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难道苏词也知道有关慕容嵩的传闻，故而特意来提醒吴映雪的吗？
如若这样，那他倒是对她很是关心。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吴映雪，心中暗想，也不知自己是否多想了，总觉得苏词也许对她当真有意，只是这丫头心里还忘不了唐壬奇，故而才未曾察觉。
见她盯着自己瞧，吴映雪觉得疑惑，正要开口问时，却被人一把往屋里拉了去。
刘厨娘一边将自己的女儿往里面推，一边十分刻意地瞪了一眼许长恒：“你这个小妮子，里面忙成一团了，你不来帮忙，却在这里和旁人嘀咕什么，人家是个男人不怕惹闲话，你一个姑娘家难道也不在乎名声吗……”
身不由已的吴映雪嘟囔道：“哎呀，刚才苏县丞过来的时候，不是你让我和他出来说话的嘛，明明是你自己说里面没什么我能帮忙的……”
里面忙得不可开交的交错背影，比起前院来却祥和了许多。
许长恒突然有些担心迎亲队伍，不知道他们这一路能否顺利。
但似乎所有人都多虑了，这一日风平浪静，不仅云家的人未曾再派人过来，而且就连相国府的人也安分守己地做着贵客，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直到快近暮晚的时候，新郎按着吉时迎了新娘平安归来。
许长恒一直在膳堂帮忙，在听说迎亲队伍顺利回来后松了一口气，原本也并未打算去前面凑热闹，但陈中泽却特意过来让她过去，说是拜堂时最为关键，断不能给了旁人捣乱的机会，若是有人闹事，衙门人多，就算打不过，把人当石头使也能砸死他们。
许长恒问他道：“你是要让我做石头？”
他有些嫌弃地道：“就你这身板，也能做石头？我瞧你也就脑子和嗓门好使，在一旁吆喝着给大家助威就行。”
倒也有些道理。
不过，哪怕是相国府的人，应该也不至于会明目张胆地在柳县令的成亲礼上闹事，要防的还是暗箭吧。
但这一次，她只是对了一半而已。
就在一阵喜庆的唢呐锣鼓声中，在众人的纷纷瞩目之下，各自牵着喜绸两端的柳宸与他的新娘缓缓地往布置好的喜堂而去。
虽然喜娘戴着喜帕，让人瞧不清容颜，但她身姿姣好举止娴静，看起来着实赏心悦目，而柳宸走时虽然神色怠倦又不甘不愿，可许是因着四周皆欢庆的缘故，他的脸上似乎也浮现出了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喜悦来，只是那喜悦之色瞧着清淡了些，仿佛只要有风一过，那欢喜便会随之而散般。
许长恒一眼便瞧见了站在众人之外的安川，心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与晨时比，他似乎并无什么不同，依然神采奕奕又淡然随意，好像不知疲倦一般，只是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贵宾座上，隐着几分警惕。
那里坐着从相国府赶来的云相国义子云渠，而他的后面站着瞧着便凶神恶煞的慕容嵩。
之前他们刚来的时候，潘柏便赶去通知了他，他与柳宸定然早就知道此事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对他们并不放心。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他们存心要给柳尚书难堪，又能明目张胆地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她不由有些出神，再回过心思时，却下意识地觉得人群之中似乎有人在看向自己，可等她凭着感觉望去时，却并不见有什么人的目光盯着她，似乎方才的事情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正在她觉得有些奇怪时，目光又在不知觉中望向了安川，好似看见他时才能更安心些。
而巧的是，他也在下一刻望向了她。
两个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她的心猝不及防地猛跳了一下。
安川的眸光很镇定，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在看见她时，他的神色轻柔了几分，似乎还几许愣怔，仿佛她是一个多年不见却又突然出现的旧交故友一般，既陌生又亲切。
原以为他只是偶然瞄了自己一眼，但却不想片刻后他还不曾移开目光，在处处喜庆的红色映衬下，她的脸更红了。
陈中泽忙里抽闲地瞟了她一眼：“你这脸蛋儿是要和那红缎子比谁更红呢，新娘子又不是你的。”
不知何时凑近他们的沈志远笑道：“小许八成也是想要娶妻了。”
猛地听到他说话，她才有些慌乱地将目光从安川的身上移了过来，也就在那时，她瞥见了慕容嵩突然抬起了他拿着那把大刀的手。
下一刻，他的右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看样子就要拔刀。
坐在他前面的云渠仍面带微笑地观礼，似乎并未察觉后面的动静，而此时，柳宸与他的新娘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她不由心下一惊，但显然已经很多人都留意到了慕容嵩的动作，人群中已经有人在悄无声息中往他靠近了，都是穿着便衣的衙役，似是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动手了。
但安川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所有人不可轻举妄动。
柳尚书的夫人卢氏一直欢喜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缓缓而来，但柳尚书却留意到了慕容嵩，他的脸色微然一肃，虽然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可双手却已经紧攥了。
饶是他再见过世面，也不愿看见自己儿子的成亲礼发生任何变故，毕竟这一天不仅至关重要，而且他和他夫人也已经盼了多年了。
陈中泽神色一变，一边与她和沈志远向里面靠，一边轻声提醒她道：“一会儿打起来，你护着咱们新嫂嫂，先跑再说。”
原本欢庆的气氛立刻有些剑拔弩张，她有些紧张，点了点头，在离喜堂最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别怕。”沈志远也低声道，“有我们挡着呢，到时候你只管跑便是。”
