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极为平淡，仿若山野中平静的一滩湖水，很难泛起涟漪。
学校的光荣榜上，杨柠檬的名字淹没在获奖的名单中，甚至于她自己都要花些时间，细细查看才能发现，而左上角，是一张站在国旗下男生的照片，坚毅的目光微微错开了镜头，仍旧是微带疏离的模样，照片下是一小排清晰的字迹——我校尹一凯同学在‘某某杯’化学竞赛中荣获特等奖！
她终是要通过学校的宣传平台才能得知他的消息，就像这个学校里成百上千的人一样，没有谁会是谁的例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兴许会偶尔脱轨，就像她高一上学期一样，但还是会回到常规轨道。
尹一凯没有再来人民医院，柠檬周日也不再偶尔缺席，这一天，却在梁叔叔的诊室遇到了尹一旋，他半斜靠着桌子，跟梁叔叔聊着什么……
“小柠檬”，看到推门进来的杨柠檬，尹一旋站直了身子，暂时放下了适才的话题。
柠檬弯了弯嘴角打招呼，走到诊室的里间……刚掩上的门突然被强力拉开，柠檬露出一张小脸，脸蛋上神采飞扬，微微侧开身子，她扬起手中的书本，“送给我的么？”话是对尹一旋说的，她看到了书本第一页空白的地方，有着苍劲的字迹。
“嗯”，微微点头，柠檬满是活力极为兴奋的脸庞尽收眼底，眸光再向下，还能看到她不停的以脚点地，尹一旋笑意加深，怎么会有人动用全身的肢体动作来表示开心的！
“谢谢”，轻轻的鞠躬，柠檬把书抱在怀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林清玄的散文的？”
“是嘛”，没有了下文，柠檬也不追问，再一次欢欣鼓舞的道谢，这才走回里间，尹一旋收回目光，对上了舅舅的若有所思……
“你不会跟小凯……”
“我喜欢这个女孩！”尹一旋的目光不躲不闪，他明白舅舅的思量，他会跟小凯抢一个女孩？其实没有刻意，只是不会去掩饰自己的喜欢，疼一个女孩有很多种理由，他只是其中一种……
梁医生微微蹙了蹙眉，听到尹一旋坦诚无比的话语。
“舅舅”，无可奈何的笑意，尹一旋怎么觉得会生出再不解释就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罪恶感呢，将桌子上散开的文件慢慢规整，“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柠檬喜欢哪个散文家？”如果没有人告诉我。
午饭过后的休息，柠檬和尹一旋站在天台上俯瞰整个医院的后花园，“开花的是映山红，真美！”阳光不是很强烈，洒在身上暖暖的，柠檬闭上眼睛，眼前一片微黄的浑浊。
“你很喜欢植物！”他说，不是问。看着柠檬阳光下的脸庞，耳朵旁有着细细的绒毛，初生婴儿般的纯净，想起了基地大厅里摆放的各种花草，阳台上此时还盛开着风信子，浓郁的芳香。
柠檬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唇边满满的都是笑意，她爱这个大自然的一切，新生的、干净的、绿色的……
“小凯最近忙着高考。”尹一旋的嗓音总是柔和，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放松，柠檬睁开眼睛，看着温暖的阳光包围下也展露着温暖笑意的他，伸手点了一下瓷砖上，不知何时覆盖上的一层绿绿的小青苔。
“我知道”，声音很轻，像是怕搅碎了这片安宁，柠檬也伸手戳了戳厚厚的小青苔，高三这时候处于冲刺阶段。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尹一旋眸光闪了闪，收回手指，指尖沾了些小泥巴，拇指与食指对戳，便将瞬间被风干的泥巴除去。
“一提到天台，我就想起了周董。”柠檬还在用手指戳着，手感很好，坚硬中夹杂着柔和，感觉能掐出水来。
她想起了周董公布恋情的时候，多少人吵着闹着要上天台，可如今人家早已结婚生子，天台仍旧是昨日的平静模样，所以真的没有人，非得要有谁陪伴才能活下去，只是……控制不住回忆在寂寞的午后侵袭！
“柠檬，他不是周董，但每个女孩都是自己故事里的女主角，你不能排除自己的男主角会是谁的可能！”他是尹一旋，在成为律师之前，他手中握着的，是法学和心理学双学士硕士学位。
