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花枝（9）

　　安知初一脸的莫名奇妙。拯救花草树木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找身为木神族的二师父么，或者找传说中的妖界医神大师父，最多也就是找同为花木族的殷绛，怎么说也轮不上她。熊老板找她帮忙算是怎么个事儿？

　　“不是……我是有心帮你救人，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啊。”见熊老板抬头看她，她又忙不迭说：“真的，我是真不知道。”

　　熊老板觉得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说假话，又望向二师父，“前辈，这……”

　　二师父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对安知初解释：“看见小熊手里的东西了没有？”

　　“嗯？什么？那个圆的吗？”安知初盯着熊老板手中的圆盘。

　　“对。那个是枯荣锁，尚未完全死去的草木收进枯荣锁里，可以暂时留住它们的命。如果伤势不重，恢复能力足够强，草木在枯荣锁内灵气的养护下就可以自行转枯为荣，重新获得生机。但是，如果伤势过重……”

　　“会怎样？”

　　“如果伤势过重无法自愈，枯荣锁就只是能够延缓死亡而已。想要恢复，必须要靠枯荣锁的钥匙。”

　　有锁则必然有与之相配的钥匙，枯荣锁的钥匙，就是方才二师父提到的、安知初觉得耳熟的苍灵骨。

　　苍灵骨长约三寸，从形状上看是枚骨针，相传是由上古司春之神青帝取天地间最强的木神之骨以秘法炼制而成。虽然被称为锁和钥匙，但枯荣锁和苍灵骨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锁和钥匙，而是两种能够相互促进威力的东西——枯荣锁与苍灵骨同时使用，对草木有起死回生之效。

　　苍灵骨所含灵力巨大，同时也是稀有之物。世上的荣枯锁或有上百个，而苍灵骨却寥寥无几。不过，恰巧，身为木神的二师父手里就有一根，正是这根苍灵骨救了当年濒死的罗姹。后来，二师父把它给了安知初。

　　听完这些，安知初才知道为什么二师父让熊老板找自己求助，因为能救树先生的苍灵骨现在属于自己。既然这东西在她手里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帮熊老板救人，举手之劳的事嘛。她说：“熊老板，我愿意帮你救人，不过当牛做马、以命相抵什么的就不用了。”

　　熊老板一听树先生有救了，激动得直想给安知初磕头。二师父却拦住他的举动，瞟安知初一眼，轻飘飘地来一句：“别答应这么快，你可要想好了。”

　　想？这有什么好想的？有人有需要，自己手头有，而且那东西在自己手里又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那就借给需要的人呗。二师父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苍灵骨很宝贵，帮忙不要报酬她觉得赔？不是吧，二师父也不是那么抠门的人啊。

　　“有什么好想的，一个小忙嘛，就借个东西又不会掉块肉。”安知初无所谓道。不过她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按照二师父所说，苍灵骨被交给她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说……

　　“师父，你知道那苍灵骨被我放哪儿了么……”

　　“嗯，终于问到点上了。在丹青阁门外埋着呢。”

　　安知初不解：“哈？谁埋的？埋那儿干嘛？”

　　二师父对徒儿的理解力非常不满意，反问道：“苍灵骨用来救了罗姹，现在和罗姹埋在一起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可……你不是说给我了吗？难道不应该是在我手里？”

　　“我说的给了你，给的是它的所有权，懂？东西一直和罗姹埋在一起没拿出来过，懂？”

　　“啊？那反正它也是埋着，又不碍你的事，你干嘛把它给我？”问完，安知初终于反应过来，“等等，苍灵骨原来不是拿来用一下就行的吗？还要一直和被救的树放在一起吗？这样的话，我如果救了树先生，罗姹是不是就……”

　　二师父点了点头。

　　刚看到希望的熊老板见她犹豫，急了，“初妹子，你刚才不是都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啊！”

　　可是她现在好想反悔怎么办……而且这情况她必须反悔。刚才不答应那么快就好了，身体行动速度快于大脑这个毛病果然留不得。

　　出尔反尔虽然不厚道，但是她也不能因疏废亲，为了一个不认识的树先生而让罗姹出意外。不过说起来，她只见过罗姹作为树的样子，严格来说罗姹也是她不认识的……哦不对，重点不在那，而在于和熊老板相比，殷绛更重要。

　　一时有点犯难，可她也想不到其它办法，咬咬牙，她对熊老板致歉：“对不起，我可能没法帮你了。你要的东西现在正用在我一位朋友的身上，如果给了你，我的朋友也许就活不成了。对不起了，真的很抱歉。”

　　“这……你……罢了，既然你还要用，就算了。”熊老板垂下头，一动不动，定定地看手里的枯荣锁。猛地，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响亮，“都怪我！”

　　“哎，这是干嘛！”安知初眼疾手快地抢先出手阻止了他打自己第二巴掌。熊老板这是在自责自己不能救树先生吗？可这根本不是他的错，“熊老板，你别这样。是我出尔反尔，我的错，要不你揍我两拳？”反正她皮硬肉硬骨头硬不怕打。

　　熊老板却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说：“你不知道，树先生变成这样，都怪我。我要是没有贪图人间的热闹离开老家，要是能一直守着林子，就能赶走那些人了，树先生也不会……”

