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魔鬼

　　

　　八族弟子众多，录鬼箓名册实在没什么经验。且邺都最不缺的就是乱坟野鬼，无名鬼多了去了。他们要敢每个鬼都逮着问一遍生辰八字，那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郑宏起放小辈们出去前一个个都不放心的叮嘱：“意识混沌的鬼多是新鬼，像我们襁褓中的婴儿，多半没什么心机。也不会是穿活衣的那群鬼，遇见了切记要避开。”

　　新生鬼蛮力大，大巴掌拍在脑袋上能把人拍傻，治都治不好。小魂直接被当零食吃了，人缺了神魄心智不全。可不成弱智了吗。郑宏起前后挠着后脑勺，左右不放心。不排除有装疯卖傻的，这群傻孩子一时半会辨不清可就麻烦了。干脆稀里糊涂都放过算了。

　　《鬼箓》是地府十八狱的名册的一种，如同人间每一个受刑的人会在额头、脸上烙印黜刑。在人间穿活衣是重罪，下十八地狱都是轻的。乔逢源的主意并不算越俎代庖，却也挺残忍，烙印鬼箓是要施法人的血点着恶鬼在纸上留下鬼息，鬼遇上人的热血，烫的死去活来。会顺着血的气味把这个人记恨一辈子，一旦被日夜游神放过了，记鬼箓的人这一辈子都要被这个鬼缠住了。

　　君不见徐、黄两位长老也只是用锁魂绳拘着恶鬼，不敢真的上名册。像乔莲许方计白这种二愣子，直接用泡了血的宣纸制成册子，八族没人敢这么豁出命。一场赌局而已，他们宁愿让家里多出点人，也不愿意高效率的去做。

　　宋一鸣心中一阵阵发寒，想起不久之前这些人还信誓旦旦，口口声声为了八族为了孩子，更觉讽刺。

　　问八字掐壬决是最蠢的办法，鬼又不会跑来算命。青渊聂仲恺对徐黄两位长老的做法嗤之以鼻，一心一意的问艳娘：“邺都穿活衣的鬼都是一个叫沈河的鬼组织的。艳娘可知沈河的部下都有什么特点。”

　　艳娘对镜拨弄着头发，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特点，又不是山窝土匪。都是一群可怜人罢了，生前死的可怜，死后地狱也不收留。只能寂寞的游荡在这天地间...”触碰道伤心事，蓦地扣上镜子，抬起美眸，幽光萤火阴森渗人：“不就是穿了活衣吗。可曾害死人了。它们若真的是无恶不赦的恶鬼，早就被判官收了。你们八族怎么越来越容不得人了。”

　　她冷笑，拿起镜子继续端详自己。声音幽幽飘进每个人耳间：“别忘了，这邺都的不速之客可是你——们。”

　　此言非虚，邺都的活人除了八族都住在外城。最近闹出鬼穿活衣的事后，连外城方圆十里地都见不到一个活人。徐长老黄长老面面相觑，只好放柔声音又问：“沈河现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你们会对我动手吗。”艳娘挑眉反问。话一出，艳娘酒肆里立刻门窗大开，妖风四起。吹的一室纱幔飞舞，艳娘若隐若现在期间，唇角笑容诡异。一抖水袖，勒住黄长老的脖子，径直拖了过来。徐长老忙出手相救，一道黄符接一道的往上贴，绑着古铜钱的桃木剑看上去也无济于事。艳娘在幔帐间不断穿梭，酒肆灯火明明灭灭，艳娘尖锐的嗓音犹如厉鬼一般，“想要对我们斩草除根，还想着我会帮你，痴人做梦！”

　　水袖卷着人横直摔出门外，“给我滚！”女人的怒吼。

　　徐长老吞了吞口水，握着剑夺门而出。埋头疾步跑出去，一抬头，却发现原本被摔在门外的黄长老不见了。“黄清？黄皮子？黄皮子.....”半晌没有回音。

　　艳娘酒肆对面的树下暗影处，黄长老双脚不断乱蹬，两只手死命在自己空荡荡的脖子上揪着什么，惊恐的眼神看着细如女人手腕的小蛇吐出蛇芯，垂涎带着殷红的血丝滴进他大张的嘴里，一会便没气儿了。蛇影嘶嘶溜走，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徐长老突然踢到一只脚，狠狠的摔了一跤。慌手慌脚爬起来时却发现地下是个人。定睛一看，还是熟人。“黄皮子，黄皮子醒醒，听话醒醒...”摇晃了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去量鼻息，没气了。

