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远山（1）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在高考刚刚结束的那两天，从小就被灌输“你们这群学生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理念的安知初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每天早上起来她都有种“高考完了我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谁知到现在活在我尸体里的这货是谁”的迷茫感。为了消除这种迷茫感，她决定出去旅个游，本来她是想和林知止一起出去的，但考虑到林知止还没回来，她打算先和同班好友梅馨语薛宁一起去省内景点短途旅行。
她把这想法跟陶敛说了，结果陶敛一盆凉水浇下来，告诉她短时间内就别想出去了，因为陶敛又到了该出差的时候，连机票都订好了马上就走，在她出差的日子里安知初必须好好看店。
安知初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回房间看视频去了，过一会又兴高采烈地跑出来，从二楼的楼梯扶手旁边探出身子，扯着嗓子问收款台边上的陶敛：“门帘儿，你这次出差打算去哪？”
“江南。”
“哇，我还没去过，带我去吧！”
陶敛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楼上安知初期待的小眼神，灿烂地一笑，樱花色的薄唇弯弯。安知初一看，有戏，连忙摇着火红的大尾巴跑下楼讨好道：“带我去吧，我能帮你拎包，遇到坏人我还能帮你打坏人。”
“得了吧，你还帮我？不用照顾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我能去了？”
陶敛笑得更灿烂，“不能。”
太好了能出去玩了！等下……刚才门帘儿说啥？不能？反应过来的安知初不满地：“为什么？”
“我们俩都走了谁看店？”
“小翠珠珠阿芳！”
陶敛嗤笑一声，“她们？你放心她们？她们几个也就能帮你大师父切切菜端个盘子吧。”
喂喂你这样说小翠珠珠和阿芳会很伤心的，她们都是很能干的！
陶敛说不带她就一定不会带她了，安知初失望地往回走，边上楼梯边小声嘟囔：“出差出差，还不是去旅游。”
刚说完就听见楼下陶敛懒洋洋地：“对，我就是去旅游，就不带你。”
为什么总不长记性想着点门帘儿耳朵好使……安知初对自己翻个白眼，心想明明自己才是老板，整天被自家伙计管束的老板真是太凄凉了。
虽说安知初和林知止名义上是丹青阁的所有者，但实际上丹青阁的很多事都是由她们的两位师父做主的，比如丹青阁的古董生意。
丹青阁卖古董，但古董不是普通的古董。每隔一段时间，陶敛就会被师父们派出去到各地寻找有灵气的古董，再带回丹青阁卖给一些有特殊需要的人。安知初在这项生意里只负责围观，至于联系客户和最终的交易，她全都不会过问，平时都是陶敛在管这项生意，安知初没兴趣也懒得过问。
第二天一早，陶敛就去赶飞机了。临走前她把安知初从被窝里挖出来拽到一楼，扔给她一盒泡面叫她起来看店，清梦被搅的安知初咬牙切齿地说：“泡面？你糊弄狗呢？哼，你自己出去旅游不带我，我要扣你工资！”
“随便扣。哦对了，我就是在糊弄狗，你是犬科动物，忘了么？”陶敛神气地撩了一把金发，猫耳朵愉快地抖抖，一手插到短到大腿根的牛仔短裤兜里，拉着一只某欧洲知名品牌的红色旅行箱，潇洒地哼着歌儿走了。
陶敛走后，安知初一个人在丹青阁无聊地守了将近六天，期间返校两次，和同学逛街一次，殷绛过来陪聊七次，其余时间她都对着收款台的电脑默念门帘儿快回来无限循环。经过这几天，她总算了解陶敛的日常工作有多无聊了。
第六天傍晚，坐不住的安知初抢来了在二师父店里帮忙照顾花草的珠珠替她看店，自己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丹青阁门口海棠树底下扇着扇子乘凉。日头西斜时，忽见路口处有一名头发黑长直的高挑女子，身着温婉古典的丝质长裙，撑着一把淡雅的花伞袅袅婷婷走来。
安知初在心里“哇”了好几声，这气质……就算隔得远看不清脸，她也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仙女，或是从某个古老的、蒙着一层烟雨的时代走来的绝代佳人。
待那人走近，安知初扇扇子的手定在半空。
咦那美女的红箱子好像有点眼熟，咦这张脸好像也有点眼熟，咦她头上还有猫耳朵。
呵呵那哪是什么有气质的仙女绝代佳人，那货是换了发型的陶敛！
等下！是门帘儿？门帘儿终于回来了！终于不用再看店了！安知初扔了扇子，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地扑过去，“啊啊啊门帘儿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
从一个多小时前开始，就已经没有客人走进丹青阁了，所以陶敛进店没多久，做生意没诚意的安知初就关上了店门。
“这次都带什么回来了？”安知初问。
陶敛坐在收款台旁边的沙发上打开箱子，一件件地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新衣服，新丝巾，换洗衣服，化妆包，刻着景区名的纪念品，景区门票，四包西湖龙井，几袋千层糕，包了好几层不知道什么的食物，零食……
安知初看着那一堆旅游归来的标配默然无语，半天憋出来一句：“您老究竟是去干什么的？”
陶敛纤长的手搭在箱子边上轻弹，很自然地说：“旅游，我出门前你说的。”
门帘儿你记性真好，好几天过去了你还记得。
