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金沙烟云谣 > 第71章 第二十六章 鹣鲽陷阵同 帝花败憾终 1

第71章 第二十六章 鹣鲽陷阵同 帝花败憾终 1


  

  昭曦洋洋得意说罢,只是满意地打量着帐中众人陡变的各异神色。

  不过她挑衅的神情与话意没有激起我一分怒意,我亦对她所提的交易和条件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大帐风冷,然而我的话音却冷过寒冬腊月落雪后帐中的温度。

  “做梦。”

  我简短两字的回答,阻止了正欲发作的勤南王妃,亦叫昭曦银牙紧咬,面若玄冰。

  “记得从前初见公主之时,公主曾追问我是否有意于霍家婚事,我当时转身而去,实在无礼。今日只好重答公主一遍:我安烟云今生今世,嫁定霍绎一人,公主往日的挑拨,今时的威胁,都不会叫我的心意有一分一毫的动摇或改变,还请公主不要再枉费心机。”

  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何、又是怎样说出的这一番决绝而不可回头的话。难道在我的心里,早已经不再怪霍绎?

  不过言语若可如刀刃,昭曦此刻心上必定千疮百孔。她定定瞪住我,目眦欲裂。

  一阵无声的对峙下来,昭曦渐缓了神色,轻一嗤笑:“你纵能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我若不退兵,你又奈我何?”

  “那便只能叫这军中没有可下令之人了。”我的声线平稳的几乎没有一丝起伏,坚定非常。

  “想杀我?”昭曦秀眉一挑:“是谁给金沙教上上下下立过不滥开杀戒的死令,难道不是你安教主?怎么,做教主的今日要第一个破令?”

  我道:“公主所言不假,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为‘不滥杀’。公主如今既有血洗万涧峰之念,那我为阻天涧宫中生灵涂炭,虽不想,但也只能先发制人。我在这里劝公主一句,莫要以为我只是说说便罢,公主不要忘了,成元涣当初是怎么死的。”

  昭曦的眼睑骤然一震,神色明显的防备了起来。她后退两步,审视一眼在旁许久静立未言的东方与宋妙蘅,自负道:“你不敢杀我。”

  “为何不敢?”我毫不掩饰地反手按在身后的匕首手柄上,反问道。

  昭曦嫣红唇角乍然渗出了叫人胆寒的笑意:“我若在这兵营中出了任何事,追究下来,怕是要整个勤南王府陪葬了。”

  我握住匕首长柄的手骤然一滞。我深知她此话绝非虚张声势,她连与她情谊深厚又树大根深的霍家都能动,何况一个与她没有任何交情又新立未稳的勤南王府?我深望东方一眼,眼底尽是忧愧,无声无形之中,我竟将他与他的家眷亲人置于这样的险地之中。

  可叫我意外的是,东方回以我的,竟是无畏的平静。

  昭曦见我顿生犹豫,不禁自得:“怎么,不舍得自己的旧情人了?真不知霍绎若是见到你这一副样子,该作何反应?”

  “作何反应?她不敢杀你,我敢。”话音随着一袭黑色的身影从大帐顶梁上翻跃而下落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霍绎。

  他为什么要来!

  我的心情登时复杂起来,他不来,我本是放心,却难免有些寒心。可他来了,我虽不必失望,但却大大忧心起他的处境安危来。

  昭曦七分意料,三分意外,“这才是我今日来寻的惊喜。”她这一句话本该说得欢喜,可不知怎的,入耳却有几分落寞。

  星水卫该是早受了昭曦的意思,见到霍绎并未有什么动作。霍绎未理昭曦,只打量一眼因他忽至而仍旧惊讶的东方与宋妙蘅道:“勤南王府的老王爷清白忠烈,可惜在开国之战中不幸以身殉阵。原来老王爷尚有在外早结道缘的骨血,如今得见勤南王府后继有人,当真是一桩幸事。”

  霍绎面色诚挚,东方抱拳一礼,以示敬谢。霍绎瞧我一眼,深叹一口气:“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呆在万涧峰上么?”

