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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危险的巴黎之旅


  大卫在地上躺了很久很久。他看到露西出现在他身边,看着他满身的伤,那些破碎的血污的衣衫,凝着血的手指,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然后无动于衷的离去了。

  他好像知道那是幻觉,但他好像不知道那是幻觉。但他很高兴她离开了,这是个危险的,恐怖的地方。

  他听见辛西娅说会活剐了他的手臂,他觉得很害怕。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幻觉。因为他在过量的药物里看不见真实的世界,各种梦魇在缠绕他,连小时候的噩梦都出来了。他还看见辛西娅抓住了露西,然后当着他的面用各种方式杀了她,大约杀了一百回,吓得他浑身发麻,嗓子都喊哑了。最后他哭着求露西不要再出现了。

  其实屋里只剩下他一个。

  没有人在折磨他,但他依旧不得安宁。他希望自己尽快的死去,因为他前所未有的痛苦。他分不清梦幻和现实了,不知道屋里的摆设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当露西第一百零一次死在他面前时,他不得不严肃的考虑那个叫露西的女人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臆想。

  然后他看见了屋角的东西。

  那是戒指,那是他在那个被炸成废墟的珠宝店时从那个头上呼啦啦冒血的工人手里买的戒指。

  那个是真的,他对自己说。他爬过去,把那个攥在手心里。你看,他对自己说,我拿到了,这个是真的,戒指是真的,露西是真的。

  其他的全是假的。

  然后他清醒了。他盯着门框上一枚歪出来的钉头研究了很久。他真希望他是那颗无知无觉的钉子。

  钉子。

  维多利亚是一个……很天真但是很机灵的小姑娘。这就是辛西娅和她聊了半天却只能套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的原因。

  显然,小姑娘被叮嘱过不要说出最重要的事,比如她在外面遇见了谁,在哪儿遇见的。辛西娅旁敲侧击后简直大失所望。

  她一向是负责爆头的,又不是负责审讯套话的。

  她烦躁不安的打发这位学生出去玩,自己走到窗前,肆无忌惮的在维多利亚小姐闺房里点着一根烟,然后盯着烟圈发呆。

  她第一次抽烟是在十六岁,在那之前她看着别人抽烟。十岁之前是看着父亲。父亲歪戴着帽子,捏着她小小的手,教给她填充子弹,上膛,瞄准,扣动扳机,然后就是砰地一声,震得她虎口发麻。之后就是一缕青色的硝烟从枪口冒出来,她闻得见那个味道。然后父亲点着一支烟,她就闻得到烟味。有时她呛得咳嗽,有时也没有。烟味和火药味混合起来,还有钢铁的气息,黑色的润滑油的味道,这些气味组成了她的童年。

  有时她打得中,有时她打不中,打中了父亲不说什么,打不中父亲也不说什么。无所谓,父亲对她说,你永远不必使用它们,我就是带着你玩。

  父亲终生与枪械为伍,养了女儿不知道怎么让女儿开心,就只能带着女儿接触与自己为伍的东西。

  她不觉得好玩,但是也不是那么讨厌,所以她百无聊赖的跟着父亲学着,学着,而且学得不错。父亲说打中和打不中都没有关系,但她觉得打中了更好一点。有一天一切都被改变了。

  那天她用□□打中了一只兔子,难得的成果。她拎着那只无辜的小东西,手上血淋淋的,走到家门口,看见了那个人。

  他在和父亲谈话。当他转过脸来看向她时,她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双眼睛犀利寒冷,阴森森的可怕。他看上去好像也很惊讶,大约是因为一个十岁的女孩满脸天真却满手血的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动物,这不是很多见。

  “我不做那个,我老了,不是那个塞巴斯蒂安·莫兰了,”她听见父亲疲惫的说,“我的病你知道,我活不了几年,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了,莫里亚蒂。我也没有儿子来顶替我的位置。”

  “可是你有个女儿。”那个人回答说,他的声音好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沙哑。

  父亲疑惑不解的看了她一下:“辛西娅是个女孩,莫里亚蒂……不,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能,朋友,倘若她是个男孩子,还有的考虑。”

  “她没有妈妈,”那个人说,“你也活不了几年,莫兰,然后你的女儿怎么办?睡大街吗?你有可以托付的朋友吗?”

