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与郑晋聊的越多，立夏就越能觉出他对顾修的敬佩，这人也许并不是她原本设想的那样，是个权欲熏心、卖友求荣的人，或者不完全是。
他跟她的经历从某些方面讲，还真有点相似，都曾受过顾修的保护，也都曾与他生死与共，不同的是，他希望顾修能抛弃原有的生活，走上他认为的巅峰。
这大概就是顾修与他疏远甚至断交的原因，这人喜欢掌控别人的未来。
“看得出来，你跟姚可可不是一类人，你应该很清楚，在眼下这种世道里，顾修能做到什么地位，他不是个能安与室，过小日子的男人，他应该得到与他的本事相匹敌的地位。”郑晋说得很诚恳，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我知道自己的分量，你直接说你的要求就行。”立夏觉得他这次“请”她来，似乎不是为了要挟顾修，更像是要说服她些什么。
“我找到两把银钥匙的下落，希望顾修能来帮我。”
“在你派人骚扰他的朋友，刺杀他之后？”立夏觉得这人的思维很有趣。
“如果我不这么做，他永远都不会出来见我。”作为曾经的好友，郑晋对顾修还是很了解的。
“你是他曾今的朋友，应该很了解他的为人，这种情况下，他会出手帮你？”至少依她目前对顾修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
“不会。”郑晋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但是他不得不帮我，只有我能找到他痛处，并且保护他们。”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把这些话带给他？”威胁要伤害他的朋友？
“不是，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银钥匙的用处。”没错，他查到了，花了近六年时间，他终于知道银钥匙代表了什么，他这么着急把顾修逼出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可是他知道顾修不会听他说这些，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
******
立夏是八点钟回到的如蓝会馆，屋里的灯关着，顾修还没回来，洗漱了一番后，依然不见他的踪影，倒是大红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让她跟顾修知会一声，郑晋送的礼物她看着喜欢，就收了。
立夏答应着，又在客厅里等了两个小时，实在太困，就回了房间。
大概夜里一两点，听见客厅有动静，立夏起身去看，正瞧见顾修在解自己身上的绷带。
“打架了？”看他虎口的擦伤以及绷带上氤着的血渍，很难不往那边想。
“不知哪冒出来的两个猎手，撞见了，就一块收拾了。”很自觉的把解绷带的事交给立夏，“这两天南沙有点乱，别让大红乱跑出去。”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又杂又乱，总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见到郑晋了。”立夏觉得还是要把话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除了带她去宴会那次，顾修并没有跟她谈到郑晋，甚至连郑晋的名字都没告诉她，她突然这么说，显然是见过郑晋，而且还谈过，“什么事？”
“他说他知道钥匙怎么用。”解下绷带扔进垃圾桶，从医药箱里取来一卷新的，“他找到了两把银钥匙，希望你能去帮他。”
顾修冷哼，知道那家伙也说不出什么新鲜事。
“他还说如果你不答应，他会去找七哥、百万胡，还有姚可可。”姚可可是他的前女友，这点不用猜她都明白。
“还有什么？”
“说你不答应，将来一定会后悔。”把绷带头打个结，抬头……他们俩似乎靠的太近，下意识后退半步，保持一定的距离。
顾修捡起沙发上的衬衫套上，“不用理他。”
立夏也的确没再理会郑晋，理他的是顾修自己，因为他的前女友在郑晋那儿。
关于姚可可的事，顾修当然不会跟立夏提，毕竟跟她也没太多关系，他不提，杨素和大红更不会提，谁没事嚼这种舌根？
立夏本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大红一天到晚粘着她，弄得她没感觉都变成了有感觉。
大红也是好心，知道女人面对这种事心里多少都会不高兴，既然是姐妹，她当然要在这个时候陪着她。
总之在一堆乌龙之后，立夏终于明白了大红的好心，也没有拒绝她打牌、逛街、吃饭，甚至带她跟她那群绿洲的姐妹一起发疯的邀约——有人陪是件奢侈事。
到头来，也不知道谁在陪谁。
酒醉之后的大红跟她讲了自己的故事——
