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彼时听老人们讲，以前的气候是四季分明的，春暖花开，知蝉鸣夏，叶落归秋，瑞雪丰年，似乎连天气都浸着和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约是他们这些后辈八字太烂，总之现在只能通过暴雪和暴雨来区分季节。
今天是暴雪，那就代表冬天还没过去，如果哪天下了暴雨，那意思就是夏天到了。
立夏很喜欢雪，尤其身处温暖的房间，体会不到饥寒交迫的滋味，自然而然就从物质享受跳到了精神享受。
一大早，天色刚露白，小猫就在枕头边又撕又咬——它每隔几天都会闹这么一场，跑出去溜个一两天，然后自动出现，看来今天又到时间了。
掀开被子，回身看一眼，某人睡得正熟——从炎魔滩之后，虽然他们之间没再发生那种关系，但不管是住酒店还是旅馆，他都只要一间，她也没反对，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必要装给谁看。
“下雪了……”刚拉开窗帘一角，就见外面一片灰白，小声问小猫：“雪下的这么大，你还要出去？”
小猫两只爪子扒着玻璃，似乎真打算出去。
立夏叹口气，轻轻推开半扇窗，“那你自己小心点，玩够了早点回来。”顾修的事不知道办的怎么样，搞不好这两天会离开武道也说不准，它要是不早点回来可赶不上。
小猫顺着窗缝钻到窗外，迎着凌乱的雪团倏然纵身一跃，这可是十六楼！
立夏俯身望向窗下——簌簌的大雪加上万丈深渊般高度，乍一看还真有点眼晕，还好小猫只是跳到了十五楼的雨篷板上，顺着雨篷板钻进了楼梯间。
“窗子开这么大，不冷？”顾修从背后帮她把窗关上，睡得正熟，她把窗子开那么大，冻的他一个机灵。
“脸怎么了？”昨夜他回来太晚，她睡得正迷糊，看的不怎么仔细，脸上除了擦伤，居然还有淤青，“他们派人来找你了？”眼下她也只能想到是老头的人动的手。
“没，不是他们。”看一眼窗外，雪下的还真不小，看样子一时半刻停不了，伸手把窗帘拉上，低头看着她道，“小猫出去了，现在就剩我们俩了。”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现在就看她点不点头。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也知道他在等她点头，“你不觉得我们少做了点什么？”虽然激情很诱人，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沉默的激情下去，至少双方要对这种关系说点什么，不是什么承诺，只是简单的说点，比如“我们这样也不错”“明天我们一起离开”……总之——他已经开始衣服了，好吧，这次先不谈。
立夏对欲望这档子事开始是没什么经验和想法的，不知道从哪次起，忽然开了窍，而且窍开的还有点过，有点轻微的M倾向——这点还是顾修发现的。她似乎特别喜欢看他扯着后领急不可待的把衣服扯下来，然后俯身的动作，这似乎也成了他们之间在这方面为数不多的默契。
“咚咚——”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给房间里趣味正浓的游戏添了稍许负担，不过总体来说并没有影响游戏进度。
大概半个小时后，挂着“1602”字样的房间门被拉开，顾修赤着脚，只套了身单衣站到门口。
郑晋打量一眼他这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尊容——还真少见他这副样子，“刚联系了几个买家，有一个正好在武道，约了下午在体育馆见面。”他身上还有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卖出去总归是能捞回点钱，既然要活下去，衣食住行自然是首要考虑的事，他对武道地面不熟，一个人去怕有闪失，昨晚顾修答应帮他去看看。
“下午去，你现在跑上来干吗？”还踩着准点敲门。
郑晋伸出两根手指，“两天了，一口东西没下肚。”开个房间把他扔进去就行了？
顾修本打算回房间拿件外套带他去吃饭，身子转到一半时正好瞅见隔壁“1604”的字样，于是上前几步抬手敲几下门。
没过多久，大红睡眼惺忪的打开门，“修哥，什么事，这么早？”
“带他找个地方吃饭。”他跟臭丫头有些事还没处理干净。
留下一对面面相觑的男女，“1602”的门砰一声合上——
修哥，杨素要是知道你一大早把个男人推到她门口，会作何感想！大红叹口气，脑门点到门框上，转念一想，杨素那混账正跟警卫队新来的小妮子混得开心，估计也没时间想她，思至此，在心里啐一口口水，把门拉的大开，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郑晋被大红拉进房间。
