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Dreamer（14）
吉沫倒下以后，黑雾开始在她身上纠缠，安知初紧张地盯了两分钟，见那黑雾渐渐没入吉沫的身体平息下来，她也略微放心了一些。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六点了。居然已经这个时候了？六点半的火车还赶得上吗？她立即跑到窗边向外看，楼下已经没有了殷绛的车子。
喂喂，你们就这么扔下我自己走了吗？这种自己在危险中浮沉，基友们却不闻不问跑去愉快玩耍的失落感……
她当即给殷绛打了个电话，殷绛第一句就问她在哪里有没有事。看来在她被影子吞进去那会儿，殷绛还是来找过她的，她不免俗套地矫情了，失落感一扫而空。她告诉他，自己没有事，事情应该差不多解决了，殷绛说他也送完了林知止几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挂了电话回到楼梯处，结界里的吉沫已经醒来，正扶着障壁发呆。
“你是……吉沫？”安知初不确定地问道，她不知道最后是吉沫被鬼干掉了，还是鬼被吉沫赶走了。
吉沫见到她，怔忡片刻，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我，吉沫。”
她一笑，安知初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种欣喜，心情都变好了不少。这样有感染力的笑容，真是好久不见，安知初几乎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个人就是原本的吉沫。但是，她还是遵从了理智决定再观察一会儿，没有立即解开结界，而是骗吉沫说结界是定时的现在解不开，等时间到了一定马上放她出来。
吉沫也不着急，点点头和悦道：“好，那我就在你这多待一会儿，反正这个时间我爸妈都还没起。对了，安知初，谢谢你了。”
安知初的心思全在自己即将错过的T市之旅上，又看看手表，心不在焉地问：“谢什么？”
“谢谢你救我，要是让它彻底占了我的身体，世上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她摆摆手，“那个占了你身体的，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知道了吗？”吉沫听了安知初的问题诧异问道，而后忽然明白过来似的，挠挠头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给你的提示是不是太隐晦了？”
接着，她垂眸看向脚下的影子，轻叹一声说道：“有光，就会有影子。那个人……可以说是我的阴暗面。”
安知初目光也跟着停在了影子上，阴暗面这个答案和她猜的差不多，可吉沫的阴暗面和她能有什么关系，鬼为什么说它是因她而生。于是她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那个人说，它的出现和我有关。”
“这个啊……我觉得，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吉沫好像想起好笑的事般笑了轻笑一声，但表情却和声音表达出的情绪不同，她说：“刚才在影子里，你是不是看到两个小女孩？那两个都是小时候的我，这个应该能看出来，我小时候和现在还是挺像的。”
妹子你认真的么，那个包子脸小孩和现在的你除了眼睛以外哪里都不像啊喂！安知初点头道：“嗯，能看出来。那是你为了给我提示而造出的幻境吧？”
“不是，不全是。”
“不全是？什么意思？”
吉沫道：“其实，你最先到的那个小黑屋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过去。我本想带你到影子里，好向你讲明真相，中途却被它阻挠，出了岔子，意外让你到了十几年前的过去。后来有出口的那个小黑屋，才是我为了补救构建出来的幻境。到今天我才知道，我记忆里那个养了蓝色火鸟的神仙姐姐竟然就是你。”
养鸟的神仙姐姐是什么鬼……不等安知初吐槽，吉沫继续说：“另一个我也是因为今天的意外产生的，也就是因为你产生的。”
“哈？”
“说到这个，就要讲到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等一下，要讲很久以前的事情，莫非意味着她又要讲很长？安知初又开始怀疑这个吉沫究竟是不是真的吉沫了，不过鬼讲述时总是带着一种全世界都欠自己的怨恨，相比之下这个吉沫简直太平和了，姑且听听她要说什么再做判断吧。
吉沫拢了拢披散的头发，讲起了她的很久以前：“我爸其实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而是继父，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妈和我的生父就离婚了。我对生父的印象不深，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经常把我关到小黑屋里，当时我特别害怕，到现在我还总能梦到那个小黑屋。”
“另一个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最初它也许只是我的怨念或阴暗的念头，直到小时候的我在小黑屋里遇见了你，我的阴暗面也因此开始有了生命。那以后它就依附在我的影子里，随着我心底恶念的生长，渐渐有了独立的意识。所以，它才会对你说，是你让它有了生命。
“不过，说到底，是我导致了你回到十几年前，它的出现全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后来也是我用消极的情绪让它成长起来。被它占了身体也要怪我，是我压抑太久，不会纾解情绪，负面情绪积累太多才让它趁机出来的。”
