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醋坛

　　“那12年，每一年的中秋，霓凰都会吃一块兄长最喜欢的口味的月饼，没想到今年却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口味。我就知道，我的林殊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会回到我的身边，再这样地把霓凰抱在怀里，一起看月亮。”她伏在他的怀里，语音像这夜晚的清风一般温柔。

　　他听得心中忽地一疼，又将她向怀中圈了圈：“7年以前，也是快到中秋的时候，你被敌军追赶，和靳将军一起误入了瘴气山谷。听到这个消息为兄丢下了一切，发了疯似地赶去云南，好在刚到边界，还没有进到云南就得知了你已经平安出谷的消息。”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好似刚刚经历了这件事一般。

　　“那，兄长是去云南偷偷看霓凰了呢，还是就回去廊州了呢？”她微微欠起身子，一脸调皮地望向他。

　　“都没有，为兄在云南的边界住了两个多月，住得久了，还结识了几个好朋友，这次回云南的时候路过，带你去找他们玩儿好不好？一个叫未名，一个叫庆林，还有一个叫居然叫朱砂......”

　　“不对，重点才不是这个，兄长究竟为什么要在云南的边境住上两个多月？”她依旧微微支起身子望着他。

　　他转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月色下，白玉般的面颊上竟似也有些微红：“因为那个时候，传言是靳将军冒死从谷底的石林中将你救了回来，还传言你和他......”

　　“然后呢？”她轻轻伏了下去。

　　“然后为兄就一直想，要不要冲进云南，告诉你我还活着，把你给抢回来，一阵阵发了疯似地想冲进去见你，最后在边界犹豫了两个多月，才平息下来，回去了。”他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在月色中投下一片阴影，掩尽复杂的眸色。

　　霓凰不语，好久，都只是伏在他的怀中悄悄湿了眼睛。想着当年的醋坛子是如何在云南的边界望着那圆了又缺的月亮。

　　“怎么会喜欢靳将军，霓凰的心里一直都有未婚夫啊。”

　　未婚夫，这三个字的语音如清泉般清透柔润，浸入人的心间。他抬眸望月，身子微震。霓凰从来都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幼年时的小姑娘自是不好意思，归来相认后，这也是第一次。“对不起，让我的凰儿受了好多的苦。”月光透过他的瞳孔，衬得他的眸色宛若星辰，恰好掩住了点点的泪光。

　　“林殊哥哥，难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你原来对霓凰究竟有多好了吗？好到这12年中，霓凰梦里有时还会甜甜地笑。”她紧紧地依偎着他。“就像现在一样，你对霓凰的好，无人能及。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凰儿知道。”

　　“凰儿......”他的胸口一酸。

　　“那只是......习惯了，根本就不会不对你好。”他红着眼睛：“可是在这人世之间，我的凰儿又何尝不是最疼我的那个人，这我也知道。”

　　“林殊哥哥......”她微微扬起小脸望向他，睫毛轻颤，两颊凝脂般的肌肤，在月华下清婉透泽，更添几分娇色。

　　他的心又是一颤，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嘴角噙起浓浓的笑意：“知道吗？每每想着我的小凰儿，心啊总是又疼又欢喜，这感觉会上瘾的。”缓缓低下头，他的声音越来地越含混不清：“你在与不在都是一样，能对你好就是为兄最大的乐趣。”薄唇微微颤抖，柔柔地寻到了她的小脸，一下一下，印了好几个小湿印子。感觉胸口由酸转疼。

　　霓凰羞得闭上了双眼，只等那斯磨渐渐变缓，才敢微微睁开双眸，低语呢喃：“嗯，霓凰也是这样感觉。”双手还抵在他的前胸上，躲闪的眸光却已向四围散去。不想他再回想往事过多地伤心难过，又看到远处房脊上的人似在向此处张望，她有些不好意思，慌乱地想快速转一个话题：

　　“可是，林殊哥哥，你只是霓凰一个人的对不对？”

　　“对啊。”

　　“那你以后不要再金屋藏娇。”

　　“我没有。”他的上身开始较起一股力道。

　　“哈哈哈，眼睛都瞪圆了，人家逗你的。”月光下，她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

　　“好吧，随便逗，我的宝贝高兴就好。”他的僵硬渐消，也欢快地笑起来，又亲亲她的额头。

　　“林殊哥哥，你笑起来真是好看。”她歪着头，伏在他的膝上，弯着眼睛。

　　“要是喜欢，以后天天都笑给你看好不好？其实我的霓凰才是最美哒，笑与不笑都是最美。”他用指肚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目光痴缠又温柔。

