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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一络索


  莅阳神思倦怠,终于摆脱了齐嬷嬷,本以为去看看绮儿心情会好些,但是不知道为何,看到幼女无忧无虑玩闹的样子,脑海中更是不停地回想起自己幼年时的情景,她心绪愈发烦乱,于是便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雨已经停了,外面静悄悄的,她裹紧了被子,可手脚还是一片冰凉。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很少有这么迷惘和凄哀的时候了,因为有谢玉在身边,她已经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这么想的时候,心底好像升腾起了一股子暖意,她翻了个身,抬手抚摸着旁边空荡荡的枕头,等忙过这几天,大军到达雁门关之后,他就可以回府休整了。生逢乱世,能有一个稍微安定的国家立足已经是万幸了,可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她将那个枕头拉过来抱在怀里,把脸伏过去在心里默默祈祷。

  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晕晕乎乎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坐在马车上,马车颠簸摇晃的她头晕目眩,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呼喊,她回过身看到有人在车后追赶,这情景莫名的熟悉,好像曾经亲眼目睹过,她有些急切的掀开了垂帘,看到一个纤细的素衣身影拼命的往前奔跑,一边朝着她挥手一边大喊着什么,可是周围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忽然无比心痛起来,大声喊着停车,但是扯破了喉咙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她站起身想要跳下车,刚掀开车帘的时候脚底一软,猛地一头栽了下去。她惊叫着醒来时,听到外面传来更鼓声,原来才是四更天。

  她感到脸贴的地方一片冰凉,抬手一摸才发现枕头濡湿了一大片,她坐起身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心里无端的难过和恐惧。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是早就放下了吗?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从他走的那一天起,她就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念起旧情,要开始从新过活。

  可是在这样寂寥清冷的寒夜,她却忽然梦见了少年时最伤怀的一幕。嗓子好些堵住了一般,胸口气息凝滞,难受的要命。她起身下榻漫无目的的在房中来回走动,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心里忽然无端烦躁起来,好像是想要找什么东西,但是她到底要找什么?那东西在哪里呢?

  她缓缓抬手抱着脑袋想了许久,转过身往妆台前走去。

  妆台下的暗格里有一个狭长的包袱,她已经好久不曾触碰,她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放在面前,手指抖索着去解包袱。

  木匣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拿着帕子一点点的抹开,看到油亮的漆面上映出自己模糊的容颜,黯淡的就像一抹没有拭去的灰尘。她抬起头,昏黄的镜中看不清面容,于是她侧身拿过灯盏放在镜前,这才慢慢看清了自己憔悴的面容,眸色晦暗,不笑的时候像是苍老了好多岁!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抚着眼角细细的纹络,心底深处忽的升腾起一股怒火,这不是她,这个人不是她,她才不是这样子呢!她年轻俏丽、明媚热情、无忧无虑,而眼前这个女人却是惊怯惶恐、颓丧迷茫,满目尽是哀愁和沧桑!

  “这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样子……”她忽的伏在木匣上哭出了声,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一个笑语盈盈的红衣少女蹦蹦跳跳的过来了,她手中把玩着马鞭,正踩着绿茵茵的草地一步步的走过来……

  “公主,您没事吧?”外间传来齐嬷嬷关切的查问声,莅阳恍然一惊睁开眼睛,眼前的幻象早就消失了,她怕齐嬷嬷又来缠着她絮絮叨叨,忙将满腹苦涩全都吞下,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我没事,你去睡吧!”

  齐嬷嬷的脚步声消失后,她渐渐清醒过来,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用怕了,毕竟早就过去了,所以即便看到旧物,应该也不会感伤了吧?然后她缓缓掀开了匣子,那把古琴映入眼底的时候,泪水还是汹涌而出。

  到如今,或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她在意的到底是那个存在于记忆中的人还是曾经奋不顾身快乐坚定的自己。仿佛那个人就在身畔,手把手的教她指法,然而她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往事永远不会再重新,她转过头去,身畔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要是谢玉就在好了,要是谢玉在,她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虽然他也不懂她心中所想,但是至少她心里会安定一点。

