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当顾修问立夏，她能帮他做什么时，立夏足足琢磨了三分钟，最后决定从他的车上下来。

　　不管文的还是武的，她的确都不够格做他的下手，即便是男女间那点事，也要人家先看上她才行，所以她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些能当人手下的技能，而在拥有这些技能之前，她必须学会隐身。

　　在东沙这种法纪严苛的地方，长时间住下来并不简单，但也不是说不可能，萤街是最好的选择，可顾修警告过不许她靠近，既然决定做人家的跟班，当然就要遵守与他的约定，所以她选择了离萤街较远的一间小澡堂。

　　上次交易得来的报酬足够她花费两三个月，但她不清楚顾修打算在东沙留多久，所以决定在闲暇时间多挣一些。

　　她用了四天时间几乎走遍东沙的大街小巷，终于找到一份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工作——在一间小食堂帮忙。

　　每天早晨五点到八点，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晚上五点到七点，工作时间不长，报酬是三餐加二十个铜币，闲下来时还可以用食堂后面的小仓库练飞刀，小猫也可以吃到新鲜的鱼肉，对她来说是份非常好的工作，如果以后真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可以考虑来这里长期做下去，毕竟像东沙这种太平的地方可不多——她有点明白顾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朋友在东沙，这里的确是个宜居之地。

　　周末，小食堂放假一天，澡堂白天人太杂，她没地方可去，练了一上午的飞刀，想起来上次从木老头那儿买的枪上不了子弹，临时决定再去找他一趟。

　　一般情况下，同一个交易地点她很少去两次以上，这种地方非常不安全，几个月前，她还没那么多经验时，因为想从交易人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连着去了一个地方三次，接过第三次碰到了另一个钥匙猎手，差点钱命两失，此后她便减少了见交易人的次数。

　　木老头是个看上去还算和蔼的人，但做事可没那么和蔼，立夏知道他的交易不公平，也知道他的话没几句是真的，但你用得上人家，不管真话假话都要听。

　　木老头对于她的再次出现很惊讶，毕竟能从顾修手里逃出来的猎手可不算多，不管这丫头用的是什么手段，都说明她不是等闲之辈。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木老头能在这一行做到老前辈的地位，那可不是一样两样的本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见风使舵，甭管黑的白的，但凡有本事站到他面前的，那就是个人物，所以二话没说，枪收回，换新货。

　　立夏盘腿坐在女更衣室的旧沙发上，反复看着手里的新枪，心里微有几分高兴，原来这就是有后台的感觉，话不用多说，方便之门自动打开。

　　“喵——”小猫挠挠她的袜子，睡了一下午，它想出去散散心。

　　“顾修在七哥家，今晚不用跟。”不管小猫的挠抓，立夏拿枪瞄准对面的墙壁，想象着这把枪的威力。

　　“喵——”不容被忽视，小猫用两个小前爪把她的袜子扯城一团。

　　“真想出去？”

　　“喵——”

　　罢了，反正白天睡得多，晚睡一点也没什么，立夏起身把枪收好，套上一件加厚卫衣，卫衣的拉链一直拉到鼻下。

　　外面夜空晴朗，安静的像婴儿的梦境，就是有点冷，没走几步便全身冰凉，不得不用慢跑来暖身。

　　沿着灯火阑珊的街道跑了半个多小时，身上才暖和起来，小猫也撒欢的乱窜，可见今天被关在小仓库的确闷坏了。

　　一人一猫慢悠悠的一连跑出了好几条街，等她们转到一处小巷口时，不期然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叫也没用！你得罪了什么人自己不知道？看看谁他妈敢过来管闲事。”一道男人的喝声紧跟着尖叫从巷子里传出来。

　　立夏从不多管闲事，能力和身份都有限，管多了对谁都不好，但是今晚有点特别，特别在她认识其中一个当事人。

　　隐在角落里数了一下对方的人数——三个，除了一个身形有点大，其他两个看起来都很中庸，她应该能应付。

　　她的确是应付了，只是没算到对方手里会有枪，东沙不是法治严明吗？怎么连混混手里都有枪？

　　“你得罪的什么人？”这话问的是身后的果子。

　　果子没答她的话，似乎更在乎立夏被打的那一枪，“你中枪了吧？”

　　“没事，擦破点皮，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今晚别回去了。”既然人家不说原因，她也没道理追根究底，帮忙是自己做的决定，没道理非要求对方涌泉相报。

　　在确定那三个混混真逃了之后，立夏也带着猫匆匆离开。

　　果子虽然讨厌立夏的猎手身份，但这次总归是人家救了她一命，还受了伤，不好当什么都没发生，所以硬着头皮去找了百万胡，请他帮忙查立夏的下落，想看看伤的怎么样，七哥那儿她是不敢去的，顾修在他那儿，要是知道她还敢赌，非把她的手剁了不可。