　　熊老板是个魁梧的壮汉，此刻竟双眼通红眼角湿润，想掉眼泪却还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他这样子让安知初心里不舒服。熊老板越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就越觉得不好意思，越有一种自己是见死不救的恶人之感。与其这样，她宁可熊老板怨她，那样她还能心安一些。

　　她劝慰道：“你说应该怪你自己没能守着林子，没能赶走砍树的人，但是探究起来，错不是应该在砍树的人身上吗？再向前追溯，错在研发紫杉醇的人。”

　　不过，科学家们研发紫杉醇，对人类来说却是有益的。如果再往前追究的话，一切也许就要归咎于树先生自己了，谁叫它体内有如此珍贵的物质呢。但是，这样的说法，却又像强*奸犯狡辩说自己犯罪是因为被害人太美丽性*感一样荒唐，显然是说不通的。所以说，这世上孰是孰非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判断的。

　　熊老板没说什么，只木然低头盯着枯荣锁。安知初只好说：“那这样吧，等我的朋友恢复了，我马上就用苍灵骨救树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终于抬头，眼里绽出希望。可是，很快，那希望又灭却，“就是不知道树先生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这回换安知初无语了，的确，谁也不知道罗姹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到那时树先生又会怎样。啊好烦，干嘛要把苍灵骨给她，导致她现在要解决这么麻烦的事。她回过头去，想要向二师父寻求帮助，却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山精灵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咦，山精灵呢？”

　　熊老板环视四周，也没找见山精灵的踪影，他也是才发现山精灵不在屋子里。

　　“我让它们出去帮我做一件事，”二师父倒是气定神闲，还慢悠悠拿起茶杯吹了吹茶水的热气，“当然，这也是为了帮你们。”

　　正说着，山精灵就挥着蜻蜓般的透明翅膀回来了。

　　“她已经恢复了。”山精灵的声音纤细稚嫩，像个幼童。

　　二师父呷了一口自己冲泡的花茶，点点头，没有半点惊讶，好像早知道山精灵会说什么，对一切了然于胸。安知初一头雾水地问：“谁啊？什么恢复了？”

　　山精灵答道：“外面的海棠树，底下埋了苍灵骨的那一株。她已经恢复了，不再需要苍灵骨了。”

　　那不就是罗姹？罗姹恢复了？殷绛不是说她和往常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吗？安知初质疑道：“可是我的一个花妖朋友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反应。”

　　“不可能，她已经醒了。我们是由山林孕育而生，可以感知到草木的一切，这种事不会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它转向熊老板，说：“我们已经带你找到了能救它的人，接下来的事，就靠它的造化了。你有空的话，就回家来看看吧，朋友们都很想你。我们不能离开山林太久，再见了。”

　　山精灵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看来是真的很急着回去。熊老板对山精灵的判断深信不疑，将承载着树先生的枯荣锁郑重地交给了安知初，说既然她的那位朋友已经恢复，那树先生就托付给她了。

　　而后熊老板也走了，安知初茫然地拿着枯荣锁，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蹭到二师父旁边企图求助。二师父拿起没喝完的花茶就往外走，“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谁叫你当年非要吵着求我把苍灵骨给你的。”

　　安知初这叫一个欲哭无泪，苍灵骨这么个麻烦的东西居然还是她自己向师父要的。她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把这玩意儿要来啊喂！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呢么！但她也只能认了——自己甩下的锅，由不得你不背。

　　走到门口，二师父回头看看还站在原地的安知初，“愣着干嘛呢，走啊，不是说该吃午饭了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一开始是为什么过来这里的，忙跟在二师父后面一起出去。

　　拎了自己和陶敛的午饭回去，陶敛问她：“怎么去这么久？”

　　“给二师父送饭的时候，在她那待了一会儿。对面甜品店的熊老板有朋友出事了，想求二师父帮忙呢。对了门帘儿，问你个问题，假如说罗姹恢复了苏醒了，那殷美人是不是就可以和她说上话了？”

　　陶敛从袋子里拿出饭盒，“能吧，怎么了？”

　　“没什么……”

　　山精灵说，罗姹已经醒了，按罗姹的异常状态看来，说不定她是真的醒来了。可是如果她已经醒了，殷绛为什么说自己联系不到罗姹？是殷绛在说谎，还是罗姹故意不回应他，假装自己没有醒来？

　　安知初转身，透过玻璃门望向海棠树。秋凉里花开得正好，让她误将深秋当作春意初至，看那树下的行人身上的风衣都和初春时节相似。

　　“咦？”树下……她隐约觉得自己看见了树下有个半透明的人影，那人影极为浅淡，她看不太清楚。立即拉开门追出去，那道人影却一闪而逝，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眼花了。

　　但是，即使只有瞬间，她还是看清了那人影。

　　那是一名女子，身着水粉的衣裙，素手交叠，盈盈而立。她的眉目温柔而灵动，眉心有朱红的图腾，一如殷绛妖身额角那片蜿蜒的妖娆。

　　不知是不是错觉，安知初仿佛看到了那女子在朝自己笑。一种友善的、清澈至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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