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闹剧

　　在被搀去偏房歇息之时，顾紫歌依然有些浑浑噩噩。

　　其实裴书意本身的酒量并不差，边关寒冷，常需烈酒伴身，自然练就一身好酒量。只是顾紫歌当时心烦意乱，一杯接着一杯，再海量也得倒了。

　　裴书意心底里也颇为不舒爽，但不好计较，毕竟二人只是空头夫妻，说盟友还更为贴切一些，只能冷嘲热讽道：“爷酒量不错也没你这么喝的，这御赐的佳酿醇厚绵长，后劲最足，你一个女人还敢这么喝，真是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紫歌只抬起手以臂遮住双目，并不答他的话。

　　裴书意不由便冷哼一声，待反应过来才发觉那样遮掩的双眸下有泪水淌出来，当下便愣住：“你……哭了？”

　　顾紫歌依旧保持不动的姿势，强忍着收泪水。

　　她不想瞒裴书意，也瞒不住。二人间本来没有所谓的感情，断不会因这个产生隔阂，故而也不隐瞒，慢慢道：“我没想过有一日……要对他们虚情假意。”

　　粉饰太平换谁都可以，唯独对着至亲至爱之人不行，因而这样的人若是决裂，只怕连表面和平都维持不住，必然狠绝。

　　更何况对于顾紫歌而已，顾远烨便是她的一切。

　　“那么王清呢？”

　　顾紫歌复又自嘲：“你都看见的，还要问我？”见裴书意沉默不语，又笑了笑，“泽修表哥……也是我的亲人。”

　　自幼相伴，那样的感情，顾紫歌说不出到底该是如何描述，或倾慕，抑或孺慕，她说不出来。

　　无论如何，自己都配不上他，至少今生今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顾紫歌自怨自艾，自卑自弃，这些放在原本裴书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她是他的妻，若她一文不值，那么他又是什么？

　　而且相处这些时日，他所知的顾紫歌是步步为营极为剔透而又决绝的女子，断不是该这般自卑的人。

　　他张口欲言，顾紫歌却打断他：“你也不必说什么，成婚前你有诸多不愿我是知道的，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无济于事……”她神识动荡，才亮了一瞬，又微微黯淡下来，“可是我现在又有什么呢？没了亲人，没了身体，若非你，只怕终有一日，我都不会记得自己是一个叫顾紫歌的女子了。”

　　“哈哈……我也只能和你相依为命了，想想还觉着有些可笑呢。”

　　明明是玩笑语气说出来的词，可却意外的让裴书意觉出一丝温暖来。

　　他沉默半晌，方才叹出一口气：“是啊……只能和你相依为命。”

　　顾紫歌也也说不出话来。

　　地龙熏得四周都是暖洋洋的，那样的气氛总有些微妙，哪怕在常人看来在场的也只有“裴书意”一人而已，却架不住这微醺的空气。只这气氛才维持不过数刻，便听见外头鬼鬼祟祟来了一人，一阵香风飘过，步履轻轻，用脚趾想都知道是个女人。

　　随即便有一双手摸过来，声音甜得发腻：“大姑爷，奴婢来伺候你。”

　　果真是很“招蜂引蝶”呢，在哪都有女人往身上扑。

　　顾紫歌皱了皱眉，这把好嗓子她可是领教过的，不正是顾紫吟身边伺候的丫鬟月香么？

　　裴书意连连皱眉，这李氏母女好生没有格调，用来用去都只有拿女人去勾引这么一个招式，还真当他没见过美人不是？虽说他名声不大好，可这一陈不变的法子见多了，不免乏味。

　　“她们不了解你，还只当你好色，故而借此恶心我和顾远烨罢了。况且女人为难女人，总喜欢借着引诱男人动手。”顾紫歌一阵冷笑出声，在月香下一步动作前便将她翻手一掌打晕，直接提着领子大步走出，向拎小鸡一般直接将人扔出去，正正儿砸在躲在一旁等着“捉奸”的顾紫吟身上。

　　“啊！”

　　顾紫吟在外头躲着，自以为藏得很好，还喜不自禁的等着月香暗示冲入房内，殊不知以顾紫歌如今的耳力早摸清她所藏方位，因而眼见一个丫鬟呼啦一下飞过来狠狠一砸，险些没一口气背过去，一个丫鬟的重量对裴书意这幅身子算不得什么，可对于顾紫吟来说却真真要命。

　　顾紫歌暗着发笑，眼下却还得装作一副愕然震惊的模样，上前将顾紫吟身上的丫头拉开，：“这不是小妹么？你怎么在这……”说着又连声致歉：“抱歉啊我没看到你，都是这个不知哪来的不知廉耻的丫头想爬爷的床，我才将她打晕了丢出来的！”一面又扬声喊人：“来人！来人呐！你们三小姐受伤了！”