  她看见爸爸的脸上露出很难过的表情,然后爸爸转身进了她房间,片刻后收拾出一个小包。

  “这个孩子给你了,”爸爸说,“带她走吧。你要答应我,好好的教导她,她会是你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枪手。”

  她平静的接过了那个包,好像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只知道爸爸不要她了,把她送给别人了。送给那个阴沉沉的年轻人了。她没哭也没闹,很听话的坐上了那个人的马车。

  “爸爸再见。”临走时她向爸爸招手。

  “再见。”爸爸说。然后爸爸开始哭泣,她觉得很奇怪,这没什么好哭的,她认为她还可以回来。于是她向爸爸许诺:“圣诞节我就会来找你。”

  想了想她又说:“你快把兔子的血放了,血淤在肉里就不好吃了……”

  然后马车开始跑了。

  她圣诞节没回去。第一个,第二个,很多个圣诞节过去了。她甚至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死的,只知道爸爸死了。

  但是那种味道还在。烟草味和硝烟味缭绕,那个人在自己的身后抽着烟,看着自己举起枪。打中了,不说什么,没打中也不说什么,区别只是今天有没有晚饭吃。这个时候,打中就尤其重要。她站在那里,小小的,冷冷的,标准的站立姿势,抬起手来瞄准目标。她太小,要求总是不高,今天有晚饭就很好,不然晚上要饿醒。

  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六岁,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对方都被打趴下了,然后那个人歪了一下头。

  “你来。”

  她很惊讶因为她一向是站在旁边看的那个,她看了很多很多但还没有亲自动过手。这一点就不难,连瞄准都不用,她抬起手就搞定了。但是傍晚时她站在靶场里想到死去的人是不是有家庭,活着的时候是不是过着自己的生活。然后她走到一边吐出来,并对所有关心她的人说她只是吃错东西。

  那天晚上她从身上摸到了偷买的烟。然后她坐到了门廊上点燃,直到被那个人发现并一巴掌扇倒为止。

  但是抽烟变成习惯了,那个人已经管不住了。有时她希望不用被那个人约束,但她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些小事上故意的违反规则。于是她抽烟地点从门廊到靶场到房间到厕所,想法设法自欺欺人的避开他。这场游击战打了两年,十八岁的时候她做了最大胆的事:叼着一根烟走到他面前,等着被他用马鞭抽一顿。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包好烟给她。从此她发现自己多么需要这个人的照顾。这是她的监护人,管理者,她的靠山,她的崇拜对象。

  香烟是下等人抽的,那个人抽的最多的也不是香烟而是雪茄,但他最终默许了这个女孩叼着女仆才抽的香烟吊儿郎当的跟在他后面,享受着其他人羡慕的眼光——不是每个黑色吉姆里的人都能这么干的。她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从那以后她进步神速,可以眼睛眨都不眨的杀人,很远的距离外准确的击毙对方,在狙击点一动不动的趴一天一夜。她得到了不止是晚饭了,还有钱,各式各样的奖励,和他的微微一点头。

  他知不知道她为了这个点头可以赴汤蹈火呢?这听上去一点也不正常,但是对于一个世界里只有他这个管理者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死后,她才会这样惊慌失措。没有人给她下令了,也没有人批评与奖赏她,她应该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整个都被毁了,被一个该死的侦探毁了。这个人毁了她的生活,毁了她的信仰,失去了那些她好像什么都不算。

  于是这个世界就显得尤其可怕。

  所以她要不择手段地讨回这一切。

  她听见维多利亚的脚步声近了,小姑娘很快就要走进屋里了。于是她迅速掐灭了香烟,向维多利亚走去。

  “你抽烟?”维多利亚问。

  “是,”辛西娅简短地说,“借一下你家的电话。”

  打完这个电话,辛西娅走向楼上,她向维多利亚的母亲申请带维多利亚出门玩一圈。

  维多利亚毫无防范地站在楼梯口,等着她的家教带她出去玩。

  福尔摩斯坐在桌子前,感觉到莫娜和露西同时盯着他看。这让他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小心点。”莫娜说。

  露西没说什么但是眼神也是那个意思。她看上去极度不安,显然很担心大卫,但是她把这种不安压下去,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一点。

  福尔摩斯向她们点点头,从衣帽架拿起帽子走了出去。

  他们已经转移了,已防备大卫已经透露出他们的位置。

  莫娜把手放在了露西的肩膀上。

  “他不会有事,露西。”

