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Dreamer（6）
散伙饭结束得比安知初预想的要早，聚餐一结束，安知初就坐车回家了，顺便消化她在餐桌上听到的消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吃饭时，老同桌吴桐月凑巧坐在了安知初旁边，席间吴桐月对安知初说她好像找到她上辈子的丈夫了。
几个月前，吴桐月到丹青阁给她当时的男朋友王博肃挑唱片，曾喝下一种能使人看见前世的名叫溯洄的茶。那天，她在丹青阁睡着，做了一个梦，而那个梦，就是她前世最深的执念。
上辈子的丈夫？安知初只记得吴桐月的梦里有一个和她无缘的恋人苏羽，也就是此生的前男友王博肃，最后吴桐月的前世童月还因为苏羽相思成疾死掉了。童月的丈夫是谁来着？这个角色的存在感太低……
吴桐月提醒说，童月的丈夫名叫陈康，从少年时便开始倾心于童月，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后，十里红妆将她迎娶进门。比起苏羽，吴桐月个人更心疼陈康，童月为了苏羽亏欠了陈康，而苏羽却放弃了童月。
那么刚才说的找到陈康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安知初问。
吴桐月回答说，虽然她不是很相信那个梦的真实性，但是她有种感觉，老猴就是那个被童月辜负了的陈康。她说，这辈子她要好好对老猴，弥补前世对他的亏欠。
好吧，这就是打算用这辈子补上辈子的坑了。看来上辈子的童月对无缘恋人苏羽的执念，到今生的吴桐月身上已经不复存在。怪不得她和王博肃分手了，还在朋友圈对老猴说出“再也不会留你一个人了”这种话。
接着，吴桐月又和安知初说了一件事，她说高考后某次返校结束，她从学校后门离校，偶然看见丹青阁的那个很引人注目的男伙计把梅馨语接走了。吴桐月指的丹青阁的伙计，一定就是殷绛没错，但殷绛单独去找梅馨语做什么？
从吴桐月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梅馨语就坐在和安知初相隔一个位置的地方，她们中间隔的是薛宁。安知初觉得奇怪，当即就想找梅馨语问问，殷绛为什么找她，但目光越过薛宁看到梅馨语时，她却忍住了。她应该以什么立场去开口问这个问题？在梅馨语眼里，殷绛只是她家的一个雇员，雇员的私生活她不该管那么多。
就这样，安知初一直存着疑问，直到散伙饭结束也没问出口，只好等着回了丹青阁再问殷绛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安知初纠结了一路，好像找殷绛问也不对。殷美人只是和梅馨语见了次面而已，她特意过去问好像有点八卦多事。但是，他去找她的好朋友，难道不应该告诉她么？想了想，她自己先摇摇头，他去找了谁见了谁，似乎并不需要向她汇报。可他们为什么会单独见面？他为什么要瞒着她这么久不告诉她？或者他没有故意瞒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无所谓到不必提而已？
从聚会上纠结到家，推门见到说好替陶敛看店一个月的殷绛坐在收款台前，安知初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也没问，闷闷不乐地上楼了。
回居住区脱了鞋放下包，安知初忽觉得自己有毛病，她是在瞎纠结些什么鬼啊！那是殷美人，又不是别人，想问就去问喽，这种小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于是她又小跑下楼，站在收款台前，问道：“美人，你是不是单独找过梅馨语？”
殷绛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她，“你知道了？”随后倒向椅背苦恼地道：“我明明嘱咐过她别跟你说的。”
嗯？别跟她说？居然是故意瞒着她的？越是隐秘的事情，对人的吸引力越大，尤其是这种点名不让她知道的事情，安知初就越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她不自觉交叉环抱了双臂，一副大姐大的架势问道。
殷绛示意她先到旁边沙发上坐下，等她坐好了，才慢慢讲道：“其实也没什么。有天中午我去你学校，叫你出去吃饭，不是顺便也请了她么。后来有一天，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了，给我发信息说她想请我出去还我一顿饭。”
你的号码是我给她的，安知初默默想。
殷绛继续道：“我想，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她把我忘了，就答应她一起出去吃饭了。”
“哈？这什么道理？”
“和她单独出去，好给她下药，”殷绛缓缓道：“我给她喝了无牵水。”
无牵水是妖界古书上记载的一种药，服之可消除对特定某一人的感情，因制作方法困难且材料大多珍贵，故而极少被使用。只要在制药过程中，加入某一人的部分*身体组织炼制，无牵就可以消除服药者对那个人的所有情感。无论那种情感是怨恨、依赖还是爱慕，喝下无牵的瞬间，服药者对那个人都没有任何感觉了，如同一个熟识的陌生人。
但无牵水也有一项缺陷，它虽然无色无味，却含有一定灵力，容易被修为较高的人感知发现。不过梅馨语是人，殷绛对她用药是完全没可能被发现的。
梅馨语喝下了无牵，所以才对殷绛没有了感觉，不再喜欢他了。原来是这样，安知初之前还在奇怪，小梅怎么不喜欢殷绛又开始盯上老猴了，现在又一个疑问解开了。不过被殷绛吸引有好感的人多了，除了三年前的一个行为比较疯狂的女生，也没见他再对谁用过无牵，为什么这次会对梅馨语用？
安知初提出了她的困惑，殷绛幽幽叹了一声，“其实我很久很久以前认识她，说起来，你可能也见过她，只不过现在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在安知初不解的目光里，殷绛说道：“大概就是……一次我在人间受了伤，在你赶到之前，那一世的梅馨语救了我一命。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让我的恩人为我劳心，这才给她喝了无牵。”
