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虞美人

　　春寒料峭，好容易盼到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大家心里也都如同雪霁初晴般！

　　午膳后，莅阳带着谢绪去花园里散步。

　　因这孩子先天体弱，细胳膊细腿的实在让人看的揪心，所以莅阳一面给他吃的好，一面也听从大夫的嘱咐，让他平时多走动。谢绪生来喜静，所以莅阳每次都是变着法的带他出去玩。

　　石径边的迎春花开的一丛一丛，小亭周围的兰花也渐次盛开，莅阳看到这些花草，心情也渐渐明亮起来。想着公主府那边有好些日子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园子里的花木如何了。现在肯定是走不开，等谢玉回来就好了。可是谢玉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梁帝那日说的肯定是客套话，她又如何能不明白？

　　若非江山不稳社稷不安，哪能轻易下旨夺情？何况如今朝中的局势，即便真的有那么一天，也轮不到谢玉回来保家卫国吧！她自嘲的笑了笑，听到谢绪奶声奶气的唤她，回过头来就看到穿着虎头鞋的小家伙抱着他心爱的小皮球一颠一颠的跑了过来，笑嘻嘻的举起来递到了她手中。

　　“绪儿真乖，再去捡回来啊！”莅阳接过来，轻轻往外一丢，小皮球滴溜溜的滚过路边的篱笆，消失在了兰花丛中。谢绪转过身，屁颠屁颠的穿过小时竟去草丛里找了。如此往复再三，莅阳看他累出了一头汗，便搂到怀里喂他喝了几口水稍微歇息了片刻。

　　不想今日天气晴好，一向喜静的谢绪也变得活泼起来，刚一休息好，就抱过小皮球塞到莅阳手里让她丢。莅阳忍俊不禁，回头问嬷嬷道：“这样折腾，会不会累着啊？”

　　“长公主尽管放心，不会的，奴婢带过的少爷小姐，少说也有七八个，别看一两岁的时候人小，精神大着呢！白天跑得多了，晚上睡觉时给揉揉小胳膊小腿，那还长个子呢！”嬷嬷乐滋滋道。

　　莅阳这才放下心来，道：“那绪儿就快去捡回来吧！”说着扬手将小皮球滚了出去。

　　谢绪伏在草丛里悉悉索索摸了半天也没找着，好在他虽然年幼，但是耐性极好，所以东瞅瞅西望望，很快就看到他的小皮球陷在迎春花下的篱笆缝里，于是迈开小腿噔噔噔跑了过去。

　　莅阳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不由得起身道：“可别跑远了，嬷嬷你现在这里候着，我去看看！”说着走出小亭去找谢绪。

　　刚绕过兰花圃，就看到不远处的路口一大一小对峙的两个人影。

　　那人穿着蔽旧的灰袍，外面罩着素色衫子，须发凌乱看不清面容。对面那小家伙穿着葱绿色的小袄子，蹬着黑黄相间的虎头鞋，一手抱着小皮球，一手抓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正仰头好奇的望着对面那高大的身影。

　　莅阳只觉得心跳陡然停止，一时间竟是激动的迈不开步子。她没有想到谢玉会回来，更没有想到他回来时会是这番模样。

　　谢玉俯下身，朝那面脸狐疑的小家伙轻轻张开手臂，微微笑着道：“绪儿，过来！”

　　谢绪只觉得眼前之人分外熟悉，但是又似乎很陌生，虽然他冲他笑着招手的样子很吸引他，可是，可是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他鼓着腮帮子想了想，转过头看到莅阳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不由得如释重负，抱着小皮球撒开脚丫子跌跌撞撞的朝莅阳跑过去。

　　莅阳弯腰接住，抱起他朝谢玉一步步走了过去。

　　“莅阳，我回来了！”谢玉定定的望着她，眼中折射出暖阳的柔和光彩，细细的打量着她，柔声道：“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莅阳垂下眸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不过都是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

　　他上前一步，右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臂。莅阳怔了一下，有些不解的侧头望向了那只手。

　　不过数月未见，那原本养尊处优的手像是苍老粗糙了许多。她注意到他指关节处冻裂的缝隙间血色的红痕，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刺痛，莫非是送过去的炭火不够？还是被褥太单薄了？

　　她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却觉得那只手紧了紧，听到他轻声在耳畔说道：“你做的很好！”

