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远山（7）

　　林知止闷头跑上楼，到楼梯尽头，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脚近在咫尺，她已经来不及停下了，照她这速度肯定是要撞上那双脚的主人的，她忙喊：“躲开！”谁知那人不但不躲，反而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出来扶住了她。

　　她抬起头，扶着她的是刘辟非，对哦，刚才看见的那双脚以上还有黑色的长袍，还能闻到他身上才有的那股香味，一定是他。她不太愉快地看向他还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他察觉到连忙松开手，指向由他拿上来的那些行李，用眼神询问她应该放在哪里。林知止本来也不讨厌他，只是觉得刚才他那样看她太没礼貌，这会儿见他又是扶她又是帮她拿箱子的，对他印象又好了些，向他微笑表示感谢，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拿进屋。”

　　刘辟非可能是懂了林知止的肢体语言，没再动作，静静地站在楼梯口。林知止来回两趟将所有东西都拖进了自己的房间，有心把东西都归类收好，叉腰在那堆大包小裹前站了几秒就放弃了，垂头丧气地歪在椅子上。

　　东西太多，根本无从收起啊……

　　最后她决定还是先那么堆着吧，她先去厨房放松一下，做做菜，吃个饭，然后再考虑收拾屋的问题。

　　厨房里贤惠的殷绛正在洗菜，陶敛坐在小板凳上用一只铝盆收拾鱼，两人一边忙活还一边闲聊着什么，林知止进去随口问：“聊什么呢？”结果那俩一下子都不说话了，沉默片刻陶敛回了一句：“没什么，在讨论最近爆红的那个女明星。”

　　“哦。”林知止嘴上不说，但心里知道他们肯定有事瞒着她，刚才好像听见他们说刘辟非三个字了，便问：“对了，你们打算拿那个刘辟非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他留在这吧？”

　　殷绛甩甩手上的水，回答道：“他说来这边还有点事，求我们再留一阵，他办完事马上走。”

　　一个老家和棺材都在一千多公里以外的尸体，在这里能有什么事？林知止才不信他的说法，她觉得殷绛和那刘辟非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好事，可她又猜不出来他们有什么秘密，只好作罢，专心做菜。

　　丹青阁的厨房特别大，面积比几人的卧室还要大，光水池左右两边墙就有两个，灶台两个，燃气灶一共四个，可以同时煮四锅菜，厨房的一角甚至还有小养鱼池——那是陶敛住进来以后加的。厨房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在最初丹青阁的主人还是两位师父的时候，大师父喜欢烹饪，装修时特地扩大了厨房，后来丹青阁归两个徒弟了，林知止也喜欢烹饪，大厨房也算没浪费。

　　这会儿殷绛已经洗好了那棵被他捧了半天的西兰花，还洗了香菇，林知止翻看了食材，打算先做一道香菇炒西兰花，开了火哗啦啦地就炒了起来。陶敛的鱼已经收拾干净，问林知止番茄要怎么做，林知止说要做番茄牛肉汤，她便拎着番茄袋子去案板剥皮切块了。

　　殷绛见食材里有一袋生鸡翅，一猜就知道是安知初想吃的。前阵子不知道她看见谁吃炸鸡了，吵着要吃炸鸡翅膀，他倒出袋里的鸡翅，用水冲干净，放了炸鸡粉，外面裹上一层面，到另一边的灶台去炸。他在很久以前也曾和大师父学过一阵子烹饪，虽然手艺比不上大师父和林知止这个嫡传弟子，但也算是个大厨。

　　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刘辟非走了进来，问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殷绛在锅里倒上油，按开抽油烟机，指了指豆腐，让他切豆腐。

　　刘辟非没见过抽油烟机，听见油烟机的轰鸣声吓了一跳，盯着油烟机像盯外星人似的，傻兮兮的，殷绛给他解释了那是什么，他才心有余悸地蹭过来洗手拿豆腐拿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了身体不灵活，一下还没切，他就已经碰掉豆腐的一个角了。

　　殷绛时不时地看一眼他切得怎么样，见之后几下切得还挺好，他就放心地炸鸡翅去了，鸡翅慢慢从裹了面的白色变为金黄，香味也逸了出来，连很少吃东西的殷绛都有点想尝一尝了。

　　“哇，好香！”陶敛扔下正在切的番茄，偷鸡贼似的猫腰跑来，偷吃殷绛已经炸好了放在盘子里的鸡翅膀。

　　刘辟非也好奇，用力吸鼻子去闻，但他的身体早就死了，鼻子闻不到任何气味。这一分神，使用身体还很生涩的他手上力度没掌握好，一巴掌压碎了大半块豆腐。

　　正巧林知止在往他的方向看，对豆腐心疼地“哎”一声，喊道：“你别切了别切了！”

　　刘辟非有点委屈地放下刀，站在案板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殷绛又给他一棵西生菜让他洗，过会儿再一回头，发现大半棵西生菜都躺在垃圾袋里。

　　“怎么都扔了？”殷绛不解。

　　“叶子不新鲜。”