没想到她居然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见过自己的好朋友了，世界真奇妙，不知道这样的相遇是巧合还是必然。安知初觉得自己今天好奇心有些重过头了，明明平时都不会对太多事情感兴趣的，他们单独出去原来只是因为这个，亏她还好奇纠结了一路。话说回来，“就这么点小事，你还特地嘱咐小梅别告诉我，至于么你。”安知初语气里带上了些埋怨。
殷绛无奈道：“不让她告诉你，她不是也告诉你了么。”
“不是小梅告诉我的，是另一个同学撞见你们见面了。”安知初替梅馨语解释了一句，同时，她似乎明白了殷绛瞒着她的原因，他八成是还记着那件事，怕她知道了又要生气。
说起来，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年殷绛刚进隔壁音乐学院，有个大三的女学生对他有意思，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追求不成又是割腕又是跳楼的，这事当时在音院闹得人尽皆知，殷绛被逼得没办法了，就求大师父做了无牵。
无牵水的药力由放入其中的身体组织多少决定，放根头发进去炼药和砍条胳膊炼出来的药，效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第一次将无牵用在普通人类身上，由于担心药效不够，殷绛狠心切下了自己原身上一截小臂长的树枝来炼药。
安知初还记得，那天她去大师父店里送些东西，和大师父说话时，正见殷绛右手拿着一段树枝进来。他面色很差，一向鲜艳殷红的嘴唇发白，额头上还有薄汗，随后她看见了他被切去了一个指节的左手小指。
虽然他手指断去的地方没有血迹，可安知初还是觉得他一定很疼，大师父帮他止了痛，他的面色才稍有缓和。她问他怎么回事，他两句话解释了大致的来龙去脉，又轻描淡写地笑说自己没事，说他是树，切掉的部分很快会长好。
安知初看他那副明明疼得要命却还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揪得难受，想说些关心的话，可一张嘴却成了责骂他的话。她对他骂道，不爱惜自己你还有理了，为了让别人轻松而让自己承受痛苦你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吧，那女生想死就让她死啊，就你圣母白莲花会舍己为人是吧。
她本来是心疼的，几句话骂完反而开始生气了，那以后她半个月没跟他说话。但半个月后她想明白了，人家愿意当圣母愿意自残关她什么事呢，她何必管那么多。
现在她才懒得管他的自残行为，身子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回你又把什么放到药里了？”
殷绛闻言，带着转椅往前蹭了一步，离安知初近了些，讨好地堆笑起来，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他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根粉笔的长度，说道：“只放了这么一小截树枝，还是最细的枝，只相当于几根头发。”
见他比划的长度不长，安知初放下心，嘴上却不咸不淡地说：“爱放多少放多少，你要自残是你自己的事。”
殷绛泄气地垮下了腰，做错事似的瞧着她，活像个受了恶婆婆委屈的小媳妇。安知初起了玩心，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调笑道：“行了，小美人儿，爷不怪你。”随后起身上楼。
五分钟以后，她换了舒适的家居服，拿了两个去了皮和籽的香瓜下来，递了一个给殷绛，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吹着空调刷剧。刷一会儿想起了什么，按下暂停，她对殷绛说：“下次如果再想让谁忘了你，别自残做无牵了，找我，我帮你把那人搞失忆就好了。”
他愣了愣，接着摇摇头道：“失去记忆不等于忘记感情，只是失忆的话，再见到那个人，感情还是有可能会被唤起，有时候只能用无牵。”为了表示她的好意他心领了，他又说：“不过如果条件合适的话，我会用你的记忆清除术代替无牵的。”
得知自己的祖传失忆大法也没有那么好用，安知初失望地回一声“哦”，继续刷剧去了。
刷了半集，陶敛春光满面地从外面回来，路过门口的殷绛和安知初时，她拧开手中一只巨型棒棒糖，从里面拿出两根正常大小的棒棒糖，随手赏给门口两只，而后哼唱着“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自顾自走上了楼梯，一句话也没和他们说。
两只捧着陶女王赏的棒棒糖，一脸茫然地目送女王上楼，然后面面相觑，同时开口：“那是门帘儿/阿敛么？”
女王大人怎么会如此愉快地拿着一筒棒棒糖？肯定不会是她自己买的吧，但哪个不长心的追求者会送棒棒糖这种糊弄小女生的礼物给女王大人啊！她平时收的礼物都是名包豪车之类的好么！重点是！她还那么开心！
啊，仿佛闻到了恋爱的酸腐味道，安知初和殷绛的世界观有点崩坏。
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电线杆上聚集的乌鸦嘎嘎叫着，安知初转过头去，从落地窗向外看，这些天附近聚集的鸟好像越来越多了。
陶敛上楼以后就一直没下来过，安知初抢了殷绛的葡萄味棒棒糖，又把自己的橙子味的换给他，含着糖低头专心看剧。一集看完，中间的广告时间，她把头仰放在沙发背上，双手捂住脸，让眼睛和已经开始发僵的脖子稍作休息。
前方传来几声敲击键盘的声音，殷绛在给人结账。“一百一十五。”他说。
而后是塑料袋的哗啦声，应该是殷绛正在把顾客买的东西装到袋子里。
“拿好。”他说。
交易结束。可是安知初并没有听见顾客出门的脚步声和开门时溜进室内的车声。
“那个……”这时有女孩子的声音从右侧斜前方传来，“请问安知初在吗？”
没等殷绛回答，安知初猛然睁开眼睛，见吉沫正在收款台前站着，手里还拎着丹青阁店里的袋子。
安知初感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去，昨天不是说了不她跟出去了吗，她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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