　　莅阳不明所以，转头去看他，他已经收回了手。

　　谢绪粉嫩嫩的小脸在莅阳怀里蹭了蹭，乌溜溜的小眼睛从柔软的发帘下抬起来，很是好奇的打量着谢玉。

　　“绪儿，叫爹爹！”莅阳低下头，柔声道。

　　谢绪忙把脑袋缩了回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莅阳忍俊不禁，有些抱歉道：“孩子许久未见你了，等过会儿熟悉熟悉就记住了。”

　　谢玉缓缓一笑，道：“孩子们自幼都跟着你，自然跟你亲！”

　　莅阳自从知晓了那些事之后，此刻见到他真可谓是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招呼道：“你回来了就好，还是先用过饭再说吧！”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去。

　　园中春意盎然，新柳初绽，小路上静悄悄的，莅阳抱着谢绪走在前面，谢玉默默的跟在她后面，低头看着他们投在地上的影子，心里微微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低头再看时，就见那两个影子以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相互交叠，彷如拥抱一般。他心里不由得溢出了一阵暖意，侧头望去，却见莅阳怀里的谢绪正伸出小脑袋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虽然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小别扭的。不过数月不见，这小东西竟然不认人了？谢玉忽然间童心大悦，不由得张牙舞爪朝他做了个鬼脸，原想吓一吓小家伙，没想到他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即却咯咯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将那个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皮球献宝般举起来往他面前递。

　　谢玉微微愣神，只觉得心头忽然没来由的软了下来，那双饱含信赖和喜悦的清澈眼眸专注的望向他时，他忽然就明白了莅阳为什么会如此疼爱这个小家伙。

　　他抬起手接住了那个只够一手掌握的小皮球，很是珍爱的捧在手里。谢绪咧嘴笑了一下，转过头抱住了莅阳的脖颈，小脸在她颊边蹭了蹭。莅阳穿着极其素雅的裙衫，发髻高挽，未戴任何簪环首饰，可这样洗净铅华、素面朝天的样子，在这春日暖阳之下，却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在这样艰难的时候，她也未曾打过退堂鼓。这次回来他看到府中一切井然有序，正门紧闭，只开角门，仆妇丫鬟辞了一半，府中开支一切从简，在外人看来大概是门庭冷落、野径无人，但在他看来这却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两年前她都未曾离开，那么现在她应该也不会抛下他的吧？他应该相信她的。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有些情分的。或者可以说，他到底是没有看错人。莅阳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也值得他倾尽一生的爱和敬。

　　谢玉正在吃饭的时候，得知消息的谢弼从学堂匆匆跑了回来，神情激动的跪下行礼，道：“孩儿拜见父亲，父亲、父亲可算回来了……”

　　莅阳正坐在一边整理谢绪的小玩具，谢绪正趴在一堆散乱的棋子间饶有兴趣的玩着，听见谢弼的声音，忙爬起来跑到谢弼身边去扯他衣服，有些兴奋的哇哇叫着。

　　“好好的读书，怎么跑回来了？”谢玉放下碗筷，有些不悦道。

　　谢弼笑着擦了把额上的汗水，一边恭恭敬敬的回话，一边抓过谢绪，对他说道：“绪儿快叫爹爹呀，绪儿还认得爹爹吗？”他说着站起身将谢绪举起来，道：“绪儿不是最喜欢爹爹抱，举高高吗？”

　　莅阳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忙起身走过来道：“快别闹了，你才多大呀？摔了他怎么办？”

　　谢弼将绪儿递给莅阳，笑着道：“娘，您放心好了，再过半年多我就九岁了。这样的小不点，我哪里会摔着。”

　　宫女进来收拾碗盘，莅阳已经命人备好了热水，便对谢玉道：“虽说是不能沐浴，但洗个头发刮个脸总可以吧？你这副样子，如何能去见母亲？”

　　谢玉点了点头，道：“还是莅阳想的周到。”

　　莅阳瞥了眼他放在膝盖上龟裂的双手，鼻子蓦地一酸，转向谢弼吩咐道：“弼儿，你如今也不小了，侍候你爹洗洗脚吧！”

　　谢弼有些困惑，不太明白大白天为什么要洗脚？但是想到父亲为祖父守灵，风餐露宿平时大概连喝口热水都难，心里顿时难受起来，忙点头道：“是！”

　　谢玉不由得笑了，道：“哪来这么多讲究呀？”

　　莅阳没有说话，抱着绪儿进里间去了。她想谢玉大概会有事情要向谢弼交代吧，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世家贵族又何尝不是呢？

　　如今这种情况下，碍于她的身份，谢玉恐怕很多事情也不好向她说吧！何况，他们早已今非昔比。在他看来，大概儿子更可信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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