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停云

　　一场火烧般的绚烂过后，暮色随即降临。远方的小径已有几分模糊不清，便出言与皇后作别。皇后看上去也有些疲倦了，朝着顾其姝笑了笑也唤身边的宫女抬来轿辇朝坤宁宫方向扬长而去。

　　短暂的交心之谈后，顾其姝一改之前对皇后潜意识带上的敌意以及揣测。这份敌意没有任何缘由，唯一便是因为顾其涟屈居皇贵妃位。

　　从前顾其姝不会轻易揣测从未谋面的人，也许是周围的言语多多少少对她产生了点影响，心中的想法潜移默化的被周围感染了。

　　比起皇后这么一个听起来无比尊贵，不容侵犯亵渎的虚号。顾其姝从心底里更愿意唤她作倾国公主。作为皇后的一辈子注定只能老死深宫。可她，倾国公主的一辈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如非要在她身上强加形容的话，顾其姝认为淡雅二字是最适合不过的。任由闲花开落。不争不抢，淡若春山。

　　到现在，顾其姝却连倾国公主的闺名都还不知道。于是她向顾其涟派来服侍她的侍女月锦询问道：“月锦，你可知皇后娘娘的闺中之名？”

　　顾其姝从心底里喜欢倾国公主，她的淡泊随和使顾其姝对宫廷女子的形象改观了许多，特别是远嫁而来的女子。

　　月锦想了想，做沉思状。或许是因为从宫女口中透出皇后名讳有失规矩，月锦沉吟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道：“皇后娘娘闺名宋昔雨，在宋国时十四岁获封倾国公主后，原本的名字便几乎被人遗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宋昔雨，顾其姝在心中默默念着。

　　顾其姝还在想着倾国公主之时，停云楼已在眼前。顺着狭长的青石小板走入，看见停云楼矗立在土地上。以青瓷为主色，沉韵而又不失大气。看惯了琼楼玉宇，庙堂金殿，在看这停云楼时宛如遗世独立。

　　在玉砖中雕刻出的停云楼三字，行云流水的笔法，清秀素雅。

　　月锦吩咐着身边的宫女点上灯笼。又急忙让小厨房准备膳食。原本顾其涟是会过来同顾其姝一同进晚膳的。可听来报信儿的宫女说好像是宫中有些要事要处理便不过来了。

　　一个人颇为无趣的用完晚膳。屏退了所有宫女，沐浴更衣后一个人躺在了床上虽说一日的奔波身体无比疲累但仍然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

　　或许是因为顾其姝从来认床的缘故。

　　几番反复依然以醒着告终之后，顾其姝终于放弃了睡觉的念头。唤在门外守着的宫女拿来了笔墨和画纸。

　　顾其姝在相府时，才艺也只习了三样。但三样皆精通。

　　一是弹琴，最初她对琴并不是真正的喜爱，只是大家闺秀都得学会弹琴。于是才在丞相夫人的监督下好好的学了起来。

　　直到她偶然得到一把焦尾古琴后，才真真正正的对琴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第二样是水墨画，顾其姝与水墨画的缘分要从眼观说起。某日的午后，她问道：“能不能把看到的东西都保存下来呢？”

　　丞相夫人沉思许久才说道：“小姝可以把看到的画下来啊。”自此之后，相府便请来了教画的老师。

　　在琴和画上，顾其姝也只能算是精通。并不能算是有多大的造诣。

　　三样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折腰舞了。这一样，她从五岁时便开始练习。当时教她的师父曾断言说道：此女如若在折腰舞上多下功夫，不出十年便能成为五国第一人。

　　现在看来，师父说的都成了真。顾其姝在折腰舞上的天赋确实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还不出十年，顾其姝的折腰舞已然跳得勾人心魄。舞中带着的，不只是冷硬的技巧，更有炙热的感情。

　　转眼间画纸已被摆在了案上，宫女又奉来烛台。烛台的光映照着朱漆残落的门使得门上的光影更加斑驳。

　　顾其姝拿起画笔，在笔间上沾了沾黑墨，便在纸上细细勾勒起来。

　　凭着尤为娴熟的笔法，画起来丝毫不觉得吃力。不到一会儿可依稀分辨出停云楼的影子。

　　少了浓墨重彩，多的是脱俗。

　　最后，在画的下方写上停云二字。整幅画作无过多修饰，浑然天成。

　　此时顾其姝倦意已浓，把笔搁至一旁。躺上床，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睡熟了。

　　这一次她没有做梦，睡的格外安稳。

　　安稳是安稳，她一向却是浅眠的人。阳光还未来得及洒入窗口，顾其姝便已醒了，醒了以后还想补会觉，也没着急起来。但却再也睡不着了。

　　无奈之下只好唤来宫女穿衣梳洗。一头青丝梳好，脖子上瞬间清爽了不少。之后定定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还有什么可做。

　　起身努力寻找着可供消磨时间的物件。

　　抬眼间，看见了桌案上散放着的古书。纸页已微微泛黄，没有书名只是在书面的下方写着一行小篆：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

　　这句诗，顾其姝从未读到过。烂熟于心的只有：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翻了几页后才看明白这本书，是手抄的琴谱。顾其姝感叹着整理这本书的人的耐心，一谱不差一谱不落。甚至连一些难以寻找的这上面应有尽有。

　　迟来的日光透过一层窗户纸，洋洋洒洒的照入小楼的每个角落。淡淡的，还不是特别明亮。可若熄去烛火依然能稍微看的清楚书上的内容。

　　日光一照，浮云自开。

　　顿时顾其姝想要弹琴了，不知怎的看着看着琴谱不知不觉间瘾就上来了。

　　在宫中任何一个居所都备有乐器，无论是宫殿还是阁楼，这一点顾其姝是知道的。所以她不想麻烦月锦，自己在停云楼里游走寻找着。

　　果然，在停云楼的最里间就是。

　　原以为备有的是名亲，走进一看才知，这琴是极为普通的七弦琴。琴面上还沾着有些许的灰尘。

　　虽没了焦尾，但普通的七弦琴顾其姝还是能够驾驭的。细细擦拭后，顾其姝抱琴而出，走到停云楼外的竹林旁。

　　《阳春白雪》一直以来都是顾其姝最喜欢的曲子，虽好，但真正能够欣赏的人却寥寥无几。

　　《高山流水》从来都是为了知音而生。是伯牙子期知己之情的延续。《阳春白雪》更像是为自己而弹奏。

　　青葱玉指悠悠拂过琴弦，泠泠琴声萦绕在竹林中。阵阵清风吹过，不少竹叶随之悄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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