“旋哥哥，就像在山野中行走，每个人都知道不能陷入泥潭，我也不例外”，柠檬双手捂脸，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可是知道，却和做到是两回事！”她以为自己很清醒，以为自己可以很坦荡，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却什么都和想象不一样。
她是矛盾的个体，告诫自己尹一凯是万众瞩目的，而她适合平淡没有人关注的生活，她以为桥归桥路归路是最为正确的归宿，却难堪的逃不开所有关于他的回忆，明知对方是□□，却在慢慢接触后……她以为是甘之如饴，却在方寸大乱时，最先学会的是伪装起自己，佯装平静的，不知道是否能骗过所有人，但心知骗不过自己！
“小柠檬”，耳边的声音仍旧亲切而温和，却隐隐夹杂了一丝丝叹息，“既然陷入泥潭，为什么想到的只有逃离？”
摇摇头，柠檬没有回答，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她不得不逃离，与其身陷不复之地，回归原本的生活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他抽身有多轻松，她不敢去细想，不是所有的靠近都是因为爱情！
高三正处在冲刺阶段她知道，朵朵说了学校势必要将尹一凯保入名校，所以那么多人顶着高考的压力，但他不需要，他是主公，侵入一个人的生活如此强势，完全不留商量的余地，转身离去也不拖泥带水。诺大的校园，两个人要相遇并不难，每次他都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浑身散发的，是她最为害怕的疏离。
校园里也终于有了质疑的声音，质疑曾经尹一凯替她扛下罪名写检讨的消息，舆论终于变成了她是放出消息的始作俑者，莫名其妙柠檬就成了富有心机的女孩，她有些吃不消，却除了佯装坚强什么也不能做。
“柠檬，你该试着去了解小凯的！”就像他了解你的所有一样，甚至包括过往。
回答他的依旧是柠檬的沉默，她才十六岁，是大人口中并不懂何为爱情的年纪，她还束手束脚，只知道很想某个人给的依靠，很喜欢某个人难得的轻语……却又害怕倘若真的放任自己去靠近，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今天的局面，也有她的亲手促就，最后一次聊天，是他询问她为什么不回消息，她沉默了，所以他转身。
“旋哥哥，你说飞蛾扑火前会不会害怕？”她小心翼翼的问，她害怕，还没有到奋不顾身的程度，她怕疼，纵使现在也没有那么安然无恙，但至少是她能承受的范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有无时莫强求。想起那些与他的点点滴滴，心里被堵着很难受的时候，她会这么安慰自己。
“福祸相依，幸福与痛苦也一样，凤凰磐涅也疼，获得的却是重生！”尹一旋伸手揉了揉柠檬的头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他知道柠檬能懂。
晚上入睡前，尹一旋敲开了弟弟的房门，“小凯，我今天在医院碰到柠檬了！”
“嗯”，埋在书堆里的脸庞没有抬起来，很平静的应了一声。
“她好像想了挺多的，你确定继续这样不予理会？”
“不给点时间，她怎么看清自己！”仍旧是平静的语气，在草稿纸上衍算的笔并没有停下，他的节奏太快，她需要时间跟上。
直接走进来，尹一旋在写字台旁站定，伸手摸到杯子里已经凉了的牛奶时微微蹙了蹙眉，“拉开距离确实有空间好好认识自己，但伪装得如此收放自如，会让对方心慌！”说完，将牛奶拿在手里走了出去。
将牛奶热好后再给他拿进来，尹一旋看了一眼他刚合上的书本——《大学物理》，英文版！
“哥，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法律顾问的工作也不轻松，子夜他们家的产业太庞大，你跟韩叔叔说一声，别再负责了吧！”
“我不是担心你，是小柠檬有些不对劲！”
伸手将尹一旋手中温热的牛奶接过，他轻轻抿了一口，“她没有看信息的习惯，而在校园里，我们最好别双双出现，具体原因你是知道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什么事情都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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