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冉暖在桌下悄悄摆弄自己的手指，看他好像比刚才面善一些了，想着他看出来自己害怕现在否认也没有用了，可是纠结于要怎么回答他。
“恩……”想了半天，冉暖开口说：“不是怕，您是上司，我有些紧张……”
“就这样？还有吗？”
他语气更温柔和缓了些，偷瞄他几眼，冉暖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胆子也大了点。
“你从来……都没笑过……”说完她抿着嘴唇，眼睛眨呀眨的，心里忐忑简天明会不会生气发火。
但她这话一出倒是简天明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可随即想想好像确实是的，从第一次见面起，一共三次，他好像是都没笑过。刚才他看出冉暖紧张，实际上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想到这，他把脸别开，噗嗤一声乐出来。
冉暖看他不怒反笑，确定他没生气，心才定下来。刚才神经崩得太紧，这下松了口气，表情也比刚才自然许多。她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小口，牛奶是最能安抚她的东西，这会儿再看简天明，自己放开得多了。
“那我现在笑了，不可怕了吧？”
冉暖嘿嘿地笑笑，冲着他摇摇头。简天明一笑起来，很让人安心，像是拉近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那，简老师你找我来，什么事啊？”
“你别这么叫我。”
“啊，那叫您什么呀？”
在外就职对不熟的人称老师，是许多人的习惯，既体现尊敬，又避免失礼。
“叫我名字吧，要不听着太别扭了。”
冉暖腼腆笑笑没说话，她和简天明没那么熟，还是不太敢。
“刚才说到哪了？哦对，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当跟组编剧？”
冉暖的眼睛开始放光，但是不作声。看她的反应他继续说：
“过阵子去横店，胡编剧因为身体原因临时去不了，导演说你平常有一些想法还挺有新意的，也没什么大任务，就是跟组，剧本需要改的地方你就帮忙改一改。”
冉暖头点得像小鸡叨米似的。
简天明微微笑笑，“那你回去熟悉一下剧本，跟组编剧主要就是做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
冉暖抢着回答他。欲当导演，先成编剧，导演入行的几种途径她都仔细整理过，每一个途径涉及的岗位职务她也都悉数了解。
“为了当导演，你做的功课还挺足。”
“还好啦。”她想着他居然还记得面试时候她说的话。
“那问你个问题，你觉得作为导演，文化价值更重要还是商业价值更重要？”他问了个像是在考查什么的问题。
“我觉得，要看具体阶段。”冉暖字斟句酌，每句话都是仔细思量后才说出口，“作为新人的话，两方面都要尽量兼顾，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市场的引导性还是很明显的。若是有资历的大导演，根基深厚，如果真的想做一些东西就必然会舍弃部分商业利益。”
“那你呢？”
“我现在连零都算不上，还在地平线以下挣扎呢，也谈不上更看重哪种价值。”
冉暖说得他们俩都笑了。
“有时候不光作品，连人也会被贴上商业的标签，不管你愿不愿意。“简天明放下餐具。
冉暖听他突然这么说，察觉到他话里的阴郁。一直以来她理解的简天明，不是别人认为的样子，她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之前只能隔着屏幕了解他，她还没那么确信，现在实际和简天明接触，她才确定她的直觉没有错。
“商业利益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有人心里还只有利益没有别的呢，你不一样。”她捧起牛奶喝了一大口，把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印象和感觉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一样？”他的眼睛亮了一层。
“就是不一样……感觉，你心里的东西不一样，人和人是有本质性差别的。”
现在轮到简天明惊诧了，他们不过见过几面，这个小姑娘怎么得出结论的不得而知，想听她说下去。
