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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正如他所说,莫采兰兄长的坟头的确离他家的田地不远,但因着四周种着庄稼,而且坟头周围还长着茂盛的杂草,故而即便能从邻家大哥家的田地看见坟前拜祭的人,其实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等走得更近些,许长恒不由皱紧了眉头,因为这附近杂草实在太多了,几乎将整个坟头都要覆盖得严严实实了,她不得不一边扒着草才能向前。

        坟前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件祭品,除了依稀可见纸钱灰烬的痕迹,残留的香烛也还在,墓碑前倒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壶。

        她拿起来闻了闻,似乎还有酒水的味道,只是里面已经没有残留了。

        她左右仔细瞧了瞧,发现眼前的那堆香灰有些奇怪。

        似乎太多了些,若是只是烧些寻常的纸钱香烛,不该有那么多才是。

        轻轻挽了挽袖子,她伸手抓起香灰,发现其中有些未烧尽的东西,细细的,似是……

        她将其中的异物挑拣了出来,仔细辨了半晌,终于认了出来。

        竟是竹篮。

        也就是说,莫采兰竟连用来盛放祭品的竹篮都给烧了。

        这也太奇怪了。

        环顾四周,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不由得又想起了不久前那位邻家大嫂说过的话。

        看来,有些事情还得去求证才行。

        这般想着,她正要起身,却陡然觉得脚踝莫名一疼,似是被什么给咬了一下,连忙瞧去,恰见一条褐色的长蛇从脚下蜿蜒游走,登时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但她还是借着最后的清醒扯开了自己右脚的裤脚,果然瞧见了两排细小的齿印。

        已经有血从伤口渗出,再加上本就怕蛇,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一昏,却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她似是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可自己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渐渐地,还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前面,对,那堆杂草后面便是。”

        这声音近了,她听着有些熟悉。

        “其实采兰之前也经常给她兄长扫墓修坟的,可最近这几个月也不知怎地,说了好几次她兄长喜欢芳草茂盛,便再也没修过了,这不,就乱成这般样子了……哎呀,还真的有人!”

        她确定了,是莫采兰邻家莫大哥的声音。

        他来找自己了,而且还带着什么人来。

        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她的跟前戛然而止,一双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额头。

        “许长恒?”

        是安川的声音,她心头一松,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安川立刻留意到了她微动的嘴唇,似是稍稍放了心:“听到了就好。”

        邻家大哥看到了她挽起的裤脚,将手中的火把靠近后瞧了瞧,皱眉道:“这位兄弟,这小兄弟怕是被蛇给咬伤了。”

        安川闻言后脸色一变,立刻凝神看向她的伤口。

        邻家的莫大哥又仔细看了看,道:“不过,应该没什么打紧的,洗洗可能便无碍……”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猛然瞧见安川低了头往她的伤口凑去。

        眼见着他在她的伤口上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莫大哥愣怔无言。

        他反复了四五次后,终于在百忙之中问莫大哥道:“莫大哥,您再瞧瞧,这样可好些了?”

        莫大哥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的伤口,犹疑地反问他道:“这样当真管用吗?”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确定,安川一怔:“方才不是你说吸吸便无碍了吗?”

        “我说的,”莫大哥嘴唇微搐,“是洗洗……”

        “洗……”他终于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他并没有中毒,是吧?”

        “对,瞧着这牙痕细小,又是八字形的两排,咬了小兄弟的应该是条无毒的蛇,”莫大哥解释道,“是以我才说回去熬些草药洗洗伤口便好了。”

        安川登时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瞧着也是如此。”

        “原来是兄弟你听错了,”莫大哥憨憨一笑,“方才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看走了眼呢。不过,若是他当真中了蛇毒,你这么吸他的伤口当真管用吗?”

