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金沙烟云谣 > 第61章 第二十二章 乘雨两身秋 风高秘伏楼 2

第61章 第二十二章 乘雨两身秋 风高秘伏楼 2


  “我想嫁给你,不想嫁给霍家。”我坦然道。

  霍绎裹着巾布的双手一顿,旋即道:“你这样说不怕我生气?”他的语气分外平稳,听不出一丝喜怒。我的头发已然干了,他便放下手中巾布,到妆台前取了把木梳,为我缓缓梳着头。

  我道:“这前半句,只怕你听得高兴还来不及。至于后半句……其实,你心里也不愿意把自己框在一个官位或是一座官宅里罢。”

  梳子细细的梳齿轻柔地滑过满头秀密的青丝,我的头发已全梳开,霍绎便撂下木梳,坐到榻边我的身旁。

  他拢一把我的肩膀,我便回过身轻轻伏在他的膝上。我未经任何装饰的素黑长发随意地散落在他的身上,云逸缥缈。他一边缓缓抚着,一边道:“知我者,吾妻也。”他伸手环过我的背,牢牢握住我搭在他膝上的手。

  如我所料,霍绎不愿勉强我,他知道我的性子,也不必勉强我。

  虽然世间男子多怀宏远抱负,常愿出仕,得一官半职,或解忧民生,或指点江山,但霍绎却恰恰是离经叛道,再独特不过。他已身在其中,又平步青云,却一心向往自由,不愿为案牍所羁绊,亦不愿为声名所迁累。这或许就是他虽一直挂着个一品官职,却常在放浪自身于江湖中逍遥自在的原因。

  我想了一想,又道:“本来觉得朝廷的事,霍家的事,都是我不该过问不该管的。但是你我抛去婚约,还有盟约。其实要讲什么规矩,打什么交道都好,你不必一心把我保护起来,我希望你让我帮你,让我保护你。”

  霍绎一笑,只是摸了摸我的头。“你肯说这些话,已经比怎么帮我都要好了。”

  “罢了,不提这些了。”霍绎道。“新宅子已经收拾妥当了,定在立冬那日办乔迁宴。所谓的这个乔迁宴,其实就是想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没什么别的讲究,到时候我带你与三使一同下山。”

  我点了点头,又道:“立冬,那不是还有小半个月?你一直呆在万涧峰上么?”

  霍绎道:“没错啊。怎么,这次心满意足开心了吧?”我忽想起一事,便问他:“霍家的别苑空了,那这小半月,你要住在哪里?”

  霍绎好像觉得我大惊小怪:“明知故问。除了你这里,我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

  他似忽然间明白了我意思,自觉不妙,两臂忙紧紧地把我在他的怀里搂的更牢,又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语气:“我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你难道还要赶我走吗?刚才是谁说的,许久不见我甚是挂念我……”

  他的下颌不停地在我耳际鬓边磨蹭,我几乎是挣扎着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直起身子,两只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没有地方可去?你不是在天涧宫中还有个老相识么?”

  霍绎的身子往后仰了仰,唇指相离,他无声地“啊”了一句,好像自己才恍然大悟。“唐慈唐兄弟。”霍绎撇过头,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中迸出这么一句,好像巴不得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他忽然回过头,敲了我一记大大的爆栗,“就你聪明!”

  接下来的小半月,我闲时便一直与霍绎呆在一起,一起用饭,一起练字,一起登高赏秋,一起切磋武艺。他持古刻金刀,我使碧水青天剑,一刀一剑往来之中,有时忽地激起了灵感,我与他便会创改出许多新的招式。练到兴起,我与他也顾不得招式上的相让,只愈发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往往一场比试下来,我对古刻金刀刀法的凌厉绝妙大是赞佩,他亦对金撰全录中所载的不世武学惊叹不已。

  而我闭关继续修练金撰全录高策的时候,霍绎则极其频繁的往三位金沙使处走动。崔姑姑原本就喜欢霍绎,现下再见到我,更是一提起他这个人便赞不绝口,直夸他谦逊有礼,虽身居高位却懂得敬重长辈。而唐慈,虽自霍绎改助我继金沙教教主位之时,与他有了些隔阂,但最近这一阵却似与霍绎冰释前嫌了一般,又复从前荐霍家与金沙教结盟时跟霍绎的亲密无间。最叫我奇怪的要属关劲松,如今他与霍绎相熟的程度竟仿佛更甚于我,听闻两人不过相识几日,下过几盘棋,比过几次武,却已至志同道合、称兄道弟之境。

  临下山赴乔迁宴的头两天,霍绎忽然找到我,说叫我带他去拜一拜我的爹娘。我见他一番心意,自然应允。

  香火祠中,轻钟偶鸣,满堂俱是的缭绕不散的香火气。霍绎与我并排跪下,虔诚崇敬跪拜问安。以往金沙教的香火祠从没有来过外人,不过,他倒也不算是外人。

  我望了一眼香火祠满壁的牌位,低声道:“这里只有先教主……只有我爹的牌位,你知道的,我娘在生时便自请出了金沙教,金沙教里没有她的灵位。”

  霍绎通达道:“拜一个也是一样的。想来他们二位到了地下,也还是会在一起的。”霍绎朝一面墙壁上摆在最末的那个牌位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安老教主,我霍绎会好好照顾烟云一辈子的,请您放心罢。”

