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五节
大概是夜里两点钟左右，林殊在睡梦中隐约觉得车身顿了一下，似乎还伴着低低的说话声，但由于太困，看了眼闹钟，翻个身又昏昏的睡了过去，等再次张开眼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伸手按一下车门上的红色按钮，前后车厢的隔板缓缓降下，林殊歪头看一眼驾驶座上的人，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他们之间总算还残存着一点默契。
本想开口问他们到了哪里，看到他那一本正经的坐姿后，这个念头也就此打住，裹着被子挪到车窗边，外面黑漆漆的，只能看到窗玻璃反射回来的自己的脸，“你跟林佑一直有联系吧？”短短两年时间，单凭他赤手空拳绝对不可能坐到今天的位子，更别说还收缴了城盟会，她对G区的了解并不多，但城盟会她绝对听说过，几十年前城盟会也是实验室的一个分支，后来五大家族争地盘，它趁机独立了出来，慢慢演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虽然说占据了它并不能代表有多大实权，但控制了它，在G区“城主会”上绝对是占据了主动权，林佑这么协助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顾修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车厢，“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和林佑之间都交易了些什么？”
“……”真是够坦白，一句话就把她后面的问题全省了，“可以这么说。”在跟人谈交易方面她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你问，我就非要答？”如果今天她还是立夏，他会告诉她，但她不是，她现在是林家小姐。
“……”他说的不错，是她没把立夏和林殊分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他肯定有用到她的那天，如果他还打算在这条道上走下去的话。
“路也要分类，有的是死路，有的是活路。”比如她跟林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是死路，谁是活路。
“……”林殊暗暗攥了下拳头，这家伙还真是油盐不进，偏偏她无论玩心眼还是动武力都不是他对手，一股邪火突然从胸口升起，堵在肺管子里怎么也压不下去，这时正好看见沙发上的抱枕，眼神停滞一下，旋即抓起枕头狠狠扔向驾驶座——在男女都还有情分时，永远别跟女人讲道理。
顾修真没想到她会拿枕头扔他——再见之后，她一直都以林殊的身份跟他交流，所以枕头砸过来时他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方向盘也跟着一个急转弯，半辆车陷进了路边的沼泽地里。
这下可好，整个车队都不得不停下来帮忙拖车，偏偏那个肇事者还假装在睡梦中受到了惊吓，演的倒还真像朵无辜的小白莲。
“修哥，你是太累了，我开吧。”车拖出沼泽后，小东自告奋勇的要代替顾修开车。
“没事，是车前突然蹿过一只野猫，没来得及刹车，你们睡你们的，明天的路更难走，不休息够了应付不来。”说这些话时，顾修觑了一眼正倚在车门上的某人。
待众人各自归位后，顾修甩甩靴子上的泥泞，拉开车门，把驾驶座上的抱枕塞回给某人，低道：“上车。”声音中明显隐忍着一丝怒气。
上车系好安全带，顾修打了两下闪光灯，示意头车可以启程，五辆车一字长蛇般的再次继续前行。
加长车内一片漆黑，漆黑加寂静，看来是他真生气了，林殊轻轻摁下前后车厢间的隔板开关，隔板缓缓升起，夹带着些微摩擦声，咚一声，隔板升到了最高点，前后车厢霎时变成了两个世界，就像他们俩的关系，明明很近，却又那么远。
她做得是不是太过了？明明是自己说的就此别过，偏偏扯不清的也是她，就像来月说得——典型的绿茶，哼笑，用在她身上还真挺合适。想当初她还对姚可可信誓旦旦，想不到最后自己也步了她的后尘，明知道没可能，却偏偏不甘心——简直是作死。
咚——
就在她腹诽之际，隔板又默默降了下去，她以为他要跟她发火，挺挺双肩，做好吵架的准备，等了半天，却只听到咚一声——从驾驶座的方向丢来一样东西落在沙发上，听起来分量还不轻。
她不动声色的摸索了半天，终于在角落里摸到了那东西，是个圆柱体的铁罐子——铁罐子的手感她还挺熟悉，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一个牌子的巧克力，摸到包装纸上那刻画精细的纹路时，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倏然放松。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可能是车内寂静了太久，他的声音显得特别有穿透力。
“……”黑暗中，林殊默默点个头，“在哪儿买的？巧克力。”她记得只有A区有这个牌子的供应商。
“别人送的。”她对他的影响可能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少，至少他已经习惯在车里存一些甜食，两年都没能改掉。
听着后车厢轻微的拆包装纸的声响，顾修暗暗哼笑，至少爱吃甜食这个习性是一样的，“你不是林佑的对手，以后最好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在她吃巧克力的空挡，他给她一个诚心的建议。
“他是我在林家唯一的依仗，对付他对我没有好处。”这一点她老早就知道，她也不介意自己这种身份，毕竟已成事实，她又没能力反抗，“你不觉得你被扯进来有点冤？”他本可以避免趟这趟浑水，她现在就是想知道他到底陷进去多深，在还能□□时，尽量帮他一把。
“那又怎么样？指着老天骂它龟孙子？”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大写的冤，可抱怨解决不了问题，还是那句话，事情到了跟前，不要多啰嗦，做就是了。