        此时,安川已然冷静下来,摇头道:“据我所知,若是他当真被毒蛇给咬了,我方才那么做其实并无用,只是方才我听茬了,以为莫大哥说的便是解毒的法子,并未深思。”

        “这便是情急之下乱了手脚了,”莫大哥笑道,“确实如此,一个人怎么可能将蛇毒给完全吸出来,以吸解毒的法子只是谣传罢了,不仅不可能救人,反而还可能害了自己,不过,方才见你如此认真,我还以为这法子当真有用呢。”

        安川又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既然没有中毒,怕是他身子不适。”

        “无妨,村里也有郎中,请来瞧瞧便是。”莫大哥宽慰他道,“家里也还有地方,若是两位不嫌弃,就先委屈些,暂时住下。”

        安川道了谢,蹲下了身子,在莫大哥的帮忙下想要将她给背起来。

        但因着听到“郎中”两个字便猛然打了个激灵的许长恒清醒了许多,此时双手又已然搭到了安川的肩膀上,知道他想要背自己回去,更是精神为之一振,竟在生死关头往后踉跄了一步,挤出一句话来:“我,我还能走,不要背……”

        莫大哥赶紧扶稳了她:“都这样了,这小兄弟竟还不愿麻烦旁人,当真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安川只得转身看向她,默认了他的说法,无奈地伸手去扶她。

        最后,她东倒西歪了一路,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了回去。

        当然,因着她脚步轻浮,扶着其实也未必比背着更省力气。

        等到了自己家中,莫大哥指着北屋道:“还要委屈两位在这间屋子里歇一宿。”

        那屋子的门用锁挂着,安川原本想自己扶好她,也好让他去开锁,却不料他道:“无妨,这锁坏了,一拉就开。”

        随后,她听到了“啪嗒”一声响,原本有几分混沌的脑子登时清醒了些。

        门开后,她被扶到了一张被草草收拾出来的空榻上,喝了碗热水后已然能睁开眼睛了,只是还是觉得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但却拒绝了他们去请郎中的好意:“我没事了,只是太累了些,睡一觉便好了。”

        安川却并不同意:“你看起来可并非没事,郎中还是要看的。”

        说着,也不顾她的再次反对,他便抬手给了莫大哥的娘子一锭银子,客气地劳烦她去请郎中。

        在他刚来时便收过一次好处的莫大嫂欢天喜地地去了,毕竟这里穷乡僻壤的,只怕一辈子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请郎中,余下的还不都是她的。

        而后,他随莫大哥出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盛满了草药的盆子,边沿上还搭了条毛巾。

        她瞧见他走过来,想要挣扎着起身,落在安川眼中却只是伸了伸腿。

        “我替你洗洗伤口。”将盆放在地上,他坐在床榻边,对她轻声道,“许是有些疼,忍着点。”

        她连忙道:“属下自己……”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安川便已经掀起了她的裤脚。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用尽全力也只是颤了颤。

        悄无声息地,一条晕着热气的毛巾便被敷上了她的脚腕。

        原本已经没有刚被咬时那么疼的伤口此时又痛了几分,她却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安川看了一眼她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夸道:“倒是能忍。”

        没过多久,莫大哥进来端走了盆,又寻了个矮凳拿了过来,一边用袖子擦一边对安川道:“咱家简陋,今夜只怕要委屈两位了。”

        那凳面看似擦不干净的模样,但安川却并不介意,伸手接过后道谢着落了座。

        许长恒心中颇为忐忑,既未中毒,她便自知身体并无大碍,八成是累着又被惊了一跳才至昏倒,毕竟此时她月事未过,可若是被郎中瞧出她其实是女儿身便麻烦了。

        而且,她有何理由在郎中诊治时将安川给支出去。

        她不由得愁眉深锁,忍不住又朝安川瞧了一眼,却见他也正看向自己,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安川立刻从矮凳上起了身:“冷?”