　　百万胡在查了两天都没查到消息后，一通电话告之了七哥，人命关天，毕竟不是小事。

　　果子的皮自然是要褪一层的，半年前当着顾修的面，她赌咒发誓再也不赌了，现在却惹出这种事，当然少不了一顿训斥，可她毕竟是个女人，死去的男人又是跟顾修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哥们，再怎么走下道也不好真放着她不管，所以顾修不得不再次给她善后。

　　托了朋友黑熊找了地下赌场的老板，喝喝酒，唱唱歌，钱是一分没用花，不过朋友却不得不结交，别管多么下三滥，人家卖你面子，你就得给人里子。

　　顾修是在第四天半夜来到小澡堂的，刚下赌场老板的局，一身的酒气和脂粉气，前台的小家伙见他这副样子，也没敢多问，听他说要找个女人，便指了指女更衣室，他也堂而皇之的进去了。

　　立夏不在，因为中了枪伤，不好在市区买药，下了晚班就直接赶去了郊区。近两点才回到小澡堂，回来时前台不在，也没多在意，掀了帘子就要进去，结果腿没抬起来就停在了当下——顾修正对门坐着，想假装没看见都不行。

　　“坐。”顾修酒劲刚上来，头沉的要死，懒得多说一句话。

　　立夏进屋，把药放到沙发上，挨着正睡觉的小猫坐下来。

　　“拿着这个到上次的加油站找黑熊，想去哪儿，想干什么，他会给你安排。”扔一张身份证到沙发上——有恩必报是他的一贯行事。

　　立夏从沙发上捡起身份证，别说，照片上的人长得还真跟她有点像，就是名字比较随便，叫夏小红。

　　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顾修忍不住看过去，她正盯着身份证满眼笑，不禁哼一声，这丫头到还挺好哄，一张□□就给打发了，“刀啊枪的都不要带过去，省的给黑熊惹麻烦，做个普通人，安安静静过日子挺好。”好好一个小姑娘，非要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哪根筋搭错了！

　　“你要走了？”立夏把身份证塞进口袋，终于开口说话：“是去南沙？”她跟了他这么多天，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顾修皱眉，臭丫头，好好说话不听是吧？行，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好人做到这样也足够了，懒得再浪费口舌。

　　撑着欲裂的脑袋，顾修出了澡堂的门，立夏没打算送他，却见他的外套挂在椅子上，拾起来打算给他，一出门却见他冲她招手。

　　迟疑着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搂了双肩，“枪在身上么？”这话是贴在她耳朵上问的。

　　立夏双眸警觉的划一眼周围，知道有危险，低道，“不在。”

　　“进去拿来，看看里边还有没有其他人，带着人找个地方躲起来，没动静了再出来。”说罢，嘴唇在她发鬓处蹭一下，做足了偷香的戏码。

　　立夏不紧不慢的把外套披到他身上，转身进门，没多会儿便出来投入顾修张开的怀抱，就在相拥的空档，她把枪放到了他的手上，“我来开车。”里面只有一个小前台，已经让他躲到后院去了，她则不打算藏起来。

　　顾修双臂一用劲，把她固定在怀里，这是吃枪子儿的事，不是儿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由不得她说不，“你还不够格。”连爬都不会就想学别人跑步，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进去！”

　　立夏最终也没能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能耐，躲在屋里听了几声炸鞭似的枪响后，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见再无动静，这才出来找他。

　　这间小澡堂开在小胡同里，车开进不来，结合她回来时走的左边的路，没见他的车，所以他的车肯定在巷口右拐的旅店停车场。

　　身上藏了两把小刀，一路来到旅店停车场，一眼就找到了他的车，就停在离入口处没多远的车位，后座的车门正半掩着，他的左腿半条在车内，半条在车外。

　　人看上去没什么事，就是喝多了，立夏推推他的手肘，他微微睁开半只眼，见是她后，闭眼继续睡。

　　立夏把他的腿推进车里，打开门坐到驾驶座上，车钥匙根本就没拔，打着火，挂个档，一打转向盘，车出了停车场。

　　她没送他去七哥那儿，发生了刚才的事，估计他也不想给朋友惹麻烦，沿路找了间快捷酒店，用她刚得来的□□开了间房。半拖半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进房间。

　　再然后，她看了一夜的电视，直到阳光穿过窗帘照在她的脚趾上，这才睡着。

　　顾修是被肚子上的猫挠醒的，伸手就把猫扔到床下，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十一点半，昨晚跟七哥说好办完事就去他家，中午七嫂亲自下厨给他践行，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坐起身，看看隔壁床，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这丫头倒还有点心眼，知道把他往酒店送，而不是七哥家。