  她的手指缓缓弹了进去,从木匣底抽出了一方丝帕。她已经数年不曾打开看,如今墨迹已经疏淡,有些字迹甚至看不清楚了,但是那首诗似乎早就镌刻在了心底。

  极浦一别后,江湖怅望多。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

  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她攥着帕子的手指捏紧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灯罩将手探过去,任由火苗一点点的卷上来,心底像是钝刀割肉般的生疼,烧到一半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有些事情哪里是说舍弃就真舍弃的了的?毕竟那是她曾经渗入血脉至纯至真的感情,如果舍弃了,那就是否定了少年时的自己。

  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去扑灭火焰的冲动,看到一片片灰烬落在案几上,忽然惊觉手指灼痛,低下头才看到火焰已经舔上了肌肤,她忙将最后的残片甩落,低头吹了吹灼痛的手指。

  那一天之后,在她的心里,太后就永远和宇文霖联系在了一起。只要想到任何一个人都会联系到另一个,所以她数年来都在刻意回避,可是终究还是不能永远的回避。无论是对宇文霖还是对太后,她都是怀着及其复杂和矛盾的心情,他们都是她曾经最亲最爱的人,是她愿意倾尽一切去付出的人。

  可他们同样都辜负了她……

  宇文霖走了,此后余生到死不见,对彼此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是太后……太后却一直都在啊,或许是当年彻底寒了心,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心如铁石,她已经再也不会为她有任何触动了。

  两日后,天刚刚放晴,宫里突然来人传话,说是太后病重,召皇室宗女等进宫!莅阳更衣换装,坐上来接她的马车离开了侯府。

  或许是故意磨蹭延迟,所以她来到慈宁宫的时候,外面已经站满了皇室女眷,看到她过来,为首的晋阳长公主忙朝她招了招手,莅阳缓缓走过去行了一礼,与她并肩而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太监出来宣召,莅阳是同晋阳一起进去谒见的。刚一进大殿,她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殿中光线昏暗幽沉,大约是病人吹不得风,所以四面窗户都垂挂着厚重的帘幔。这样的气氛,带着一种诡异的死气。

  莅阳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当年自己被软禁在畅音阁四面门窗封死的情景。她是信佛的人,向来以慈悲为怀,但即便到了此刻,她的心里却是依旧波澜不兴。有些情缘,即便是血脉至亲,一旦断了,就真的无法修补了吧!

  她悄悄侧过头,看到晋阳脸上的哀伤和悲悯,不知为何觉得很是好笑。太后从未抚养过她,却不知道她的哀伤从何而来?这个时候,她不由得很是感慨,自己的荣耀似乎是从一出生就注定的。但是晋阳不一样,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这个姐姐,气度修养无人可及,待人接物无可挑剔,所以那么多人喜欢她都是有道理的!

  晋阳大约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些纳闷的望了过来。莅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一回眸正好瞥到了一双阴冷深沉的眸子,苏掌事不知何时出来了,正站在一边静静望着她。

  她幼年和少年时对她很熟悉,但一直不太亲近,她喜欢的是从小照管她的齐嬷嬷,而苏掌事只会像个严肃的先生一般告诉她哪里错了或者不要做什么!在她的印象里,苏掌事似乎比太后还要严厉。

  “两位长公主,请跟奴婢进来吧!”她垂下眸子,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平和样子,躬身行礼道。

  太后已经病入膏肓,昏暗的殿中点着无数烛火,将她的脸照的一片青白。莅阳站在榻前,无比冷静的瞧着她虚弱无力的样子。这个老人如此的陌生,如此的脆弱,怎么可能是当初那个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太后呢?

  她的母后,早在放弃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此刻这个人,只不过是占据了她身体的一个陌生灵魂而已。如今她已经病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晋阳跪在榻前唤她母后,她蠕动着嘴唇连作答的力气都没有。

  莅阳冷冷的望着,不知何故泪水倏然滑下,坠落在手背的肌肤上,冰寒刺骨。

  因为后面还有众多嫔妃及命妇等着谒见,呆了片刻后,就有宫女过来要带她们去后殿休息。莅阳舒了口气,跟着晋阳刚走出内殿就被苏掌事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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