  我不去看他,只以平静语气道:“我来请她退兵,你在大帐顶梁上不该听得清清楚楚么。”

  霍绎一笑:“若不是你在帐顶刮开那么大一条口子,让风声呼呼吹进来,帐中这么些高手,我在上头还真不一定藏不藏得住。”

  霍绎所言非虚,一来是我自下帐便一直会神对付星水卫,二来确是风声时时入耳,掩盖了霍绎在梁上的气息之音。只是不知他是自我来之前多久,便潜进了这军帐。

  霍绎盯着我问道:“不过,你今夜来这里,单只为解金沙教之围么?”

  我心一横,既然方才所说嫁他之言已被他听了个干净,此刻我虽仍负气,但却也没什么心意可再瞒他,便直言道:“她若能尽早撤兵,你也不必自投罗网。”

  霍绎目光始终不离我,追问不舍:“你怎知我会来自投罗网?”

  我恼他临敌之际还没命价的缠问,便冷冰冰撇下一句:“不来也无妨!”

  霍绎仿佛被我的气恼逗乐,旋即却是苦笑叹道:“我骗过你,又赶你走,你竟然还肯帮我,我倒是真的意外。”

  我只道:“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我今夜是为盟约而来,不是为婚约而来。”这一句话说罢,却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嘴硬。

  我这时才转头正眼瞧过霍绎,他为夜行,亦着一身金丝暗纹的黑缎长袍。不偏不巧我二人这时皆着黑衣,又连闯他人营帐,乍看上去,倒像是一同纵横江湖的什么双煞。

  霍绎似从我的眼神中看穿我心中所想,他打量我几圈,又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衫,笑道:“不是为婚约么?我方才听见有人那么地积极要嫁给我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就从大梁上跳下来了。”

  “行了。”昭曦冷语打断霍绎。“二位这一言一语,旁若无人,大概是忘了自己现下处在什么境地了。”她剑眉一横,瞥霍绎一眼:“霍二爷今夜贵步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么?你苦心孤诣布的这个局,不就是为了逼我出来么?”仿佛不动声色的简短回答之后,霍绎的面上悄然漫上了一层深晦的阴黯,交错着深深埋藏在眼底的冷峻凶光。他这样前所未见的神色,叫我心底暗暗一惊。

  昭曦仿佛对霍绎异常的神色视若未见,自道:“果然,没有人比你我更加了解彼此。”

  她轻一侧头,笑意微凉。“你可知道,今夜来这中军大帐之前,我心中踌躇徘徊了有多久。我挑了你从前说过最衬我肤色的桃红衣裳,对着镜子选了好一阵相配的头簪发钗,又细细搽匀了水粉胭脂,染就了指甲,还将你从前赠我的礼物带在身旁。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盼着我辛苦设下的这个局,能叫我在今夜见到你……”

  昭曦的容色先是少女怀春时顾盼生情的蜜意憧憬,可待她一句句说将下去,却渐转成了难捱相思之苦的浓浓幽怨,眼眸中亦不觉被一层泪意浸透。

  东方骤闻公主这样毫不避讳地讲起自己的闺中之情,只别过头去,似觉听入耳中便已是极大的不妥。一旁的宋妙蘅却轻笑一声,仿佛这个中甜苦她再感同身受不过。

  “可我又怕你来!”昭曦的尖利的声音带着清楚的哭腔,几乎是拼尽她浑身的力气哭喊出了这短短一句。她玉指一挑直指向我,精细修剪过的嫣红指甲与珠玉玲珑的指环耀眼刺目,直白袒露了她在见眼前这个男子之前于容妆上花费的心思。她泣诉不止:“我怕我会亲眼见到你为了这个女人,甘愿以身涉险!”

  不知人的情感压抑的多深多久,在爆发之时才会这样泛滥如巨洪。她这样掏心挖肺的一番直陈,直叫我一个旁观者闻之都不禁恻隐痛心。

  霍绎似深水冰封的面色却没有因为昭曦一番言语而有半分的消融开化,反而愈是雪上加霜。他大步直冲到昭曦正前,两手霍地揪起昭曦绫罗层叠的衣领,昭曦整个人的身子旋即被一个骤然的力道提起,站立不稳。

  我与东方、宋妙蘅三人见霍绎这突如其来的大动,心中俱是一惊。在旁候立许久的星水卫眼见公主身陷大险,亦欲一涌而上,只被迅速镇定下来的昭曦扬手拦住。

  霍绎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吞噬此刻自己手中抓住的女子:“是你,杀我兄长!是你,害我京中两府家破人亡!如今,你还要来害我最爱的女人!”