他话音刚落，便只听“噌”地一声，慕容嵩的大刀已经出鞘了。
这一声既响又突兀，立刻引了众人注意，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地叫了起来。
就在此时，似是刚刚才察觉到身后动静的云渠缓缓回过头，不轻不重地看了慕容嵩一眼。
慕容嵩的神色似是敛了几分，拿着大刀的手在半空中划了半圈，又“噌”地一声归了鞘。
恰在那时，新郎新娘刚好从他们身边经过，被慕容嵩的那把大刀带起的风猛地将新娘的盖头掀起来又落在了地上。
彼时许长恒离新娘亦最近，眼见那盖头要往地上掉，她来不及多想，立刻疾步上前，在盖头即将落地时，慌忙而又及时地将盖头抓到了手里。
众人一阵惊叫。
盖头落下，新娘子端丽而又清秀的面容尽是惊愕，她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但却很清楚自己还未进洞房便没了盖头。
这是不祥之兆。
嫣红的盖头本取吉祥意，既遮羞又辟邪，自在出阁前蒙上后，新娘子的盖头便只能在洞房由新郎揭开，可此时两人还未拜堂，盖头便被掀开，她的容貌也落在了众人眼中，自然不吉利。
一惊之下，卢氏欲起身，却被旁边的柳祖豪伸手拦下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随即将目光扫到了云渠与慕容嵩身上。
此事是因慕容嵩而起，云渠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连忙站了起来，谦逊而又诚恳地对柳祖豪赔礼道：“柳伯伯，实在对不住，慕容叔父的习惯您也是清楚的，他爱刀，也习惯了在心情好时将刀□□舞上几下。他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喜庆场面了，欢喜之下一时失礼，忘了规矩，还望柳伯伯莫要怪罪。”
他虽然小小年纪，却显然已经千锤百炼，能将话圆得既合理又真诚，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而慕容嵩却原地未动，目光只盯着自己手中的那把刀，手也不停地在刀柄上摩挲着，似乎随时还会将刀给抽出来一般。
柳祖豪并未掩饰自己脸上的怒气，对云渠也未加理睬，只是将目光望向了眼前的一对新人。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柳宸似乎不知该如何处理也不打算去思索如何善后，他看向柳祖豪，等着他开口，听天由命一般。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新娘子，唯有他没有瞧她一眼，哪怕他早就知道她的面容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今这番场景颇为尴尬，新娘子的盖头已经没了，若是如此这般继续行礼，着实不合规矩习俗，可若是再将盖头遮上，也是多此一举自欺欺人而已。
相国府虽然并未让这里见血光，但却在悄无声息中便扰了这场成亲礼，当真是杀人于无形。
许长恒的双手托着盖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她不知如何进退时，一双纤纤玉手伸了过来，轻柔地将盖头从她的手中拿了过去。
是新娘子洛瑶。
方才的惊惶无措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此时的她看起来既冷静又端庄，只见她先是对许长恒感激地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侧了身，对身边的柳宸柔声道：“这世间女子，大多只能由夫君揭开盖头，但今日能得未婚夫君亲自为洛瑶遮上盖头，大抵便是天意，应是暗示洛瑶，此后无论这世间苦难无数，皆有夫君遮风挡雨，洛瑶何其有幸。”
说着，她将手中的盖头朝他递了一递，微微垂了首。
旁边的媒婆听了，终是反应过来，她瞥眼瞧见柳祖豪的神色松了松，明白他这是赞许了新娘子的随机应变，便一甩手中的喜帕，连忙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新娘子所言不错，新郎能为新娘亲自遮上盖头，此乃大吉大利之事，是两人三生注定的缘分啊，新郎官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呀。”
没有料想到最后解围的竟是新娘子自己，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包括柳宸在内。
他在愣怔中微微测转过了身子，稍一迟疑后，从她的手中接过了嫣红的盖头。
洛瑶微微低着头，并未看他，但她长长而又浓密的睫毛却如琴弦一般轻轻地撩了撩他的心。
媒婆适时地活跃道：“瞧这新郎官儿，看见新娘子都转不开眼珠子了！”
众人一阵哄笑，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又欢庆起来。
向前一步后，柳宸颇有些尴尬地将盖头盖在了洛瑶的头上，再退后时，他看见她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才知道她亦十分紧张。
是啊，在这种时候，她一个女子怎会不慌张，只要稍有变故，所有人便会认为是她不祥之人。
可在方才，明明他才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留意到她。
他不免心生羞愧，方才她说，“此后无论这世间苦难无数，皆有夫君遮风挡雨”，可其实这第一场风雨，却是由她自己挺身而出化解的。
许长恒又退回到了人群之中，陈中泽感慨道：“咱们家的这位县令夫人看来不简单啊，这种场合竟也都能圆得过来，真是个有胆有识的女中豪杰。不过也好在你眼疾手快，若是让这盖头落了地，那才更麻烦呢。”
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再转眼时，却又觉得对面有人在看向自己。
这次，她的动作很快，立刻便循着感觉在对方移开目光前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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