　　她既想喊人看，她成全她！

　　裴书意征战时号令千军万马，一把嗓子早就喊得嘶哑，平素里沙哑低沉间有浓厚的阳刚气息，可喊起来也是颇具穿透力，带着真气，一下子音传八方。这下子不说顾紫吟埋伏在旁边等着围观的人，便是顾远烨和王清都赶来，看到眼前颇为滑稽的一幕，皆是面色各异。

　　顾紫歌依然好似浑然不觉，将方才那丫头不知廉耻的一幕说出来，还狠狠啐道：“也不知是那个房里出来的，都不好好教育奴才，个个都有这等心思，可知这主子是御下无方！”说得顾紫吟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想说话，奈何疼得实在张不了嘴，一张嘴眼泪就淌下来，声音呜呜咽咽的。

　　顾远烨偏还拿了扇柄在唇上轻轻一压，遮住那似有若无的笑意，故作惊讶：“这不是三妹房里人么？怎的这般正好，丫鬟不知廉耻，三妹也跑这偏房来了？”

　　本来上演一处裴书意荒淫无度回门时强要了妻子娘家丫鬟的剧本，竟被生生扭曲过来。顾紫吟更是没处摆脸，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了，对于裴书意心下暗恨，但至为憎恶的，自然还是那落井下石的顾远烨。

　　王清此刻便站在一旁，见此情此景，虽知相府清潭之下污浊横流，但顾紫歌素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求助于王家人，因而王清纵然晓得顾氏姐弟受的委屈，却未料竟是这般难看，让他心中愈发愤然，看顾紫吟的神色自然不乏厌恶，而顾紫吟在接受到这样的目光后，面色愈发惨白，低声嗫嚅道：“泽修表哥……”

　　顾紫歌心中才“嘎登”一声，裴书意却十分“善解人意”的出声：“看来你这泽修表哥在你家还颇受欢迎啊。”

　　是么，原是如此么。

　　她一直以为自己这素来乖巧的妹妹如何会骤然翻脸，过去她素来视她如一母同胞，从无所谓嫡庶之分，纵然李氏从中挑唆，也不该做得这般狠辣，原来……

　　若是母亲没有过世，她还是那个千娇万宠精心培养的相府嫡女，也许真的有这个可能会配回到王家，成为表哥的妻子，她自幼与王清相处甚笃，有时也拉带上顾紫吟，也盼着表哥能与自己一般疼爱这个妹妹，只怕那时起，顾紫吟已经别有心思了。

　　原来源头在此。

　　顾紫歌咬了咬后槽牙，心底里给了裴书意一个微笑：“谁都可以，唯独顾紫吟不行。”

　　她肮脏不堪，顾紫歌自认自己是遍身脓疮，难配王清那样光风霁月的人，顾紫吟比自己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书意委实有些不能忍受顾紫歌这样小心翼翼而又自惭形秽的样子，到底因为心意相通，她难过，他亦是不好受，张口便道：“行了，你那表哥看来也不会喜欢顾紫吟，何况王清声名在外，王氏也是世家，纵然人丁不旺也不会放着你一个嫡女不要转而要娶顾紫吟。而且……”

　　还对你有情。

　　顾紫歌是当局者迷，可裴书意却看得清楚，一个男人上来便先撇开他同顾紫歌的关系，称二人如同兄妹，只怕有欲盖弥彰之嫌，更何况他装得再好，裴书意也能感知到王清对自己是有敌意的。

　　素不相识的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有敌意，还能有什么？

　　那句话卡在裴书意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转而道：“还有我同你相依为命呢，别闹心了。”

　　顾紫歌几乎有些想笑，这裴三爷也委实词穷，这明明是她说的话，却被他拿来盗用，真看不出还是个游戏花丛的情场老手。

　　裴书意横眉冷对：“你有什么不满？”

　　顾紫歌忙正色：“不敢！”

　　嘴上说不敢，心底里可不这么想，裴书意是无可奈何，被她接连着气了两三个月，总也该习惯了不是？又只能自己鼓鼓的生会子闷气。

　　此时李氏也已然接到消息急急赶来救场，眼看着偏厅门口围了一堆人，闹剧也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最后少不得顾文彦亲自来解决，毕竟家丑不外扬，所幸眼前的都不算是外人，顾文彦当即大刀阔斧的处置了月香，又狠狠训斥了顾紫吟，才让李氏带顾紫吟回去禁足，面子上做足了，人却是不好再留了，也幸得顾紫歌除开顾远烨对顾府并无留恋，匆匆便告辞。

　　顾相有得是手段不让这段丑事流出来，顾紫歌自不必担心什么，更何况理亏的是李氏母女。只初秋多少知些内-情，一路上除了腹诽李氏母女外，对着顾紫歌无不战战兢兢，而顾紫歌也确确实实是累了，加上酒力作祟，实在无心思考，便靠在车上昏昏沉沉寐了过去。


　　(https://www.tywx.com/ty156999/8838768.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