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花枝（8）

　　次日，安知初只有一上午的课，中午放学和同寝室的另三个人路过食堂，见里面人山人海的，几人一致决定还是先回寝室，等饭点过了再从食堂订外卖。安知初倒是没打算和她们一起订外卖，把书放回寝室就走了，她要回家。

　　对此，花薇薇表示了深深的鄙视：“安知初你这样也太没劲了，放了学就回家待着不是和高中一样吗，你这上的是什么大学啊？”

　　安知初半个身子已经在寝室外头了，回道：“家旁边的大学喽。拜拜明天见！”

　　回到丹青阁，刚停好车子，陶敛就叫安知初去大师父的餐馆取她们的午饭回来。安知初到餐馆后厨去，大师父又叫她顺便把给二师父店里的午饭也带过去。

　　从餐馆出来，她看看手里的两个袋子，虽然二师父的店就在丹青阁隔壁，但先送二师父的那份的话，可以比先送丹青阁的少推两次门。懒癌晚期的安知初果断选择了先去二师父那。

　　推开门，花店门上的铃铛叮当叮当地响了几声。向花店内扫视，安知初发现二师父不在，店里只有打工妹珠珠一个人。

　　“我师父呢？”她问。

　　珠珠指向了侧面的一间屋子。那间屋子从明面上看是间储藏室，但事实上，那却不仅仅是一间储藏室。那间屋里有一扇隐蔽的门，门后连通的是一大片确切位置成谜的花圃，这花圃是二师父培育奇花异草的地方，安知初至今都不知道它的真实位置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只当二师父是去照料花圃了，把午饭交给珠珠，“喏，你们的午饭。一会儿我师父出来，饭要是凉了，就拿到我店里热热。”因为花店里没有厨房没有微波炉。

　　说完，安知初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去，“算了，我先去叫她出来吃饭吧，等她自己出来就不一定要到什么时候了。”

　　二师父不许小翠珠珠她们进储藏室，一是怕她们误打误撞打开不该开的门吓到，再就是怕她们误入门内走丢了回不来。安知初进入储藏室，转动机关挪开了柜子，露出墙上的一扇古旧的铜门，小心地推开。

　　走出铜门就进入了一间朴素的小木屋，再推开小木屋的大门，眼前会豁然开朗，看见湛蓝的天空和遍地的花草，二师父往往就在那些花草之间。

　　但是今天，安知初还没出木屋，就听到了二师父说话的声音。循声找过去，见二师父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中间隔着茶几，对面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

　　“咦？”安知初不禁疑惑出声。

　　听见她的声音，二师父和那男人同时看向她，她这才看清那个男人是谁。哦错了，不是男人而是熊，那是街对面甜品店的熊老板，对蜂蜜有着奇异执着的那头大棕熊。

　　心下奇怪熊老板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看熊老板那一脸的凝重，安知初想他们一定在谈正事。她知道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该问的不能问，就只说：“师父，我把午饭给你拿过来了，你记得吃。我先走了啊。”

　　“先别走，正好你来了，不用我再跑一趟去找你了。你过来。”二师父对她招招手。

　　“我？找我干嘛？”安知初绕过熊老板坐的沙发，往二师父处去。有事要找她？还和熊老板有关？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可能性，但觉得熊老板没有一件事是能和她扯上关系的。虽说是老邻居，但她和熊老板并没有多少交情，只是偶尔去他的甜品店买甜品而已，而且多数情况下他还都不在店里。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熊老板憨实的脸孔绷得紧紧的，二师父的神情也是难得一见的正经。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安知初表示自己真的很慌，有什么事快说啊喂！

　　等到她在二师父身边坐下，她才发现这屋里不止她自己、二师父和熊老板三个，熊老板旁边还坐着一排……什么鬼？

　　对，就是什么鬼，安知初不认识那种东西。那是一种绿色的、看起来软绵绵的、每只都只有一张毛爷爷大小的半透明生物，形状像长了腿没长胳膊的葫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葫芦娃？

　　嘿葫芦娃，爷爷被蛇精病抓走了，你们快回去救爷爷啊！

　　这边安知初脑内正上演着葫芦娃大战蛇精病，二师父对熊老板说：“我说了，苍灵骨早就不在我手里。我给她了。”

　　“你是说初妹子？”熊老板愕然吼道。

　　熊老板浑厚的一嗓子把安知初拉回现实，不明所以的迷茫脸问：“啊？什么？”

