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顾修没想到大红会安排的这么隆重，本来他想开两间房，后来发现这间套房何止能住两个人，再来十几二十个都住得下。

　　进到房间后，立夏抱着猫钻进了一间小卧室，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顾修一个人。

　　环视一眼四周后，从酒柜里拎了瓶香槟来到阳台上，背倚着栏杆，把香槟当啤酒喝。

　　喝到一半时，脚边有东西喵了一声，是立夏的猫。

　　“想喝？”顾修勾唇。

　　小猫又喵了一声。

　　等立夏洗漱完出来时，阳台上的一人一猫已经喝完了两瓶香槟。

　　“你这猫酒量不错。”顾修正盘腿坐在地上，背倚着栏杆，神情放松。

　　立夏屈膝坐到地上，把猫抱起来，指着它的鼻子小声嗔怪：“喝醉了是你自己难受，我可帮不了你。”

　　小猫似乎也真是醉了，趴在立夏的膝上一动不动。

　　“喝么？”顾修冲她示意一下手里的酒瓶。

　　立夏看一眼酒瓶，点点头，她还真没喝过酒，至少这半年来一直没有，没机会，没时间，也没朋友。

　　于是，在喝趴了一只猫后，两人又默默开了两瓶红酒。

　　没有交谈，就是静静坐着，听听风，看看夜，然后喝喝酒。

　　酒柜空了，人却没醉，而且一点困意都没有。

　　“还想不想喝？想喝我去找。”顾修第一次碰上这么对路的酒友。

　　立夏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应该都睡了。”到哪儿去要酒？

　　“别管去哪儿要，只要想喝我就能找到。”别的不好说，喝酒绝对没问题。

　　立夏回头，双眸被星光染的晶亮，“我跟你一起去。”

　　顾修把空酒瓶往地上一放，“走。”

　　两人就这么把猫丢下搭伴找酒去了。

　　这是半年来立夏第一次有机会、有时间、有人陪着喝酒，自然不能辜负。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她正躺在顾修的车后座上，身上盖着他的旧大衣，前座空无一人，伸手推开车门，踉踉跄跄的从车里下来，发现周围一片荒凉，不像是南沙城。

　　顾修正在路边的篝火旁烤肉，小猫垂涎三尺的蹲在他脚旁，乖的像个孩子。

　　见立夏下车，顾修冲她笑笑。

　　看着他的笑，立夏的神情由茫然慢慢转成漠然，最后一个转身，从车里找出自己的背包，颇为艰难的背上双肩，然后转身就走。

　　都是一样的，不管她努不努力，结果都是一样，一样没有朋友，没有机会。

　　半年来，她一直没哭过，不是不想哭，是没有点让她哭，也不知该为什么哭，很好，现在都有了。

　　抹一把眼泪，看着手上的湿濡，突然又有些生气，平白无故的哭什么哭。

　　顾修知道她在气什么，是气他把她从南沙带出来，或者更确切点说，是气他不让她跟着。

　　他没去追她，就这么走了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等她恢复记忆的时候，还能回到她该有的生活中去，跟他扯上关系，想回去就很困难了。

　　“喵——”小猫在他脚前叫一声。

　　“去吧，跟着她走。”

　　小猫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真的转身跟上了立夏。

　　顾修把手上的烤肉扔到一边，反正也没人吃，烤了也白烤。

　　大概二十分钟后，正当顾修打算把篝火踩灭时，立夏又折了回来，双颊红扑扑的，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顾修硬生生止住踩火的动作，看着这一人一猫，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立夏平复完呼吸后，放下肩上的背包，从背包里取了钱袋，再从钱袋里取了两枚金币放到他的车前盖上——这是昨晚的酒钱，不是朋友就不算一起喝酒，顶多算各喝各的。

　　顾修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看着手心的两枚金币，真是可气又可笑，这丫头生起气来真幼稚。

　　“前面有个中途站，我送你们过去。”车子追上她们后，顾修跟窗外的“行人”搭话。

　　很显然，“行人”不打算理会他这个陌生人。

　　顾修也不是个爱哄人的人，既然她不理，他便关上车窗继续往前开，直至开到拐弯处时，从车后镜里看到那个“行人”踩滑了脚，连人带包一咕噜滚到了土坡下——

　　顾修停下车，等了两分钟也没见人爬上来，蹙眉，叹口气，倒车！

　　事实上，不是立夏不想爬起来，实在是背包和手都卡在了石缝里，她又使不上劲，只能慢慢一点点的挪。

　　顾修站在土坡上看着坡下这场景，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实在太像只被翻了壳的乌龟。

　　“车上有医药包。”把她从地上翻起来，自然也看到了她手上、胳膊上的擦伤。

　　立夏拍拍身上的碎土，“谢谢。”刚才这么一摔，酒劲好像摔没了，对刚才跟他怄气的行为有些后悔，非亲非故的，凭什么生人家气。

　　酒醒了，理智自然也跟着一起归位，没再拒绝他的帮助，乖乖爬到车上找医药包。

　　顾修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下后座的人，“别往西南去，那边的钥匙不好找。”知道她属王八的，轻易不会放弃执念，但是太危险的地方还是能避则避吧。