年少不懂事时，大红也爱过一个男人，是那种又有钱，又有品的，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事实证明有钱又有品的男人都不蠢，知道什么女人可以娶，什么女人只可以用。人家付的是钱，你付的是人，心不心的都是狗屁，而且女人在出人的时候一定要想好，当一切结束后，你是否能爬出那个泥沼？你习惯了不劳而获的奢侈，习惯了别人的奉承，习惯了撒个娇、撅个嘴就能获得昂贵的补偿，这之后，你还能习惯朝九晚五的辛苦，精打细算的节俭么？
能么？反正当初那个年少无知的徐大红不行，所以她混到了现在这样。
立夏好不容易把酒醉的大红拖进沙发里，然后盘腿坐在地毯上揉自己的脚趾——一路被大红的高跟鞋踩了不下十次，脚趾都肿了。
没揉两下，大红就在那发梦似的要水喝。
立夏去倒水，房门也在这个时候打开，顾修回来了。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这两天他基本没怎么回来过。
“我有事要暂时离开南沙。”顾修开口，也没说要不要带她一块。
立夏点头，明白这次他不会带她——大红喝醉酒很容易说实话，她说顾修前女友过来找郑晋和顾修帮忙做什么事，似乎两人都答应了，看来比较要紧，要紧到他都能暂时放下跟郑晋之间的矛盾。
“要是这边住的不高兴，也可以去东沙。”七哥他们在那儿，有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这儿挺好。”她跟大红相处的不错，“你的卡带在身上吧。”她这边不需要用太多钱。
“你留着用。”她身上没钱他很清楚。
“……”立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见她不再说话，顾修转身就这么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带，似乎是专门上来跟她道别的。
他走后，屋里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大红不知道是该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谈话，还是起来安慰立夏。
气氛这么凝重，很明显就是要分开嘛！
就在大红睁开眼打算起身时，门再次打开了，大红不得不继续闭眼装醉。
顾修从门旁的吧台上拿起车钥匙——刚才忘了拿走，“让杨素告诉车行，刹车不太好，等我回来再重新换一套。”关门前，随口这么交待立夏一句。
“……好。”立夏点点头，杨素就在楼下，她刚才都听到声音了，他这话显然不是话里的目的。
顾修知道她听懂了，也没再多说，阖上门。
立夏看了半天的门板，终于转回头，却见大红正一脸奸笑的看着自己。
“这下高兴了吧？”大红甩掉脚上的高跟鞋。
“什么？”立夏把水递给她。
“人亲自上来告诉你会回来，知足吧。”大红咕咚咕咚喝两口水，“这段时间我睡你这儿。”大套房多舒服。
“我是没关系，杨素能同意？”他们俩是同居关系，她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住，杨素估计要有意见。
“我一不是他老婆，二不是女友，平白跟他睡了这么久，哪里轮到他来教训我！”其实就是杨素让她过来的，修哥不在，总不能把立夏一个人扔在这儿。
“除了我和顾修那两间房，剩下的你随便挑。”立夏也觉得这间套房太大，偏偏顾修还就喜欢住这儿。
“装，我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还两间房，估计到时一间房都嫌大。
*****
顾修离开的时间比较长，趁这段空闲，立夏找了份工作，在一间咖啡厅当侍应生，大红介绍的。
本来立夏要去公共食堂，大红觉着那里太脏，死活没让，就介绍了这间咖啡厅，老板是她以前的姐妹。也不知道这女人怎么回事，住在如蓝会馆那种地方，却要到公共食堂打工，这都是些什么心理？
其实立夏出来工作主要是怕耽误大红的时间，她是绿洲的的金牌领班，平时应酬多，下了应酬还要跑来陪她，这很不近人情，但是要求她不来，她也不会听，找份工作让自己忙起来，对方才会放心，才能专心去做自己的事。
悠闲的日子自然过得比较悠闲，如果环境也悠闲的话，还真挺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比如这世界很和平。
大概是在顾修走后没几天，南沙的局势变得有些诡异，城门动不动就关起来，有时两三天都不打开，因为跟外界的通联变少，食物和药品的价格渐渐看涨。
立夏住在如蓝会馆，并没有食物和药品上的忧虑，所以对于南沙的局势倒也没有过多在意。
直到有一天，咖啡厅的老板把她们召集起来，说是要暂时歇业，她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
“听说西沙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好几批佣兵进到城镇里，死了不少人，西沙靠这边近，估计是怕受连累，城里好些有钱人都把家眷送出去了，你都不知道绿洲这几天静的连只蟑螂都看不见。”大红坐在吧台旁，翘着二郎腿，猛吸几口烟，“修哥还没跟你联系？”