  霍绎回头望向我,续道:“要娶你的话,是安老教主刚过世的时候,我在安老教主的灵位前第一次说出口的。如今,我来守诺践约。”

  他面向先教主的灵位,“虽然因为一点误会,安老教主生前没有答应把你嫁给我,但求他看在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的份上,此刻答允我罢。”

  “他会答允你的。”我的语气自信而坚定,与霍绎相望一眼,他的目光里满是欣慰和感动。

  爹,娘,你们眼前的这个人,他虽然顽劣一些,浪荡一些,时常没正经,时常说出惹我生气的话,也曾欺瞒过我,除了我以外,还惹过许多其他女子的相思,但是,他真的对女儿很好,也是女儿这一世认定的夫君。

  在震阳观中,女儿在易叔叔面前是如何夸他的,你们都听到了罢。比他喜欢爱重我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从来都懂得考虑我的感受,也从来都不会勉强我。我想做的事,对,甚至不对,他从来都会站在我的身后。他甚至从不曾对我提出要求,亦不曾叫我答应过他何事,所以他其实还不知道,不管他心里希望我去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只要他需要我,我也会像他对我一样,随时守候在他身边。

  还有,金沙神功与地月心经女儿都已经毁了,往后金沙教也不会再与五大门派针锋相对,但愿女儿所做之事,没有让你们失望。待到一切安定下来,待到金沙教中有合适再继教主之位之人出现,如果那时女儿选择放手,你们会不会怪我?

  霍绎看着只是跪在原地许久不言的我,没有打断我的思绪。

  我心怀虔诚,望一眼五教主的牌位,世事几经更改变换,许多年前,这曾经是怎样一位纵横江湖的英雄豪杰?能够精研武学如此之深,创出金撰全录那样的不世典籍,想来这位五教主必定是心思纯粹、信定念专,而决计不会是心浮气躁、好大喜功之人。我既习金撰全录,便有如拜入其门,妄自称一声弟子,该不算逾矩。弟子如今虽有归去之念,但守护金沙教之心从不改变,弟子必尽己所能,绝不使金撰全录失传于武林。

  我内心一番自陈完毕,又向满壁牌位叩过了头,便朝霍绎道:“咱们回吧。”霍绎点头,便与我一起出了香火祠。

  “你方才在想什么那么久?”霍绎问我。我笑靥如花,确故作神秘:“有一半不会告诉你,有一半以后再告诉你。”

  我已经开始准备离开金沙教,这是我以后要告诉他的事。至于别的,我只是在心里偷偷笑一笑,现在还没想过告诉他。

  一路往我的起居室走着,霍绎一直牵着我的手,我时不时看向他,他皆是喜不自胜的样子。我不禁好奇:“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霍绎想了片刻,好像回味无穷一般道:“你在你爹娘面前亲口答应了要嫁给我,我现在满脑子都还是你方才说‘会答允我’时的模样。”

  我只嗔他道:“真人就在你眼前,你还想方才的模样做什么。”霍绎听了,却仍是喜滋滋的样子。

  “不过,你给三使下了什么迷魂汤,我瞧他们都快认你做金沙教教主了。”我瞟了他一眼,佯作不满道。

  霍绎闻言,仿佛觉得自己煞是了不起,骄傲之余,却受之无愧:“他们算是你的娘家人,我自然该用心待他们。不过,他们真要认我做教主了?怎么样,有危机感么?”

  我刚想着该怎么泼他一盆冷水,却见我的起居所门外候着一人,竟是曾伯。我忽觉我与霍绎的手还拉在一起,不觉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我忙要挣开霍绎紧攥的手,可甩了几甩却怎么也挣不脱。

  霍绎洋洋散散拉着我走到曾伯面前,曾伯似见惯了霍绎无赖样子,也不笑话我,只道:“见过二爷,安教主。”

  “何事?怎么还上山了?”霍绎直接问道。曾伯递上袖中所携的极小一枚纸笺,道:“太师的信。连加急的驿站都没走,直接飞鸽传书过来的。”

  霍绎颇是诧异,便松了我的手去拆信。我没有去看信,只是留意看着他的表情。霍绎的眉心一下耸动,旋即面色却是难以掩饰的不解与迷惘。这么小的纸上,按理信该是很短,可霍绎却怔怔琢磨了许久。

  “我知道了,你回去罢。”霍绎朝曾伯道。曾伯微一迟疑,还是应是告退。我见霍绎似有些不安的样子,忙道:“如果有事,你就先回罢,到时候我带崔姑姑他们去赴宴。”

  霍绎似被我说动,但仍有些踌躇不决,好像觉得他邀请在先,就这样先走有些对不住我。我便道:“这又不算什么失约,就当你先回了主人之地,我们几个再登门贺你乔迁之喜。放心,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曾伯!”霍绎高声叫住曾伯,又对我道:“到时候我会叫曾伯到巷口去接你们的。”我笑着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快走。霍绎没有多言,便会同曾伯一道往山下而去。

  我望着霍绎头也不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这空寂的山道之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回又走得这么急,也不知他兄长写信所为何事?其实我从来都不是好奇霍家发生了何事,我只是忍不住担心和牵挂他这个什么事都只愿意自己扛着、却不愿意叫我为他分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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