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孕事

　　因是腹内早有成算，酒馆一番准备下来也没出现什么手忙脚乱摸不着头绪的地方，不出十天就都办妥了。

　　开业当天许善平请了舞龙舞狮好好热闹了一番，又请了镖局里要好的兄弟、师傅吃了顿酒，席上总镖头领了个约莫7、8岁的男孩子，跟许善平念叨了好一番，说是根骨清奇，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天才，叫耀武。

　　许善平打量了一番，心知总镖头必是看重这孩子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慎重对待，这年头说是骨骼清奇的多了去了，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九月的尾巴转瞬即逝，许善平的酒馆生意也是一日好过一日，酒馆里价钱公道，菜式也好。到了饭点不但里面客人爆满，特意来买了饭菜带走的也都不少。

　　这日许善平起了个大早，又在院子里打起了拳法，直到院子里的宋妈喊吃饭方才罢手，宋妈是许善平搬家后通过熟人介绍雇的帮佣，家里人口多，光是儿子就有五个，更别提下面一连串的孙子孙女了，平日里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其余的事情却也是不用她插手的。

　　许善平随手将汗巾搭在肩上，进了里屋，徐巧宁还未起身，倒是蛋蛋在那嗯嗯啊啊地叫着，许善平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索性给他又加了个小马褂，抱起来把尿、擦脸。

　　徐巧宁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眼，“我这怎么又醒的这么迟。”近来徐巧宁特别嗜睡，白日里还能勉强打起精神陪着蛋蛋玩耍，到了夜里确是什么动静也吵不醒的。

　　许善平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不好说出口，怕徐巧宁羞怯“饭后带你去医馆看看，许是最近被蛋蛋闹腾的厉害了，精神头上不来才这样。”蛋蛋自打小腿能有力站立，时不时就要人抱着出去溜达，或是在炕上滚爬，一刻也闲不下来，这会儿索性推到他身上，等到确定消息下来也不迟。

　　许善平新买的房子是座四合院，规模比原先住的大杂院大了一些，是个二进的宅院，分为前院和后院，后院住着夫妻俩，前院确是住着宋妈老两口并两人膝下年仅十岁的长孙，院子大人少，少了些鲜活气，许善平又从狗市抱了两只草狗看门，宋妈的夫家姓陈，许善平喊他陈叔，平素只带着大孙子在前院看门，从不踏足到后院来。

　　两口子吃过饭，将蛋蛋留给宋妈照顾，上车去了远近闻名颇有口碑的同济医馆，医馆里的邱大夫是出了名的医科圣手，许善平在他名下挂了号，进屋后，徐巧宁见了四周都是妇女，更有几个是显怀的，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羞红了脸，嘴里不禁埋怨起来，“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还故意不和我说？”

　　许善平压下嗓音，“我也是突然想到这茬。”大夫的效率很快，加之又来得早，很快就到了徐巧宁。

　　邱大夫看着岁数约莫七十上下，留着一撮花白相间的胡子，隔着帕子摸了脉，道：“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摸到了滑脉，不过还浅的很，约莫一个半月左右。”

　　徐巧宁羞红了脸，许善平忙又问，关于怀孕期间哺乳的相关事宜，得知宜早不宜迟，得尽快断奶，要不然母体会营养缺失，身体虚弱，可能导致两个孩子营养都跟不上。

　　出了医馆，许善平没忙着叫黄包车，两人并排走着。徐巧宁只闭着嘴不说话，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许善平和她商量断奶的事，她也不吭声，许善平心知徐巧宁在自责，忙握着她的手，言道，“阿宁，这个孩子于我们而言是天外来客，蛋蛋现在五个多月，辅食平常也都吃的不少，我再买两只母羊，平日里给他兑着喝，让宋妈每日做鸡汤鱼汤补着，如若持续喂奶，对两个孩子都不好。”

　　徐巧宁转过头，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大夫不是说奶水还能再喂一个多月的吗？我再奶他一段时间，而后再慢慢给他喝羊奶好么！”许善平应了。

　　两人到了家，宋妈把蛋蛋递过来，小家伙伸着双手扑腾着要抱，徐巧宁接过来抱着不撒手。

　　午后许善平在房内看账本，蛋蛋玩累了正睡着，徐巧宁忽然问他，“蛋蛋长大了会不会觉得我不疼他，我连亲自哺育他长大，都做不到，我是不是不是一个好母亲？”