  露西快速的耸了耸肩,她看上去极度憔悴,棕色的头发有一点散乱。莫娜相信她担心的彻夜不眠。

  “只要他能活着回来,”露西哑着嗓子说,“我就答应他……他跟我提了好几次了……想和我结婚。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这个,我总觉得他对我还没那么重要。”

  “现在你知道他的重要了,”莫娜说,“相信我,这一切都不算太晚。”

  “是啊,”露西惨淡的笑,“前提是他活着。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只要还活着……”

  莫娜沉默了一会,然后她说:“我确信我能参加你们的婚礼,我有那个荣幸。做你的伴娘吗?”

  “哦天啊,如果你想……不过大卫会说不行,他对花童特别痴迷你知道吗?他特别喜欢孩子。”

  “那可以理解他和维多利亚合得来了,”莫娜说,“看来你们注定多生几个孩子。”

  露西佯装绝望的把脸埋在手心里:“多来几个捣蛋鬼?哦不!”

  莫娜笑了起来。

  她们也只能这么苦中作乐了。

  福尔摩斯一走出旅馆,总在附近逛悠的流浪儿就立刻跑到他身边:“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找过了,先生,您指定的地区范围有四家诊所两家医院。不过您真的是用泥土确定的范围吗?”

  “别多问好吗孩子?硬币拿去。把那些诊所和医院的具体地址告诉我。”

  福尔摩斯接过了那张纸条,低头研究这六个地址,他意识到有一家医院很特别。

  它是一家私立医院,而且离埃菲尔铁塔,很近很近。这让福尔摩斯感觉很不好。

  总有人以为演绎法需要的是强大的逻辑思维,理科生能力之类的,事实上,想象力同样关键,你必须想得到所有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很大一部分要你凭空想象。

  比如现在,有一个想法钻进了福尔摩斯的脑子里,让他觉得不寒而栗。他决定不管这个猜测对不对,优先调查这家医院。

  当他来到医院时,手里多了束花,登记处的护士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着头干自己的事了。于是他拿着一束没打算送给任何病人的花在医院里兜了一圈,然后他在走廊停下了脚步。

  那是通往地下室的门,门框有一点深色的痕迹。不能确定是什么。

  福尔摩斯眨眨眼,闪身进了药物室。他迅速的寻找合适的药水,开始把它们兑在一起。说真的,这样不用化学试剂的实验真是难了一百倍。但至少他成功了。很好。他拿起棉棒沾点自己的成果抹在了那块痕迹上。

  然后他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块痕迹变颜色。

  得把这道门打开,福尔摩斯咬了咬嘴唇,搞不好大卫就在里面。这不是很难办,开锁而已,但他不得不一边动手一边注意有没有人来,一心二用一点也不舒服。他开始想念华生了。

  门开了。

  真失望。

  地上有血迹,但是空无一人。福尔摩斯的心提了起来,他不敢确定大卫是不是还活着,但是空气里的消毒水告诉他大卫得到过救治。显然他们不想让这位怪盗死去。

  他看见屋角有一支破碎的注射器,他走过去嗅闻上面的味道,感到了隐约的惊慌。他继续看着这间屋子,意识到注射器的针头不见了,门框有一块破损,像是拔出了一枚钉子。翻在外面的木头是白色的,显然这颗钉子没有离开多久。

  怪盗就是怪盗,就算处在最危险最无力的困境,也不会忘记耍花样。

  然而怪盗现在面临了一个不小的打击。那就是他奄奄一息的躺在阴暗的屋子里的一张破旧床垫上时,维多利亚被莫名其妙的推了进来。

  大卫听见了动静,勉力抬起头:“维多利亚?你……天哪,我又出现幻觉了!他们没给我打针啊!”

  维多利亚慢慢的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一身的伤,然后在他的胳膊上找了个完好的地方掐了一把。

  “嗷!”

  “不是幻觉。”维多利亚认真的说。

  “那更糟了,”大卫有气无力地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的家教把我抓过来的。不好意思,她就是辛西娅·莫兰。”

  “……靠。她打你了吗?”

  维多利亚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她干脆撩起裙子让大卫看自己的腿。那是烟头烫出来的痕迹。

  “我的天……那个巫女!该死的!他们问你什么?”