　　起身穿好衣服，本来不打算叫醒她，叫醒干吗？跟屁虫一样，让他怎么办？难道还真当保姆不成！非亲非故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要不是因为她救了果子，他才懒得理她是生是死。

　　不过这猫叫的实在让人心烦，忍不住轻提一脚床腿，这么大声音居然还睡得着，猎手当成她这样也实在说不过去。

　　踢了两下却不见床上的人睁眼，顾修觉得不太对劲。伸手覆在她的脑壳上，嘴里忍不住低咒两句，最近走什么霉运！到处都不省心！

　　立夏的枪伤因为治疗不及时，伤口发炎，七哥有认识的大夫，顾修却不想给他惹麻烦，好不容易脱离以前的生活，而且有家有口的，没必要让他再趟这种浑水，他没让他找大夫，自己联系了黑熊，直接带人去了他那儿。

　　黑熊住在东沙、西沙的交界口，两个地方的关系都很足，大事小情，轻易都犯不着他，顾修的车还没到，医生就已经在家候着了。

　　伤势没有多严重，医生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回去了。

　　处理完立夏的事，顾修这才有空去看黑熊刚满月的儿子，顺带包了个数目不小的红包，想说吃了晚饭就动身离开，结果饭吃到一半，外面扬扬洒洒竟飘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弄得他不得不住下。

　　“这大冷天的，你穿成这样，也不怕冻出毛病。”黑熊的老婆三十多岁的年纪，模样很好，穿着也洋气，只是刚生完孩子，还没怎么恢复，四下里透着些富态，“这些都是我怀孕前买的，一次都没穿过，就是品味不太好，不过保暖是肯定没问题，你别嫌弃。”

　　立夏没被人这么热情招待过，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熊嫂把她的反应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不用不好意思，我们家黑熊跟小顾比亲兄弟还亲，天天在我跟前念叨，他跟小顾以前穿一条裤子，啃一个馒头，弄得我跟个外人似的。”

　　“在上边瞎扯什么呢，我儿子都饿哭了。”黑熊在楼梯口冲着楼上吆喝。

　　“来来来，马上来。”熊嫂边答应着边从衣服堆里抽出一件狐狸毛镶边的长羽绒披到立夏肩上，“楼下冷，多穿点。”拉起立夏的手往楼下走，“自从生了这个东西，我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白也闹，晚也闹，当爸的才不管你累不累，儿子一哭就说你没照顾好。”从二楼一直碎碎念到楼下，好在孩子要喝奶，这才停下，两口子孝爹孝娘的一起到餐厅冲奶粉。

　　立夏帮不上忙，身体也不好，不好乱往婴儿前面靠，就留在了客厅里。

　　顾修也在客厅，正坐地毯上玩游戏机。

　　立夏弯身蹲到他腿边，“我的病都好了。”

　　“好了就走，没人拦你。”顾修低头继续玩游戏。

　　“……”立夏被他堵的半天说不出话，“我可以保证不再去找钥匙，等你闲下来，如果顺道的话，能不能带我到空城？”她知道他一定去过。

　　听了她的话，顾修突然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致，把游戏机放到一边，抬头正视她，“空城是什么地方？要怎么进去？怎么出来？进去后还能不能出来？为什么地图上找不到它？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显然她是没想过的。

　　“脑壳比鼓都空，还敢天天想些不切实际的事。”顿一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那儿，但我可以告诉你，那儿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果然去过，立夏心里一高兴，嘴上也说了实话：“我家可能在那儿。”

　　“……”这次换顾修被堵的说不出话，滞了半天突然笑了出来，“看来你的病还没好，回楼上睡觉去。”

　　“我说真的。”立夏是真心实意在跟他聊天，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顾修不理她，捡起游戏机继续玩。

　　立夏有些着急，半年来第一次跟人掏心窝子，对方却觉得她在开玩笑，“我说的真是真的。”她似乎也只能重复这句真话。

　　两人一个解释一个假装听不见，看在黑熊两口子眼里，像极了一对小情侣。

　　“我瞧这个小夏比那个可可强，长相、气质都强。”这是熊嫂的看法。

　　“这都多少年了，还记着人家可可的仇，瞧你这小气劲。”黑熊捏一把老婆的鼻头。

　　“那么多人得罪我，怎么我就光记她的仇！是她做人有问题，懂吗？”

　　“别那么大声，再让顾修听见，可可现在都嫁人了，搬出来说也不像话。”

　　嗟！都嫁人了还动不动联系前男友，谁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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