“我也就是自己感觉，你接的角色大部分都是因为喜欢，你觉得那些人身上有你的影子，是么？《明日之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冉暖问到了重点，去年简天明拍了一部讲述娱乐圈龙套逆袭为影帝的电影，结果口碑扑街，差点被评为年度烂片，有点资历的导演和影评人都说这是一部只看颜值和布景没有内涵的电影，因为剧本虽然想法很好，但处理得太烂，成功得太容易，完全没有意义。外人给这部电影的定位是“用来圈钱的”，简天明也从没对公众解释过什么，冉暖当时看完觉得电影的确算不上好电影，但她在剧情中看到了简天明接下的理由。
“路言生（男主）和你一样，想做演员，却只能做‘明星’，他说他不要出专辑不要录真人秀，你也是。你会拍那部戏，因为路言生的理想也是你的理想。”说完冉暖怕自己言语有失，立即补充说：“我就是自己的一些感觉而已，要是说错了您别生气。”
“你没说错。”他停了一下又说：“谢谢你。”
冉暖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大部分粉丝都是他的颜粉，整天嚷着要嫁给他，可是她们要么无脑支持，要么见短则批，有多少人是真的明白他想要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你和娱乐圈很多人不太一样，你会那样选择有你的道理。”
简天明看着她，心里突然觉得很感动。
人都是越活越孤独的，是因为明白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了。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样子，能读懂自己内心的人本来就不多，能遇见这样的人概率就加倍变低，所以有的人终其一生孤独到老。古人说知己难求，高山流水，越长大才越明白这两个字的珍贵性。就好像《唐伯虎点秋香》中世人皆道唐寅风流倜傥多情不羁，可只有秋香能从他的诗中读出他的专一与深情。那种所谓“冥冥之中”的感应之神奇，非经历过的人不能明白。
所以如果有生之年能遇到懂自己的人，就一定不要轻易放手错过。
人一旦被看穿了内心，就不会再有距离感，面前的牛奶已经被冉暖喝得见了底，简天明看她她就也看回去，谁都不说话，可是气氛却并没有很尴尬。过了半晌，随便东拉西扯了几句，冉暖看他应该也没什么事情要问了，就起身告辞。
“有什么需要就跟秦云说。”简天明送她到门口，
“好，我知道啦简老师。”
“不是说好了不这么叫我了么，叫我名字。”
冉暖明白他是真的不想被这样称呼，也不跟他客气了：“好，天明哥！嘻嘻，拜拜～”
“回去小心点。”
“嗯哒！”
送走冉暖以后，简天明一个人站在窗前站了很久，脑中想起许多以前的画面，还有她刚刚说过的话，句句直中他心坎里。
“这么不容易才相遇，不在一起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的眼神和心都变得柔软。
连用了几天冉暖给的药膏，简天明的手果然消肿了，也不用时时敷着温水袋绑着纱布了。在片场，他和沈清溪都属于好相处的人，经常和别人聊天，一来二去大家都相熟一些。
“我发现你特别安静。”一场戏结束，简天明没回房车里，而是很随意地在冉暖旁边坐下来，冉暖没有凳子可以坐，他也和她一样坐在地上。
“恩？”冉暖拿着一支黄色的百合，是刚刚秦云不知道从哪弄的，说不要了就给她拿着玩了。
“你都不怎么爱说话啊。”
冉暖抱着膝盖，“也没有啦。”她只是对环境依然充满警惕，一直提醒自己身份地位。冉暖虽然没什么社会经验，却知道职场如宫斗，识趣最重要，所以对所有人她都是恭敬谦和却远之自持。
周围不断有人走过，都匆匆忙忙的，道具组一小哥在不远的地方搬道具，要找人帮忙，刚要喊冉暖过去，看见简天明在和她说话就没有出声。
挨着简天明坐，冉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对方一些小动作在有意无意告诉她不要有距离感。侧过头瞄他几眼，她心里想着，他真的是那种一个眼神就能柔化对方心的人，能当人气偶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万千少女哪个不做嫁白马王子的梦，简天明恰好拥有着女孩子无法拒绝的魅力。
冉暖也是女的。此刻她有点理解那些迷妹的心情了：简天明对你一笑，大概是个女孩子都会害羞脸红吧。
“你拿的花从哪来的？”简天明看着她手里的百合花。
“秦姐给的。”
“你喜欢百合？”
冉暖嘻嘻笑着摇头，“还好。”
“还好那就是不太喜欢，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的花很俗的。”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手里的花。
“你说我听听，怎么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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