  “问我福尔摩斯在哪儿,”维多利亚缓慢地说,她已经吓坏了,用尽了力气才没有掉眼泪,“我说了那个小旅馆,可是无所谓,我走后他们就已经搬走了,搬去哪儿我不知道。”

  “你知道辛西娅也很会用流浪儿吗?”大卫严肃的说。

  维多利亚:“……我是不是惹祸了?”

  “不不不没关系,”大卫脱力的躺回床垫,“不能对你要求太高,孩子……我们的相信福尔摩斯,他就像个TMD巫师一样不可思议。我刚才是骂人了吗?不好意思孩子。过来躺下,离我近点……对,亲爱的小女孩。不不不别抱着我,我浑身都疼。好了,睡吧小姑娘,睡一觉再说。”

  “睡不着……”维多利亚小小声地说,“腿疼……”

  “天啊,看他们把你吓成什么样。我们没有烫伤药膏,但是你看屋角那桶水,那是干净的,你有手帕吗,自己冷敷一下,我站不起来。”

  维多利亚眼泪汪汪地照做了,爬回床垫时她说:“你站不起来还那么多话?”

  大卫哼了一声:“嫌我话多?好了我正式宣布床垫是我的,你滚下去吧!”

  “就不!”维多利亚躺在他身边调皮的笑着。

  大卫冲着屋顶咧咧嘴。

  维多利亚睡醒时,大卫正在她身边小声的用意大利语骂脏话。

  “你说什么?”维多利亚睡眼朦胧地问。

  “没事,”大卫温和地说,“我疼的没法睡觉。吵醒你了吗?”

  维多利亚发出了一声鼻音浓重的“嗯”,然后两人都听见了开锁声。

  维多利亚跪在地上,不过那仅仅是因为她吓得腿软。辛西娅弯下腰去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情景。手下正往大卫背上抽下第五鞭。

  辛西娅没选择更血腥的场面仅仅是因为她怕小姑娘吓得精神分裂。她不能理解小姑娘的过度反应,也许她以为世上所有孩子都和她小时一样见识过各种血腥。不正常的人总是自以为正常。

  “你可以继续一言不发,”她凑近了维多利亚的耳边,“我不会动你一根手指,甜心,不过我会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砍下来,把指骨做成项链送给你。”

  维多利亚哭着摇头,简直说不出一句话。大卫则因为伤口恶化而疼的睁不开眼,也没有力气骂出花样,背上的鞭伤倒是微不足道了。

  “砍他一根手指。”辛西娅吩咐说。

  她听见维多利亚凄惨的哭喊,但她无动于衷,直到刀子真的要接近大卫的手指了她才喊了停。

  “他们以前住在那个旅馆,”维多利亚哭着说,“他们搬走前我就回家了。拜托了,别的一概不知道!”

  大卫因为汗水淌进眼睛而刺痛。他不太在乎那根手指,因为他觉得自己活不了太久,但是维多利亚好像挺在乎。

  “好吧。”辛西娅说。然后她转身走了出去,长裙拧出了一朵淡绿的花。

  手下跟着走出去:“我觉得他们没用了,但您好像不想让他们。”

  “不是不想让他们死,”辛西娅懒洋洋地看看指甲,该补补指甲油了,“而是不想让他们现在死。”

  “那……”

  “他们应该死在福尔摩斯面前,”她咬紧了牙关,“可怜兮兮的,死在他面前,让他一辈子记住,他没有救出他们。”

  就像是莫里亚蒂死在她面前一样。

  那种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俗话说得好,反派死于话多。另一个真理是,反派死于事多。

  作者觉得辛西娅应该直接弄死大卫和维多利亚,但那样露西和女王会直接弄死作者。

  所以,数学老师只好做一个事多的反派。

  让我们为数学老师哀悼三秒钟。

  弗乔先生——那位彬彬有礼的绅士,站在了蓝宝石侦探社门前。

  他想要找回他的“朋友”,但是事情似乎没那么容易。也许那个人正在巴黎某处游荡着,眨着那双永远忧伤的漂亮眼睛。

  私家侦探们尽力了,但是徒劳无功。他们甚至安慰弗乔:“说不定你逛个街就能遇见他。说不定你会在埃菲尔铁塔落成仪式上遇见他,那个仪式几乎人人要去看不是吗?”

  埃菲尔铁塔的落成仪式……

  弗乔扭过头,看着远处那座和他的爱情一样饱受争议的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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