　　二师父对自己徒弟随时开脑洞走神的毛病非常了解，不紧不慢地给她解释：“我跟小熊说，我的苍灵骨已经给你了。”

　　安知初愣了一会儿。苍灵骨，这词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是什么玩意儿来着？

　　二师父又和熊老板说：“你把事情再给她说一遍吧，救或不救，由她决定。”

　　熊老板看看二师父，看看安知初，再扭头看看一排葫芦娃，他给自己打气似的点点头，说：“初妹子，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接着，他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熊老板的故乡，有一棵树龄一千余年的红豆杉。那株红豆杉自从熊老板出生就在了，当熊老板还是只圆滚滚的蠢萌小熊的时候，红豆杉已经生得灵识修炼了一百年，虽然草木较其它生灵修行更为不易，但如果运气好，再过上五六百年或一千年，它也许就能够化为人形脱离土地的束缚。

　　熊老板说，因为尊敬它，他一直叫那株红豆杉为树先生，树先生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师长。从有记忆起，熊老板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母亲是抛弃了他、和他走失了，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总之他的母亲连基本的生存技能都没有教给过他就消失了。能在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丛林里存活下来，全靠树先生的看护和山精灵的照料。

　　山精灵就是现在在他身边排排坐的葫芦娃。

　　他和树先生可以通过山精灵交流信息，从他幼年起，树先生就开始教给他修炼的方法，而他也颇有灵性，自己又领略到了许多修炼的法门。四百年过去，熊老板修得了人身，在丛林里又生活了近百年以后，他告别了养育他的故土，到人类中间生活，直到现在。

　　其间树先生遭遇过一次劫难，这件事熊老板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那是九十年代的时候，一种名为紫杉醇的抗癌药物面世。紫杉醇对于治疗多种癌症有显著的效果，且毒副作用低，是目前最好的天然抗癌药物之一。因此，自进入市场以来，紫杉醇的需求量持续增长。

　　然而，在新药物为人类带来战胜癌症的希望的同时，也为紫杉醇的原料植物带来了灭顶之灾。这紫杉醇的原材料，便是取自紫杉。紫衫，又名红豆杉。

　　在上个世纪末，中国的红豆杉曾遭到大肆砍伐，熊老板的朋友树先生也未能幸免于难。不同于动物遇到危险时还可以逃生，草木被束缚在泥土之中动弹不得，在斧头和电锯的轮番切割之下，再坚硬的树木也难逃厄运，而山精灵力量微薄对此也束手无策，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千年古树就这样轰然倾倒，一时林中鸟兽四散奔逃。

　　不幸中的万幸是，树先生在危难之际，将一身修为集于根部，保住了一条性命和千年的道行，受自然润泽，渐渐从残存的老树桩上生出了新芽，重获新生。

　　但这样的幸运也没有持续很久。在遭到大规模屠戮后，红豆杉被列为国家一级珍稀保护植物，可即便如此，仍然有人为了高额利益不惜冒着违法的风险砍伐。四天前，有人进入丛林深处，见到树先生，将新生的部分连着老树桩一起砍下带走了。树先生在二十年前本就已经元气大伤，这一次再也无力自救，千年修为就此毁于一旦。

　　“树先生……就这么……死了？”安知初听得无限唏嘘。

　　熊老板摇摇头，“是，也不是。”

　　“怎么说？”

　　他看了看身旁的山精灵，说：“是这些山精灵救了树先生。它们在那些人后面跟了一天，夜里趁他们不注意，把被砍下来的部分收到了枯荣锁里，又回到林子里把剩余的部分收了进去，这才算是勉强留住了树先生的命。”

　　与此同时，几只山精灵相互靠拢，融合成了一只猫般大小的、长着翅膀的浑圆小兽，而后，小兽拿出一个圆盘。圆盘形状看起来像玉璧，但中间的孔却比玉璧要小得多。它的颜色材质也很奇特：一半是琉璃般通透的草绿色，另一半是犹如沉淀着衰朽枯叶和残枝的黄褐，两半的边界不甚清晰，面上隐隐还有浮雕的花纹。

　　安知初正想问问他说的枯荣锁是什么，熊老板从山精灵手中接过那圆盘，双手捧向安知初，恳切地请求道：“初妹子，请你救救树先生。只要你肯救，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让我干什么我都没有怨言，就算是拿命来换，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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