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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争执


  且不论这中间过程如何,只说如今穆诃一死,南隋已成强弩之末,除非是卢塔王亲自上阵,否则他手下此刻是无将可用,这是实话。

  早先裴书意掌兵那几年,与卢塔王手下诸将斗智斗勇,一路平铺之上坐到了归德大将军的位置,还很年轻,靠得除了军功,还有急智,生生将敌军手上七上将斩剩二将,这样的军功,可不是寻常人能得的。

  只是两方缠斗多年,皆是心神俱疲,卢塔王为了保全剩下的实力,不得已上了求和书文,只虎关营这头还略有士气,盼着能一网打尽的,只惜华都那边来了信儿,却是今上同意了求和,从此签订了协议,倒令裴书意等戍边的将领气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两国谈和此事,却不是他能左右的。

  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有木有?

  因而当时裴书意明面上是凯旋归京,心中实际上是置了气的,回来还要被嫡母摆布,给自己定下了名声极差的顾家嫡长女,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心底清楚,南隋此番并无求和的诚意,迟早还得再度开战的。加之先前路上遇刺和这回穆诃的表现,裴书意与顾紫歌更加确定了南隋在朝中有人,且地位不低,能从中斡旋一二。

  换做往常,南隋这是撕毁了协议再度开战,此次若败,再要言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便是北靖的铁蹄踏平了南隋,这天下也说不出一个不是来!只因朝中那人身份不明,唯恐从中生变,顾紫歌二人才想着要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是以这几日一仗才打完,顾紫歌便埋头在中军大帐里想着后续事宜,且抽不出空来陪着顾远烨,只偶尔还来看一看弟弟,眼看着是一日日见好,便是林茜再给她甩脸子她也得千恩万谢,哪怕林茜此刻让顾紫歌娶了她,顾紫歌也没有不咬牙应下来的!便是不等自己回了身子,也是一封休书休了自己给她腾位置出来,作裴书意的正房嫡妻。

  自然这番想法让裴书意心惊胆颤了好一会,一时生怕顾紫歌真的一股倔劲纳了林茜进门,又怕顾紫歌真真下了狠心“休了”自己。幸而林茜一味表现出对“裴书意”这已婚男士的疏离感,并不挟恩以报,只一心扑在给顾远烨治伤上,直要把裴书意感动得要烧高香了。

  这些闲话暂且按下不提。

  顾远烨静静听完顾紫歌的描述,只略一沉吟便道:“穆诃这般,可与先前那次刺杀有关?”

  顾紫歌只略略点头,自家弟弟聪颖,她已经一再领教过,此际是半点惊讶都无,道:“无论如何,南隋大败已是定局,再无翻盘可能,若是不降,只等灭国罢了。”对于华都那个人,她虽提防,却已无多少惧意,一个注定的败局,便是有人插手亦是难以回天的。

  裴书意对于顾紫歌这尚显天真的想法并不赞同,此刻却也没有多言。

  相比顾紫歌的想法,顾远烨显然看得更深远一些:“虽则灭国,却未灭族。以我朝仁义,必然不能屠尽南隋上下。南隋多为胡夷,风俗饮食皆有不同,归化这些人需要时间。若有人从中周旋为南隋皇室护下一丝血脉,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只要南隋人未彻底融入我朝,那么要煽动旧民再行复辟之事,即便不成,镇压起来只怕也得颇费些功夫。”

  “况且……”顾远烨看了顾紫歌一眼,倒想说话,只是一时气短扯着了伤处,忍不住白了脸色咳嗽起来。顾紫歌忙上去给他顺气,嘴上道:“是我不周了,只你现今之重是养好身子,别这许多思虑,一切有我在。”

  顾远烨还想说,却被顾紫歌制止,并给他掖好被褥,道:“你好好休息,我手头且还有些许军务,晚些再来看你。”

  顾远烨挣扎着道了句:“姐夫需得小心!”

  顾紫歌摆了摆手,出去了。

  只等到了帐外,顾紫歌的面上才凝重起来,心中思绪万千的,只恼恨自己迟钝,到底还是裴书意唤了声:“细眉。”

  顾紫歌道:“我是不是太蠢了?若真按着远烨所说,只怕这会已是晚了的。”

  皇室血脉留存并不难,甚至一丝痕迹都不会有,恐是早就暗中操作完毕了的,现今便是顾紫歌下令杀光整个南隋皇室,在那些尸身上恐怕也不会察觉任何不妥。

  找人替死,日后凭借旧部和信物再出来,何其顺理成章?