  在霍绎大力的拉拽之下,他与昭曦两张脸的距离极近,鼻尖似已快要触到一起。他咬牙切齿:“你我相识数载,我以真心相交,待你若我至交亲朋!我知道你狠,可我至今都不敢相信你这样的狠毒会用来对付我!用来对付霍家!”

  昭曦竟意外的只以冷漠相对:“‘阻塞言路’、‘擅意揽权’、‘枉法诬贤’,哪个罪状扣在霍太师头上,可都一点不算冤枉他!”

  霍绎眼中的怒意更深,“就算这些都不错,但他何时在府中藏匿府兵?何时意欲谋反!叫皇帝痛下斩草除根之心的,难道不是星水卫假呈的这一条‘图谋不轨’的罪证?”

  我登时恍然,原来他与昭曦之间如今是有这样不共戴天的大仇!可霍绎既知昭曦对霍家人下手毫不曾留情,他今夜为何明知山有虎,仍执意偏向虎山而行?还有那昭曦,她既能出手叫霍绎举家倾覆,又为何企盼一个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前来向她寻仇?

  “自作自受。”昭曦笑意如血。“你笼络金沙教的动静那么大,谁知你京中两府里头有没有藏着几位金沙教的高手?”

  霍家自然没有,可霍绎的面上却无一丝辩解之色。京中两府已然覆没,此时迟来的辩解又有何用?何况太师府与都统府中究竟有没有藏匿府兵,已经不重要,皇帝认为有,便有。

  昭曦一手拢住霍绎的左肩,朱唇两瓣凑到他的左耳畔,“功高猖狂,日久必反。这一点我相信,圣上亦相信。就算圣上在位时有人不敢,可圣上年已老迈,如何会不担心他的宝贝皇太孙将来能不能坐稳皇位?何况圣上答应过我,星水卫若能顺利解决掉霍家其他人,便可饶你一命不死,叫你往后隐姓埋名、安安静静地呆在我身边。”

  “你疯了!”霍绎一把甩开昭曦,怒吼道。“皇帝已经杀我全家,安能放我一人,纵虎归山!你伴君侧多年,难道猜不出我的下场?就因为这么一个信口胡编的所谓‘承诺’,你就要我家破人亡,要那么多无辜之人枉死!”

  “我是疯!”昭曦紧按着因重重撞向桌子一角而剧痛的右肩,倏然回眸。她的目光如刀,狠狠剜过我,刺向霍绎,“我疯,是因为我看不了有别的女人在你身边!看不了你对她一心一意!看不了你因为她而对我一次又一次的视而不见!你刚刚说过的,我们相识多年,明明是我与你先相识的啊!”

  昭曦的眼中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发肿发红,眼中遍布的深红血丝仿佛是蔓延开去的阴骘与毒恨。“你说你不相信我的狠毒会用来对付你,会用来对付霍家,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圣上的承诺,给的是我自这个女人出现以后唯一的指望,我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爱而不得,你猜我会怎么做?”

  我在一旁听着,只感五内俱寒。是啊,霍绎与昭曦两人性子之中有一样最是相同,他们的爱和恨,从来都是无比的尖锐而鲜明。

  霍绎往后退开两步,敛了敛方才的盛怒,眼中却多了几分决绝。“你我之间,本不可能有男女之情,可在你心头生了杀害我兄长这个念头的瞬间,你我二人便注定连朋友之义都留不住,今生今世非得做你死我活的仇人了。”

  霍绎腰间的古刻金刀缓缓出鞘,他望一眼东方与宋妙蘅,道:“勤南王府不要插手。今夜帐中之事,于王爷王妃皆是不见不闻不知。”

  东方听罢还未答,宋妙蘅却先一步道:“好,勤南王府不见,不闻,不知。”


  (https://www.tywx.com/ty149449/781044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