　　林知止炒完西兰花，到垃圾桶边上，发现被扔进垃圾桶的叶子都是好叶子，不悦道：“嫌菜不好？哪儿不好了，”她捡出一片，语气重了些，“刚买来的新鲜蔬菜，哪儿有那么多要挑的？”

　　刘辟非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两手绞在一起，头也低着。

　　“哦，你是太子嘛，要求高，”她的语气带上了嘲讽，“行了，出去吧，别在厨房里添乱了。”

　　然后他就受气包似的出去站着了。

　　等他们做好饭了，安知初再一次不负责任地提前关了店门，上楼去吃饭。桌上的菜肴全都色香味俱全，除了一道鲶鱼豆腐，豆腐形状千奇百怪，还有不少都碎成了细碎的小块，远看好像某种经常用白花花一词来形容的东西。

　　“嚯，这是鲶鱼炖脑浆吗。”安知初讶然。

　　陶敛放下刚夹起来的一筷子鱼，眼刀嗖嗖地飞过去，“安知初你还让不让我吃了！”

　　殷绛看了一眼还杵在厨房门口的始作俑者刘辟非，没说话。

　　吃了饭，殷绛刷碗，安知初陶敛一起帮林知止整理行李收拾屋子，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完全整理好，三只去洗了手，出来直接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客厅沙发上。

　　陶敛摸来遥控器按开电视机，这个时段没什么好节目，从中央一调到最后一个台又调回来也没找到什么想看的，最后几乎是机械地按遥控器了。安知初被一闪一闪的屏幕晃得眼睛发花，干脆闭目养神，这时听见林知止激动地大喊一声：“停！”

　　“怎么了？”陶敛不明所以地回头，僵着手臂没敢动，林知止抢过遥控器往回调了一个台，调到电影频道，现在正在播06年的老电影《夜宴》。电视机屏幕上年轻的吴彦祖一身白衣，俊美沉静，林知止拽了个靠枕抱在怀里，花痴地傻笑，“嗷嗷男神！老公好帅！”

　　林知止是吴彦祖的粉丝，是成千上万吴太太中的一员，对他的称呼已经从男神变成了老公。

　　“……”安知初和陶敛沉默着转过脸看看她，又沉默着转回了脸，各自回屋了。

　　安知初和陶敛走后，林知止还在认真地看电视，而刘辟非则在她身后认真地看她和电视，演到吴彦祖饰演的太子无鸾和周迅饰演的青女滚床单时，刘辟非突兀地出现在电视机前，挡住了林知止的视线。

　　林知止让他这行为搞得莫名其妙的，他站电视前头干啥，又看我干啥，表情这么沉重干啥。诸多问题最终只汇集成一句话：“你挡我看电视了。”

　　“你已心有所属了？”他用那种奇怪的口音问。

　　“啥？”

　　“你竟将心托付与一个戏子？”

　　“啥？”

　　林知止一句也没听懂，就看他表情越来越沉重，好像还有点要生气的架势，倏地，他转身拍了一下电视，对着电视大喊起来。她顿时就明白了，这是古穿今必备的电视梗，古代人一定会对电视表现出极大兴趣，行动上可能表现为被电视吓哭、和电视说话、对电视大喊、砸电视和烧电视，应对办法为解释电视的原理与构造。

　　于是她就开始解释：“这个东西叫做电视，是几十年前外国人发明出来的东西……”说两句想起来他们之间是有语言障碍的，只好大声叫翻译机殷绛过来。

　　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看男神了！快阻止这个古代来的精神病！

　　房间里殷绛正和安知初研究报专业的问题，忽听外面居然有男人的喊声，殷绛正想出去看看，就听见林知止叫他。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到客厅，他看见了凶残的一幕——刘辟非一边锤电视，一边喊：“别演了，出来，本王命你即刻出来！”

　　殷绛：“……”

　　他快步过去拉开刘辟非，给他讲了电视是什么东西，又和他交涉了一会儿，了解真相后啼笑皆非。

　　刘辟非看出了林知止对电视机里那个男人甚为倾慕，也猜到了那些人是在演戏，但他以为电视机是一种可以从远处看见别人演戏的东西，也就是他以为现在葛优吴彦祖章子怡周迅就在离这里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演戏，他的喊声能从这边的屏幕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你以为这是望远镜啊！你以为这是扬声器啊！太子殿下您想象力真是太丰富。

　　根据太子殿下的想象，男主角吴某人是一个有外貌没节操的戏子，连滚床单都可以在大庭广众下演出来，太没羞耻心，可林知止偏偏又喜欢这么个没羞没臊的戏子，这让他很生气，因此想要叫他出来当面教训他一番。林知止听殷绛讲完前因后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刘辟非拘谨地坐在左侧的单人沙发上，脑袋垂着快要贴到胸口去了，殷绛觉得他现在一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刘辟非现在是想回到他的棺材里藏着再也不出来的。

　　林知止笑完了，才想到一个问题：“我喜欢我老公，他生什么气？”

　　“这个……”殷绛不好说出来，就把原话又和刘辟非讲了一遍，问他能不能告诉她。刘辟非和他讲了几句，殷绛点点头，对林知止说：“他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他问，当年你为什么食言了，为什么十年之约到了却没有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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