  南隋凭什么觉着此次便有胜机?只怕也是华都那线人给了什么承诺。南隋土地贫瘠,大片乃是沙漠戈壁,罕见雨水,民生艰难,这才频频扰乱边境。只是顾紫歌怎么也想不明白,南隋为何冒着灭国的危险也要在这等境况下以卵击石?仅仅是为了留下一丝血脉?

  裴书意对南隋的了解到底多些,只沉吟片刻:“恐是因南隋水脉行将枯竭,留与此处再无生机。”

  顾紫歌愣了一愣,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南隋灭国后,版图一并并入我朝,旗下子民自也成了我朝子民,日后若有不妥,朝廷定会予以赈灾安置……卢塔王为民行事,本是好事,只可惜存了私心,如今却不好处置了。”

  历朝历代,人口都是一个王朝十分重要的基数,没有人口,任何发展都是空谈,且不说农耕作战,那一样少得了人力?便是胡夷,若得归化,且与汉人通婚,数代后自然也是汉民,没有什么差别。若但因血统而瞧不起异族,这等心胸,便是成了霸者,也绝非王者。

  顾紫歌心下一凛,道:“你想做什么。”

  裴书意声调不变:“杀,鸡犬不留。”

  顾紫歌白了脸色,纵然没说话,心底里却生生挤出一个“不”来,全然是抗拒的滋味,半晌分辨道:“也许……也许并不是为了复辟,也许只是为了留一线血脉,不至断绝罢了。”

  “这是隐患,不能留。”

  愿舍国为民,换做平日里,裴书意少不得得敬佩卢塔王几分,可惜他办错了事情,平白信了朝中那人,无论那人握着南隋血脉,便是上好的棋子,打着让他复辟的旗号在朝中掀起一番风浪,自也是可能的。

  浑水摸鱼,最是便宜得利之时。

  裴书意不是顾紫歌,沙场里浴血出来,先前的将军惜才,对他几乎是手把手的指导,幸而裴书意亦是不负所望,数年磨练,已教他看得深远,且杀伐果断。在他看来,两族之争,必要流血,且若是贸然起了乱,受苦的必然还是百姓(自家的),因而哪怕背负再多骂名,御史那边总教他得不了好,日后仕途受损,他也要去做。

  可惜顾紫歌不是裴书意,现如今也由不得裴书意做这个主。

  当下这番意见分歧,顾紫歌纵然没再同裴书意唱反调,但心思到底瞒不住裴书意。裴书意看她这番,知她是不能接受,甚至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与他纠缠,故此才刻意避过不提,想着距离攻陷南隋还得几日,这几日里自还有让她顾紫歌回心转意的时间。

  毕竟顾紫歌此人,裴书意与她相处了这么些时日,知道她绝非软弱女子,且自有一股子狠劲儿,就冲着这股子狠劲,他也有信心说服了她。

  然后……然后他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

  后面的日子里,顾紫歌的确沉心静气的点兵布置,如今南隋只得一个卢塔王,且看着还有些要殉国的意思,遣了大部分将士回老家,自己带着一支亲卫,正正等着北靖的人来。南隋人重荣誉,便是为了百姓不得已灭国,卢塔王也不允许自己作败军之将,无论如何也是要死在沙场上的。

  顾紫歌敬他是条汉子,挥兵直下那日,倒也给了个痛快体面,虽是按着惯例枭首,却命人将尸身好生安葬了,并不多加折辱。再说到如何处置战俘和南隋百姓时,顾紫歌想都没想,挥了挥手道:“好生安置,不许惊扰百姓,违者斩!”

  若非条件不允许,裴书意直能把眼珠子瞪出来:说好的鸡犬不留呢喂!

  不留个蛋啊!

  顾紫歌活了这么些年,虽说为了保住亲人,不惜狠心毁了自己,除了初期,征战之时也没有显出软弱仁慈,该杀的手起刀落,一个都没留下。但三观依然很正,眼下裴书意的意思,就是为了让自家百姓过得好,就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要她上阵杀敌可以,但这十数万全是缴械的俘虏和留守的老弱妇孺,让顾紫歌动手,她就不能忍了。

  异族归化是需要时间,但倘若经营得好,真叫他们融入进来,百姓都是为了讨生活的,只要日子过得好了,谁兴为了前朝就跟着起兵造反的?没见历代那些打着前朝旗号还篡位成功的都是因为当时的皇帝或社会风气太不是东西,逼的人过不下去了嘛?

  何况听闻卢塔王的嫡子还是个襁褓中的奶娃娃,要造反还得等个十几二十年的,凭什么为了一个不着边的事儿,就先让这十数万人去死一死?

  于是裴书意接收到的最直接信息就是:老娘不杀,你自己玩泥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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