“如果真有老天就好了。”至少还可以骂两句解解气，知道他一时半会不会告诉她真相，此时此刻的气氛，她也不太想破坏，还是找些好事来转换下心情，“大红和杨素结婚了没？”记得她离开时，大红跟杨素刚和好，如今也该结婚了吧？
“……”杨素结婚顾修的确是去了，新娘是不是大红，他心里很清楚，“没。”
“还在吵吵闹闹？”那两人都老大不小了，还跟小孩似的动不动吵到离家出走。
“杨素结婚了，跟别人。”想找出一种委婉的方式说出来，最后发现找不到。
“……”杨素结婚了，跟别人？那大红怎么办？“大红呢？”她那脾气，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大红把绿洲盘下了，前不久刚开张。”
……
本来是想找些开心的事来开心开心，想不到最后更加神伤，连带口中的巧克力都失了滋味，把脸埋进抱枕，“顾修。”轻轻唤他一句。
“嗯？”驾驶座上的人低低应一声。
“顾修。”她只是一味的唤他的名字，因为过了这段时间，她可能再也没权利这么叫他了。
驾驶座上的人在应了两声之后，没再应下去，知道她不是真有什么事。
“顾修，我们逃跑吧？”几声“顾修”之后，终于有了句成型的话。
顾修微一扯唇，她还是小夏，同时又是林殊，小夏是她的本性，林殊是她的阅历，人偶尔会脱离阅历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困了，睡吧。”
逃？能逃去哪儿？如果真有地方逃，她现在就不至于再做回林殊，林佑跟他说的话很多他不赞同，但有一句话说到了他心坎里——“你逃不掉，也跑不远，唯一的出路就是回头跟对手接着干，哪怕破釜沉舟。”因为这句话他当下就答应跟林佑合作，拳头可以为他挣来金钱，却挣不来不受摆布的命运，现在有这个机会，他为什么不去做那个下棋的人，而非要做那颗棋子呢？
在那一瞬间，他像是突然开窍了，对权势和利益的看法完全跟之前背道而驰，就像是一只坐在井底的蛙，一跃而起跳出了井口，他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对同一件事的理解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之前的他叛逆、迷惘、漫无目的，现在的他清醒、主动、步步为营，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两年前立夏不在了，同样，两年前的顾修也不在了。
长大了吧，长大了总会变得现实、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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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跟在顾修身边十分有安全感，无论男女，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工作的时候听他指示，该麻烦的时候，有他顶着，这大概就是boss跟普通职员的差别，他大刀阔斧的在前面披荆斩棘，你只要跟在身后处理那些被砍掉的荆棘。
领导能力也就是在这个过程逐渐成型的，他天生就是这种人物，所以林佑才会找上他吧？以前只有她跟他两个人时，她并没觉出他有这种才能，如今一大队人出行，她才觉出他是个十分有凝聚力的人，也难怪郑晋这么多年不依不饶的缠着他，看来郑晋的确是有些眼光的。
“有辆车趴窝了，今晚可能要在山下扎营。”交代完自己的人搭帐篷、建营地后，顾修来到林殊的车前，这话是对司机周叔说得——林殊在隔板后。
周叔是个老把式，年轻时A到G区转过好几圈，晓得这里的路不好走，“过了这片山就是G区了吧？”推门下车。
顾修望一眼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点点头，随手从口袋里把烟递给周叔，周叔伸手抽一支，往车旁多走了好几步才低头点烟——主要是担心让车里的小姐吸到烟味。
“几年前我走过两趟。”周叔示意一下远处的山脉，“不好走，山体时常滑坡，石块堵在路上过不去。”
听他这么说，顾修吐口烟，“这么着，我先带两个人去前面探探，要是不好走，咱们趁早掉头。”
周叔看一眼十几个正在搭帐篷的年轻人，他这一走，就剩小姐和他两个外人，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而且年岁不饶人，估计就是动手也顶多撂倒一两个，不安全，“我走过，有点经验，知道哪儿最易滑坡，你找两个技术好的，我去前面看看，顶多三四个小时就能回来。”看一眼车的方向，“小姐你多照看点，女孩子，年纪轻，胆子也不大。”
顾修觑一眼车的方向，胆子不大？胆子不大敢从死人堆里把他拖出来？“也好，小何、小东技术不错，就带他们俩去吧。”回头叫了声小何、小东，交代他们跟周叔去前边探路。
外面这厢正忙碌着，车里林殊却正在酣睡，走了两天崎岖不平的路，根本没时间休息，难得今天下午会遇上这么好的车况，不知不觉就迷糊了。
敲门声她都没听到，直到外面的人加大了敲门的动作，她才猛然从抱枕里惊醒，“周叔，什么事？”摁下隔板按钮，却见驾驶座上空无一人，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敲车门，“谁？”
“我。”顾修低道。
拉开车门，一脸的睡眼惺忪，“什么事？”
“带上洗漱用品跟我走。”车队就她一个女孩子，女孩子事多，趁天色还早，先把她的事解决了。
林殊甩甩头，看一眼日头，再看一眼手表，才下午三点半，这么快洗漱？“不走了？”
“有辆车趴窝了，前边又是山路，周叔带小何他们探路去了，今晚在这儿扎营。”不免又催促一声，“前边不远有处山泉，趁天亮着，赶快把你的事解决了。”
“热的，还是冷的？”这一带靠近火山，有温泉的可能性很大，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痒得很，最好今天能撞上这个好运。
“……热的。”
“等我两分钟。”咔——车门合上。
众人纷纷望向被关在门外的顾修，窃以为两人这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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