当然，1604里不可能发生什么事，即便大红愿意，郑晋也不愿意，人家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即便落难了，可也是个有品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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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餐厅见到时，立夏差点没认出大红，她通常都是美瞳加大浓妆，乍一下把这两样东西拿下来，还真不敢认。
“别看了，少扑了点粉，还没到妆一卸吓死人的地步，别搞得跟见了鬼一样。”大红口气不善。
立夏瞅一眼自助餐桌旁挑食物的两个男人，低声问一句，“怎么了？”
嗟！大红瞥一眼郑晋的方向，“献身没献成，被人嫌弃了。”气的连妆都没画，嫌她是庸脂俗粉？她就让他开开眼，姐姐她素颜照样能美成一朵花。
“还在跟杨素置气？”立夏并不认为大红真想跟郑晋怎么样，主要还是跟杨素置气，昨天听她讲过，杨素跟个小姑娘关系打得火热，惹了她不自在，这才赌气来武道。
“没良心的东西，不提他。”身子微微往立夏身边凑一点，“你跟修哥算成了吧？”
立夏看一眼自助餐桌的方向，顾修正在挑食物，“算吧。”反正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大红在桌子底下悄悄朝立夏竖个拇指，“到手了，可要看紧点，什么花啊蝶的，都是小事，千万别沾上狗皮膏药。”杨素惹的那个就是块狗皮膏药，撕都撕不下来。
立夏笑笑，外人她谁都不担心，最担心的反倒是自己，关于上次那本书的事，必须告诉顾修。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事实上也没用她开口，当天晚上她就在他的车上看到那本书——郑晋拿来的。
眼看郑晋走进银行的贵宾电梯，立夏这才伸手拿过车后座的书。
顾修刚把车停到电梯对面的车位上，打火准备点烟——
立夏看着膝上的书，幽幽道：“这个图案——左边的圆形是座房子，右边的椭圆形也是座房子，中间那团交织的线团应该是一条路，连接两座房子的路。”解释完封面的图案，没看驾驶座上的人，随即翻开第一页，低低读出上面的字：“前言：动笔前，我们必须告诉后人，我们曾经拥有最灿烂的文明，最美丽的文字，最动人的故事，我们跟数以万计的不同物种生存在一起，我们曾经很繁盛，曾经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前言读完，打开正文第一页，“经过成千上万的实验，这是迄今为止得出的最完美的一套系统，按照我们原本的地域划分，我们将这个系统分成七块，每一块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运行方式，由于个别“块”过于庞大，在七“块”的前提下，又设置了十个分系统，以及十九个临时系统和二十八个救援系统。”这几组数字跟钥匙的分类一模一样，抬头看向驾驶座。
顾修手上的打火机还亮着，烟却没有点上，直到她的声音落下，打火机的火苗才啪一声熄灭。
谁也没有再出声，车里一直维持着这种寂静，直至有车从前面经过，立夏合上书页，望着车外某个点，“这些文字和图案就像是手和脚，原本就长在那儿。”她真记不起来为什么会认识它们。
顾修没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像突然间被罩进了一大块冰坨子里，四下没有声音，只有光，可又看不清光从哪里来，他知道打开冰能看清真相，可又不确定冰打开了，他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个真相……
立夏轻轻把书归回原位，看了驾驶座上的人良久，揣度着他的沉默，最后轻轻推开车门，下车。
这就是她隐瞒他的原因，她不想跟他分开，害怕又回到过去那种孤单里，她渴望有他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可是——她不想用欺骗来得到这些，或者该说她试过了，结果不怎么理想，面对他时，她做不到脸不红心不跳。
“滴——”车在她身后发出一长串刺耳的声响。
回过头，眼睛被车灯刺的睁不开，在她眨眼的空挡，车子来到了她身后，车上车下的两人对视了好半天，车上的人摁一下喇叭，车下的人倏然勾唇，伸手拉开车门，再次坐回副驾驶座上。
顾修把书扔到她膝上，由她自己决定，是要读完它，弄明白钥匙的秘密，还是干脆毁了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立夏的手指微微在封面上划一指，“如果郑晋跟我们要怎么办？”这书可是郑晋的。
顾修哼笑，明白了她的决定，油门一踩，车出了地下停车场，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驰向无边的黑暗。
逃避有时候也是一种成全，不管它能不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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