安知初消化了一下信息，对于自己刚刚穿越了时空回到十几年前这种事表示接受不能。在影子里的时候她以为一号小吉沫是假的，还有过掐死一号的念头，可按吉沫刚才说的，一号居然真是幼年时的吉沫。她暗暗心惊，心想幸好没有莽撞动手，否则吉沫就要卒于萝莉之年了。
如果吉沫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就是说吉沫小时候总被关小黑屋，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导致阴暗面滋生，正巧安知初穿回了十几年前，于是吉沫阴暗的第二人格就从她身上脱离了出来。从此它寄托在影子里不断生长，前阵子吉沫心情不好，第二人格就跑出来把原本的吉沫给顶替了。
嗯，不就是灵异版的人格分裂嘛。
然而安知初还是不明白吉沫阴暗面的产生和独立跟她有什么卵关系……难不成她还能像什么创世大神一样，吹一口气就能让死的东西活了？真能的话她简直要逆天啊！然而这么逆天的技能她并不会有，八成是吉沫和她的阴暗面误会了。
除了这个，安知初还有一个奇怪的关注点，虽然问出来可能不太礼貌，但是她还是想问：“你妈妈不是能预知未来吗，那她应该早就看到会和你生父离婚了，为什么还要坚持结婚？”
吉沫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大概是因为我妈不信邪吧，也可能是因为我生父长得帅。”
安知初：“……”
“不过他们分了也好，我爸——就是现在这个继父——比关我小黑屋的生父要好太多了。我妈也早就知道自己会遇见我爸，她知道我爸虽然不富裕，但是人好，跟他在一起她的下半生会很美满，我也会在一个幸福和谐的环境中长大。”
早早就知道自己会和爱人分开，试图反抗却还是逃不开命运，明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却无力改变，安知初觉得预知者有时候也挺悲哀的。而且，生活的乐趣在于其难测性，未来的轨迹都提前知道了，岂不是很无聊么。
楼下传来了脚步声，安知初从扶手边上探头一看，是殷绛小跑着回来了。
殷绛抬头见到她，加快了速度上楼梯，到了二楼从头到脚打量了安知初好几遍，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以后，才把视线转到吉沫身上。
“她身上有一种气息消失了。”殷绛压着嗓子在安知初耳边说。
就是说吉沫和鬼中有一方已经消亡，可具体是哪一个却无从得知。但其实消亡的是哪一个，对安知初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死的是鬼的话更好，如果永远消失的是吉沫，那么她再怎么想救人，吉沫也回不来了，这样的话倒不如让鬼代替吉沫活着。
安知初解开了吉沫的结界，告诉她时限过了，她能走了。吉沫先伸手摸了摸原先是障壁的地方，确定没有结界以后走了出来，到安知初面前轻轻拥抱她一下，感激地说：“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安知初不太习惯和别人靠得太近，不着痕迹地推开吉沫，说道：“我还急着去火车站，就先走了，你也回去吧，等会儿你父母该发现你不见了。”
最后，吉沫满怀歉意地绞着双手，“不好意思啊，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今天还耽误你出远门。我不浪费你时间了，走了，拜拜。”
安知初向她挥挥手，目送她下了楼，手背拍拍殷绛，问他几点了。殷绛看看时间，答：“六点零七。”
现在路上还没有多少车，快点开的话，到火车站用不了十五分钟，现在立即出发说不定还能赶上火车。想到这，她捞起地上自己的背包，拉上殷绛就往楼下跑，殷绛还没反应过来，“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嚎了一路。
殷绛的车还停在门口，她拉一下车门，门没锁。她一把将殷绛塞进车里，自己坐了副驾驶的位置，关上车门道：“开车，去火车站。”
“真要去？你师父说你赶不上了。”殷绛疑虑地说，同时已经发动了车子。
安知初翻了个白眼，“嘁，你听她的？她还说隔壁老王四十九岁会死于滚楼梯，结果老王都快六十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她拍着自己怀里抱着的旅行包，催促道：“别总听我二师父瞎扯，我命由我不由天。赶紧走走走，我相信你能在十分钟之内开到火车站。快动起来，少年！”
最后一句话好耳熟，他是不是半小时前才听过一次？
他踩下油门，自言自语地叹道：“这种时候就该让阿敛那只暴躁猫来开车啊……”又问安知初：“你还没取票吧？就算我十分钟开到火车站了，你确定自己能在十分钟之内取完票、通过安检、通过检票口、跑到站台成功上火车？十分钟也太赶了。”
安知初耸耸肩，“不确定，不过总要拼一把，要不我不甘心啊。反正每天上学我也都这么赶，基本上每次都能成功踩铃到教室， time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她喝了兴奋剂似的，“快快快！殷美人加油！胜利就在前方！”
***
黑色路虎刚刚绝尘而去，二师父就穿着一条文艺范的藏青棉麻长裙、手指上哗啦啦地转着钥匙圈，慢悠悠地到丹青阁来了。推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偌大的丹青阁里却空无一人。
嗯？殷绛不是说地上还倒着一个人吗？人走了？她就说嘛，这么点小事，自家徒儿肯定分分钟解决。不过，她家小阿初怎么不在？
她闭目，指尖点过自己眉心，用第三只眼看未来。片刻以后，她睁开眼睛，未施粉黛的娇美面庞上闪过短暂的疑惑，随即了然莞尔。
那孩子居然能赶上火车？
嗯，果然赶上了。
啧啧，自家徒儿就是这么不向命运低头，就是这么有反抗精神，就是这么不听师父话。很好，为师甚为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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