小笼包了，更没人给蛋蛋举高高逗他玩了，也不知他回来的时候，蛋蛋还认不认得他。

　　宋妈掀起帘子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盘子的小丫鬟。

　　“太太，该用饭了，今个秋月特意给您做了道拿手的红烧鱼头呢！”

　　“是啊，太太，我在厨房闻着那香味，就馋的不行，秋月做红烧鱼头最拿手了，您可要赏脸多吃几口。”一旁的秋雨连声夸个不停。

　　徐巧宁笑道，“秋月做的菜最好吃不过了，是得好好尝尝。”秋月和秋雨是张闫博送的两个丫鬟。

　　鲜美的鱼头边夹杂着鱼白似的豆腐，看着格外喜人，徐巧宁接连吃了好几块豆腐，吃着吃着，一股酸意不由得涌上心头，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涌出，一旁的宋妈吓了一跳，连声问道，“太太，您怎么了，是不是饭菜闻着有腥味，吃着想吐啊？”

　　徐巧宁放下碗筷，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忙摆手说不是。

　　宋妈也是过来的人了，一看徐巧宁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自家太太看着再稳重，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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