　　咣！一个念头浮上来，还没想明白的徐长老后脑勺一痛，直挺挺倒在地上。

　　“沈河，你看这个行吗？”不远处的房梁上，肖宕低声问沈河。腰间的黄色小葫芦跳动两下，肖宕松了口气。飞身落地，拔开葫芦嘴。他肉眼看不见什么异常，地上的徐长老却抽搐一下，沈河活动下四肢，左右看看，拔高声音：“八族的人？”

　　肖宕忙道：“有问题吗？不行我再重新找一个。”

　　“不用了。先将就着。辛苦你了肖宕。”沈河摆摆手。转头去查看黄长老的尸体，皱眉道：“这不是艳娘的手笔。”肖宕不解。

　　“你怎么又来了。刚才的教训还不够是吗？”艳娘一拍桌子，怒目看着眼前的‘徐长老’。徐长老微微一笑，“艳儿，是我。”肖宕清楚的看到艳娘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惊喜，整个人如盛开的罂粟花一样，瞬间妖冶明媚起来。又哭又笑扑进沈河的怀里，“这个死鬼，还活着呢。”沈河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还有人呢，让人看笑话。这是我朋友，姓萧名蒙奇。刀剑春秋山庄的大公子。”

　　肖宕上前一拱手，艳娘挂在沈河身上，噘着嘴被硬掰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肖宕：“你是人？”肖宕被问的冷汗连连，擦着额间的汗，不明所以道：“在下是嘉州人士。”

　　艳娘笑笑，没说什么。招呼人上酒菜，倒酒时却给肖宕换了一壶，道：“可不是我舍不得好东西。这鬼酿你喝不得。”沈河帮腔，对肖宕道：“艳娘是为了你好。”肖宕表示明白。

　　“折眉呢，你把她带回来没有。邵家那小子死了没有。一路上顺利吗？”艳娘连珠炮似得，倒不像沈河的情人，更像姐姐。沈河顿了下，食不知味道：“没有。”一阵安静，沈河涩涩道：“我差一点就成功了。我已经说服折眉带着邵年去找折玉尸骨了，却没想到在出发的前一日，百里醉生居然回来了。”

　　“回来了？”艳娘失声尖叫：“他不是都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百里醉生把我从他身体里挤出来，之后跑到八族的地盘上。多亏肖宕及时救了我。我们没敢往八族去追。”沈河的声音很是郁闷。

　　艳娘半晌无言，肖宕一时半会插不上嘴，只能保持沉默。艳娘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肯定是要带折眉回去的，我答应过折玉。只是...”沈河眉头紧皱：“折眉好像对邵年有了男女之情。”

　　艳娘咬着后牙槽，恨道：“干脆让我去把邵年撕了！”然后肖宕发现，沈河居然真的开始思索起来，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们和伞公子有仇吗？”

　　“恰恰相反，我们跟除了邵年之外，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有仇。比如凉州邵家。”艳娘睨着他道，沈河在一旁连连点头。

　　“伞公子不是姓丁吗？”

　　艳娘和沈河脸色顿时变的很古怪，艰涩的点头：“你说的对。”

　　宋一鸣吹灭了屋里的灯，按了按虎口上的两个窟窿。悄无声息的避开人到山洞里去，门一响，百里醉生瞬间望了过去。“是你。”百里醉生笑了，“你怎么来了。”语气像遇见了一个老朋友。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想请教长亭兄。”

　　“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抢回自己的身体的。咳，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说，当时你明明已经死了。”

　　“没错，我是死了。我很幸运，遇见你的主人，所以我又活过来了。”百里醉生语不惊人死不休。

　　宋一鸣竭力控制着自己面部表情，“您可以说的再明白一点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那我就说的再明白一点。”薄唇吐出一个名字：“姬殷澄。”

　　百里醉生好整以暇的看着宋一鸣变幻莫测的神色，不急不缓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是忠孝之辈，强八族人太多。”宋一鸣问：“他救你的条件是什么。”

　　条件？百里醉生挑挑眉毛，“这就是你们背后称他为魔鬼的原因？”“很公平不是吗。你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很公平，很公平。”百里醉生连连点头，话锋一转：“不过他没有要求我什么。只是希望我帮他将他昔日的部下超度。”宋一鸣一愣，“你是说战魂？”

　　“是啊，就是你们八族输的那场战争。禹王的部队。”百里醉生若有所指道。宋一鸣倒耙了下自己的头发，咬牙切齿的问：“叶大鹰也是他的人？”百里醉生如实道：“我不认识叶大鹰。”

　　“姬殷澄在禹王部队任职是...”

　　“左先锋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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