立夏摇头。
“嗟，杨素也是忙，好些天都没到我那儿去，昨天打电话找他，想问问能不能把我们也送出去，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给我挂了，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啐口烟。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暂时放到这边来。”万一真有事，两人也有个照应，况且她这儿还有辆军用皮卡，真到危机时刻，跑也跑的快点。
“老天保佑，那群该死的佣兵千万不要到南沙，老娘攒了这么久的家当，可全在这儿了。”大红叹口气，想想还是要去找杨素，他是警卫队小队长，得先把她的家当送出去，想着想着，把烟往烟灰缸一扔，拾起电话就开始拨号码，接通到接通了，也跟杨素说上了话，只是对方似乎很忙，态度不好就算了，还怪她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你妈，这个时候不找他，难道等佣兵打进来，再找他留遗言嘛！“你有种！”对着电话骂一句。
打完电话第二天，大红大包小包的把家当运到了如蓝会馆，绿洲也不去了，整天打电话给杨素骂娘。
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在争吵中消逝，城里的情况越来越糟，没多久，城外出现了枪炮声，立夏觉得不能再等下去，恰巧杨素也带了人过来，说是要送她们出城。
“不行，这都是我的命，不能丢下它们。”大红护着自己的家当，死活不愿意上车。
“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杨素气不打一处来，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搞到这张通行证？
“东西重要。”大红很坚决，她这几年卖自己挣到的家当，怎么能说丢就丢!
杨素也不跟她啰嗦，直接上手打昏，省的她再撒泼。
“出城后，你们先奔盐河镇，那边是东沙地界，安全点。”杨素看看怀里的大红，“她虽生在乡下，可也没吃过什么苦，路上就麻烦你了。”叹气，把人放进车里，“她的那些东西不能带，带上搞不好还会惹麻烦，我会找地方收起来，你让她放心。”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立夏帮昏睡的大红系好安全带。
“我到底是南沙的警卫队长，连我都跑了，城怎么办？”
别看平时痞痞蹋蹋的，真到了时候，杨素还真算个人物，“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保重。”立夏合上车门，冲杨素挥挥手。
车开到东城门时，门口已经堵了好些想出城的人，车根本开不过去，好在杨素叫了人带她们绕了军需通道，这才得以出城。
一出城门，带她们出来的人便告诉了立夏去盐河镇的路线，看上去这人也不打算跟她们一起走，立夏不想为难他，弄清路线后，就让他下了车。
大红是半个小时后醒过来的，醒来后环视一眼车厢，只有她跟立夏两人，显然杨素没跟来，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的家当，还是心疼杨素，兀自啜泣起来。
立夏没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继续开她的车。
车开到一栋废弃厂房外时，迎面驶来一辆银色越野车，立夏下意识踩了一下刹车，车轮在泥土路上滑行了三四米才停下。
“怎么了？”大红捂着胸口有些被吓到。
立夏从后视镜里看向同样停下来的越野车。
只见越野车车头一转，没多会而便追上她们的车，车窗缓缓降下——
“修哥！”大红激动的喊出声。
碰——
顾修下车，脸上戴着墨镜，身上穿着破旧的迷彩，弄得跟个佣兵似的，走近皮卡后，先跟大红打个招呼，随即从后腰取了把枪递给立夏，“黑熊在盐河镇东边的花港，你直接开那儿去。”环视一眼车内，“顺便带个人过去。”
立夏没吱声，只是把枪收好。
顾修回身敲了敲越野车的后车窗，一个恬静娴雅的女子应声推门出来。
大红偷偷瞄一眼身旁的立夏，鬼都猜得到这女的是谁，“修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啊？”大红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开车门让那女的上车。
“我去南沙。”顾修再递两只弹夹给驾驶座的立夏，“行了，早点上路早点到。”催促立夏一句。
“顾修——”车后座的姚可可喊住顾修，“小心点。”
顾修点个头。
立夏却什么也没说，关窗，挂挡，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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