　　她略略起身，扬起小脸：“林殊哥哥，其实你的丫头明白，若非兄长疼惜，给霓凰留下时间和空间成长，丫头本没有机会成为现在的女帅。说不定连云南，青儿都早已难逃不测。所以，兄长再也不要为这12年的分离自责了好吗？再也不要说对不起，人家会心疼的。”她又偎进了他的怀里。“霓凰最在意的本就不是那些，不是名份，不是荣耀，甚至都不是厮守。”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霓凰今生最想要的，兄长早已给了，足量足够。林殊哥哥才绝惊艳，心明至极，难道却是单单没有想明白这个吗？”

　　他听得一愣，眸光忽地一滞，宛然凝在她的面颊上。

　　她的笑容又起，温婉如一潭静静的湖水，悄悄拉过他的手，在那大大的掌心里用手指缓缓地划出一个字来。感觉着那一下又一下的触碰，直至最后一划，他的心突地似琴弦般重重颤动了一下，温情如水一般静静地漫过心际，手指一蜷，将她的小手顺势攥在掌心里轻轻揉捏。

　　“我的姑娘。怎么会这么好。”他低头将面颊紧紧地贴在她的小脸上。

　　“以后还能更乖，更好。”她的声音又细又娇软，觉得他宽宽的怀抱真是舒服。好喜欢那带一点点茶香的味道。

　　“人总说日久而爱弛。可也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为兄感觉心中的情却还是像初时一样呢？心总是为你动，只为你动，只为你一个人动。只属于我的小姑娘，以前是，以后也必是。今日明月为证。”他越发贪婪地将她揉得更紧了一些。

　　她的唇角上弯，心中升起一股几乎淹没自己的满足：这次是真的就快要嫁给他了呢，天啊，真好。

　　时光如水悄悄行过，几颗零星的流星静静划过天际。良久以后，她才慢慢直起身子望向他，眸光清明又温柔：

　　“兄长高洁，无论经历什么，心中都未曾生出怨怼，还总是想着给人留下一片明澈。所以，上天打算奖赏兄长，于是就把这么好的凰儿赏给兄长当礼物啦。兄长可还满意？”她恬舒地笑起来，竟又溢出了泪水，心内却是盈满了幸福的欢喜。

　　“当然，吾妹是我想都不敢多想的欢喜。上苍有情。不错，为兄这些年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滋养自己的心，好配得上我们之间的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中溢出一股抑制不住的狂喜，似乎感觉这一刻便是永久。突然间明白，原来真的，只有爱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欢喜。

　　“前几日，穆府得了几只罕见的天山雪狐皮。霓凰就想着做两件一模一样的大氅，今年的冬天咱们俩一起穿着玩好不好？”

　　“好啊，咱们可以穿着一起去收梅花上的雪，明年春来烹茶品香。”他唇边的弧弯更深：“再说为兄穿什么，自然是吾妹说了算。”

　　“那兄长喜欢什么颜色的大氅？”

　　“既然是银狐皮，内里软衬就用银鼠皮，外层配上银白色的厚锻好不好？锻面上再织上轻透的白色寒梅暗纹，好是不好？”

　　“那......内里软衬上再镶一圈蔚蓝色的素缎滚边，走起路来若隐若现，更添灵动，好是不好？”

　　“丹青高手的品味果然不俗，如此甚好。”

　　霓凰望着天上的朗月，满脸的憧憬：“一件小一点的，一件大一点的，一模一样，又轻又暖和。雪后初晴，拉着手，一起去空旷的雪地上没有人去过的地方走一走，只留下两串脚印，一大一小的脚印，纯寂又唯美......想想都要醉了。”夜色如寂，能听到他缓缓的心跳。

　　“嗯，就只有咱们两个，谁也不带，就我们两个，单单就只留下脚印两串......”他蓦地没了声息，眸光颤颤定在她的脸上。双目泛起的波光宛如冬雪下的月色玄光。她抬起长睫望向他，蓦然撞进这满怀情愫的眸底，心间一荡。他的眸子几动，她的心也几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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