　　徐巧宁自幼没有母亲，自打有了蛋蛋后，一心想给他最好的，什么都不假手于人，现在突然生命中出现了又一个惊喜，她喜不自胜，可自从听说要断奶，就异常纠结，觉得对不住蛋蛋。

　　“怎么会，要怪也是怪我，都怪我这个当爹的太“冲动了”！”

　　徐巧宁刹那间失笑，整个屋子里一扫忧郁的氛围，“是啊，可不是都怪你吗？”

　　自打徐巧宁怀孕后，许善平就吩咐宋妈每日炖汤给她补充营养，她现在是一人吃三人吸收，容不得一点马虎，饶是徐巧宁也被许善平的阵势吓了一跳，“哪有这么严重！”上午汤，下午汤，吃饭喝汤，没吃饭也要喝汤，一天五六遍，搁谁谁受得了。

　　许善平确实是小题大做了，他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觉得委屈了蛋蛋吗？”这汤不光是徐巧宁喝，连蛋蛋也有份，搞得蛋蛋现在看见汤就撇嘴。

　　徐巧宁之前还存着点那种小纠结，现在早就没了，被许善平这么一说，只能一个劲的撇嘴，谁让之前自个那么轴呢，愣是钻进死胡同，搞得许善平也跟着紧张。有个词怎么说来着——“自作自受”，现在自己个可不就是自作自受了么，哎……还有八个月呢，这可怎么熬啊

　　*

　　北平的第一场雪来的很匆忙，大雪纷飞，漫天遍野，许善平的酒馆却没受到一丝影响，生意较之以前更为火爆，原因无他，俩字——火锅。

　　许善平是个会吃的，更是个会做吃的的。冬至以前老早就买了各类食材、药材在家熬制底料，准备给酒馆加把火，足足熬了十缸牛油底料在家备着。

　　徐巧宁躺在炕上逗着蛋蛋玩，她现在刚刚显怀，身子还不是很重，每天都抽空给两个孩子做东西，布老虎得再做一个，蛋蛋穿过的肚兜，也照着样式缝制，想到来年两个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在自己跟前转悠，徐巧宁心里就美得不行，这边正想着美事呢，宋妈端着顶上放着砂锅的食盘掀帘进来，见到徐巧宁旁边放着针线筐，忙惊呼，“我的太太哎，仔细伤了眼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话，宋妈又把针线筐收了，转身给徐巧宁盛汤。

　　徐巧宁接过碗勺一口一口喝着，为自己据理力争，“我有蛋蛋的时候还给蛋蛋做衣服鞋帽呢，怎就不能做了”

　　宋妈失笑，“这两桩事怎能并在一起说，您怀蛋蛋的时候是头胎，身边又没个长辈教诲，也没人管着自然和现在不能比，这女人啊最最忌讳有身子的时候动针线，伤神，费眼睛，对孩子也不好……”

　　徐巧宁做势要喂蛋蛋喝汤，蛋蛋喝了两口，就不肯喝了，徐巧宁又喂他，小家伙忙扭着肥屁股逃也似的爬走了。徐巧宁都逗得一乐，指着蛋蛋说，“瞧这皮实的样，哪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宋妈接过碗勺，无奈的摇摇头，“无论怎样，恁现在都不能再动针线了，我这就把东西收起来，等先生回来了再说给不给你！”

　　许善平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什么东西要给我的？”这边进屋又忙把大衣给脱了。

　　宋妈把针线筐往前一端，递到许善平跟前，“就是这个，太太偏要做肚兜给仔仔穿，我就把它收起来了！”然后端着食盘就退了出去。

　　许善平接过筐扁，抚头失笑道：“这雪下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这兜兜做出来娃娃也不好穿啊，仔细别再给冻出个好歹来。”

　　徐巧宁冲许善平伸手，“我这是打算夏天的时候给闺女穿的，快给我，马快就做好了！”

　　许善平好奇的问，“你怎么就知道是闺女不是小子？”

　　徐巧宁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看着许善平，一嘴的洋洋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俗话说酸儿辣女，怀蛋蛋的时候我就光捡酸的吃，这回又喜欢吃辣的，一准是个闺女！”

　　许善平转身把针线筐放在圆桌上，又把蛋蛋抱在怀里，“那俗话还说，怀孕的人不能动针线了，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小蛋蛋咯咯的笑着。

　　徐巧宁被堵了个没话说，闷闷道：“反正就是个闺女。”

　　两口子正说着话，大门外忽然驶来三辆福特轿车，门房陈叔正探头往外瞅着，车上忽然下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个身穿一身西装，戴着爵士帽的男子。

　　他问：“许善平先生住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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