　　“那把钥匙，你真的不要了？”立夏指的是被她拿走的那把。

　　“已经没用了，想要你就拿去吧。”那把钥匙已经废掉，顶多算个摆设，不然他也不可能随意放在钱夹里，“没事别露白就行，懂行的人不会抢你的，主要是那些不懂行的杂碎。”依她这身手，阿猫阿狗应该能对付一下。

　　“……”立夏安静了好一会儿，“钥匙到底是什么？”虽然她是猎手，但仍然没弄清楚钥匙到底代表了什么。

　　顾修握着方向盘，安静了良久。

　　关于钥匙，据他目前所知，它们代表了某种被默认的权势，虽然如何运用他至今没弄清楚，但是六年前的空城竞技他是见识过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费尽金钱和心思，就为了能得到更多的钥匙，为了钥匙，他们甚至可以牺牲掉自己的至亲好友。

　　六年前那场空城竞技决定了钥匙的最终分配，七枚宝石钥匙下落不明，十枚金钥匙分别落入了七个不明身份的人手里，十九枚银钥匙和二十八枚铜钥匙分散各地，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针对钥匙的新一轮争夺开始了。

　　顾修身上的这枚银钥匙也是在那场空城竞技中得来的，当时他还是某个有权有势的人的朋友，为了帮朋友，他豁出半条命，干掉十几个竞技者才赢得这枚钥匙，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被人当傻子利用，还害的身边朋友死的死伤的伤，盛怒之下，他在确认钥匙身份时，毁掉了钥匙孔——每把钥匙都有唯一的钥匙孔来认证身份，得不到认证的钥匙等同废物，他这把就是废物。

　　——那场空城竞技之后，他散尽所有，为七哥他们安排了退路，这之后就加入了城盟会，专门对付那些以钥匙为目标、烧杀抢掠的人，也因为这个决定，可可选择了离开。

　　其实不是他不愿归于平静，而是陷得太深了，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开缠绕在他身上的血腥厮杀，这一点从他参加那场杀人竞技开始，就已经清楚了。所以他从没有试图去挽留可可，或者其他任何人，因为他不配。

　　“有钥匙的人都是有钱有权势的，身边的杀手和佣兵不计其数，你觉得你能见到他们本人，并且从他们那儿拿到钥匙？”顾修这话是对着后视镜问的。

　　“……”立夏无言以对，尤其在听完他对钥匙和空城的叙述之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把她当儿戏看，自己也的确太儿戏，“空城真得没有人居住么？”她仍然存着一丝幻想。

　　顾修回头，这丫头真是吃了秤砣了，他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所谓的空城，其实就是一个临时竞技场，一堆有钱有势的人花钱招来一群亡命之徒，看他们相互残杀，让他们为自己争夺钥匙，“没有。”

　　“拿到三枚钥匙可以到空城换到想要的信息，这个也是假的？”这是她那本丢失的笔记本上的记录。

　　“不知道，目前还没人能同时拿到三枚钥匙。”至少他是没听说过。

　　“……”立夏不再有问题，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问些什么。

　　顾修等了半天没见她有下文，以为她是心灰意冷了。

　　“肚子有点饿。”她却蓦然蹦出这么一句。

　　“……”倒是顾修一时间没调过神，“到了中途站自己想办法。”

　　“已经过了。”立夏提醒他，刚才聊天时，他们已经错过了中途站。

　　不可能！顾修猛踩一脚刹车，害立夏直接扑到了前座靠背上。

　　“刚才那个冒烟的地方就是中途站。”

　　顾修调转车头往回开，果然在五里开外找到了立夏口中那个冒烟的地方——

　　顾修踢一脚地上被烧的只剩一个“途”字的站牌，再看看那堆狼藉的碎瓦砾和断壁上的子弹孔，忍不住低咒一句这该死的世道。

　　相对于顾修的气愤，立夏就显得十分淡然了，淡然到有些高兴的嫌疑，这么一来，他就没办法把她独自扔这里了。

　　“高兴吧？”顾修觑一眼后视镜里正给自己编辫子的人。

　　“……”立夏没立即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才点头，“顾修，我们算是朋友么？”

　　“……”顾修觑一眼后视镜里那道不太自信的眼神，“我不跟女人做朋友。”要做也是做别的事。

　　立夏嘴角一勾，这么说，他们算是朋友了？

　　扔掉发尾，起身爬到副驾驶座上，既然是朋友，她就要事先说明一下自己的为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背叛朋友。”

　　顾修懒得理她小孩过家家似的呓语，“做朋友是需要实力的。”

　　“……”实力她暂时的确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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