“行了不逗你了，”见安知初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陶敛继续翻她的箱子，“我没忘了正事儿，东西都在这。”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褐色绸缎上有金线绣的云纹的小锦囊，递给安知初。
安知初接过来掂了掂，“挺沉呐，这回拿了很多回来？”她并拢食指和中指，在锦囊上画了一个复杂的图形，锦囊飞起到半空中渐渐变成旅行箱的四倍大。在安知初的控制下，几件东西从锦囊里被移出来，稳稳地落在她们身边。
锦囊中第一件东西是青铜博山炉。博山炉即是炉身呈山形的熏炉，盛行于汉、晋时期，燃香时烟气从炉身升起，如云雾缭绕仙山，故而以汉代盛传的海上仙山“博山”为其命名。这只青铜博山炉的炉身形状与普通的博山炉有些不同，普通的博山炉都是单个圆锥状的山形，而它却像个立起两只耳朵的猫头，有两个山尖。
第二件东西是一个大银盘，盘中有一浮雕女子，那女子服饰飘逸，似有仙人之姿；第三件是一只陶制女俑，看衣着发式和盘中女子颇为相似；第四件东西就让安知初有点哭笑不得了，那是一块错金的石板，上有瑞兽图腾与蟠龙纹，老大一的块，一点灵气也没有，也不知道陶敛怎么想的带这么个又笨重又没用的东西回来。
“门帘儿，你不会是为了上面这点金子才带这破石板回来的吧？这玩意要是有灵气也就算了，一点灵气也没有你带它回来干嘛？不觉得沉么你？”
陶敛将刚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东西分了类，把要拿回房间的东西重新放回箱子里，回答道：“当然沉了，你以为我想带它？”
“不想带还带，难不成是这石板自己跟着你的？”安知初调侃道。
“那倒不是，这个……说来话长啊。一开始我去苏杭南京那边逛了一圈都没什么发现，就想往远走一走，刚好听说徐州有种叫羊方藏鱼的特色小吃，我想顺道尝尝于是就去了徐州。对了，那东西味道不错，有机会姐带你吃去。”
“到了徐州坐着大巴去景点，我在郊区忽然感觉到了很强的灵气，而且还不是精怪仙人的灵气，而是死物的那种灵气。我往车窗外一看，那一片全是山，应该是村民家里有东西或者是山里有我要找的东西，就赶紧下车了。”
安知初斜睨着陶敛，心想你就编吧，还说什么苏杭南京没有发现特地往远走，分明就是奔着小吃去徐州旅游了，瞎猫碰上死耗子遇见了有灵气的东西而已。
陶敛继续说：“下车以后我循着灵气找，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灵气的源头，就是这个陶俑，”她拿起那只陶制女俑，“这东西本来是在四个村夫手里的，找到那四个人的时候，他们正坐在半山腰休息，看样子挺狼狈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刚从底下出来。”
“底下？”
“就是刚从墓里出来。他们是附近的村民，意外发现了一座陵墓，虽然胆小但还是没禁住诱惑，进去拿了不少东西出来。他们几个是头一次干挖坟掘墓这种事，良心不安还害怕被抓，我跟他们说把这陶俑卖给我，他们听了我的开价不但给了我陶俑，顺便还把熏炉盘子石板全都给我了，估计是他们嫌这些东西个头大不好处理，我看他们几个人最后只带走了小一些的珠宝首饰。”
“只有陶俑有灵气吗？”安知初狐疑地检查了一遍四件东西，发现真是这样。的确，被做成生灵形态的物件里往往更容易生出灵体来，这陶俑里的灵体修为大概不怎么样，被带到这么远的地方还没沉不住气跑出来现形，应该就是修为太低无法现形了。
陶敛站起来，拉着收拾好的箱子，指了指沙发上的土特产和丝巾，说：“我上楼洗个澡，你整理整理这些东西吧，丝巾喜欢哪条先挑走，剩下的丝巾和特产你随便给他们分了就行了。”
安知初应一声，就开始拆丝巾袋子，还没等她展开所有的丝巾，丹青阁的门忽然开了，转头一看，是过来陪聊的殷绛。殷绛看见安知初手里的丝巾，轻缓地关上门，走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问她：“又跟同学逛街去了？”
“没。”她抖开第三条丝巾，举着胳膊看丝巾上的图案。
想起方才隔着玻璃门看见的楼梯上的那个黑发人的背影，他问：“对了，刚才上楼的是谁？你大师父到你这来了？”
“不是，那是门帘儿。”
“她回来了？”过两秒想起来背影好像不太对，“她染头发了？”
“嗯，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去旅趟游回来还换了个风格，一下子从性*感型变成婉约型了。”安知初站起来，拿开铺开在沙发上的丝巾，继续盯着手里的丝巾看，抬起膝盖指了指沙发上的东西，“呐，她带回来的东西。”
殷绛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块石板，叹一声：“嚯！这么大一块！”端详片刻后说：“小初，这石板上有只错金狐狸。”
“哦。”安知初不慌不忙地抖开第四条丝巾来看。她对石板上有狐狸一点也不感到惊讶，狐狸在古老的东方文化中曾经是一种平安祥瑞的象征，如果挖出这块石板的墓年代够久远，久远到狐狸还没有被妖魔化的年代，那么出现狐狸形象完全不奇怪。
他再拿起银盘看看敲敲，说：“汉代的东西，纯银的，有可能是个洗脸盆，保存得还挺好。”
安知初的眼神从丝巾上移开，“纯银做的洗脸盆，真有钱。”
“也不一定就是用来洗脸的盆，它更像是个当摆设的银盘。”又过了一会儿，殷绛放下银盘，蹲在地上看沙发上那只青铜熏炉，转着圈看了几遍，“诶？这上居然也有狐狸。”过一会儿又“诶？”一声。
“怎么了？”安知初问。
殷绛半跪着，一手扶着熏炉，殷红的嘴巴微张着，眨眨眼仰视站着的安知初，看起来有点傻。
“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
“这博山炉的造型……好像是你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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