        虽说只有一个字,但他说完时,人已经到了床榻前,并要伸手替她搭旁边的被子。

        她连忙摇头,微红着脸道:“不冷,不冷……”

        “既不是冷,那便是饿了,瞧我这记性,连饭都给忘了,”虽也没瞧见她有何异常,但莫大哥还是很快想明白了,挽起袖子便去张罗,“我去做些饭,两位兄弟先等等。”

        安川转身对他的背影道了谢,又坐回了矮凳上。

        外面的院子里清晰地传来了孩童玩耍吵闹的声音,可屋子里却寂静得有些出奇,能意识到他仍盯着自己,她总觉得有些不适,不敢贸然开口。

        方才在野外,他过来时她虽然看似昏迷着,却也只是半昏半醒而已,她自然知道他曾试图帮自己解毒。

        其实,正如他和莫大哥所言,若自己当真中了蛇毒,用嘴去吸根本于事无补,而他虽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却在那时还是毫不犹豫地要那么做,既未曾怀疑是否有用,也不顾他自己的安危,只因听茬了莫大哥的两个字而已。

        其实,她也清楚,倘若将那时的她换做捕门的任何人,他都有可能会那么做,但是,饶是能骗过所有人,她却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与他们不同。

        她是个女子,女扮男装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待解开心结,她此生还是要做回女子的。

        既是女子,又怎会待所有男子如兄弟。

        更何况,他待自己这般真心,她又如何不心动。

        可是,如今还不该啊。

        多年蛰伏,只为今朝,好不容易才离兄长更近了些,自己又怎能胡思乱想。更何况,安川定然只是将她当做兄弟而已,自己如此这般只是徒增烦恼……

        陡然间,她突然听到了安川近在咫尺的声音:“在愁什么?”

        她又是一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又回到了床榻前。

        “唤了你几声却听不见回应,我还以为你睁着眼睛也能昏倒呢。”利落地撩起了衣衫,他干脆坐到了床榻边,看着她的眉眼问道,“你一直皱着眉头,是又何事想不通?”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未问他为何也会过来,便勉强着回了神思,问道:“捕头怎会来此?”

        “自然是因为你。”他的语气里并不责怪之意,反而还透出几分无奈来,“不是对你说过,在衙门凡事都要与人有商有量不可擅自行动吗?”

        她默了默,还是决定解释清楚:“属下已经找陈中泽商议过了……”

        他摇头:“他心里只有宋汐一人,可顾不得你。”

        她明了,毕竟陈中泽这次的确是为了宋汐才不肯陪自己来这一趟的,便道:“属下明白了,以后会问过潘大哥他们的。”

        他欲言又止了半晌,道:“他们怕是并不明白你要做什么。”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颔首道:“那属下就找安大……?”

        “不必这么麻烦了,”一向还算有耐心的安川竟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以后若要离开南和县城,你都要亲自知会我一声。”

        她不敢流于表象地微动了眉头,相比于找他,找安子睿才不算什么麻烦吧。

        但她没胆子反驳,只好应道:“是,属下记得了。”

        “既答应了,便要做到。”安川满意地点点头,“你先歇着吧,我去帮帮忙。”

        等他出了门,她才意识到他说的“帮帮忙”是何意。

        门外,昏黄的油灯光下,莫大哥正端着两碗饭过来,而安川便是在门前迎上他的。

        两个男人拾掇着收拾好了桌凳,莫大哥擦着手道:“平时呀都是内人做饭,我做得不好,你们先用些菜粥将就着,我去蒸几个馒头。”

        等他走后,安川将其中一碗粥端过来,问她道:“能吃些吗?”

        她并没有什么食欲,但无需她开口,他便明白了何意,道:“你的膳食还是等郎中来过之后再说吧,我先让莫大哥帮你热着。”

        但他并未坐回去,而是端着她的碗直接出了门,回来后坐下便开始用饭了。

        可是,他只喝了一口,便突然似是被呛着了一般猛地咳了两声。

        原本便在偷偷瞧他的许长恒以为那菜粥有问题,脸色一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便从床榻上滚了下来:“捕头……”

        此时安川刚放下碗,正以手捂嘴低咳着,忽见她摔到了地上,连忙奔过去扶她起来,抽闲解释道:“没事,就是粥太咸了些……”

        原来只是这样。

        她登时放下了心,被他扶着又重新坐回了床榻:“很咸吗?”

        安川轻轻地清了清嗓子:“齁咸。”

        说话间,莫大哥恰好端了一碟小菜过来,招呼他道:“兄弟,菜来了,菜粥清淡,就点菜才好吃。”

        安川身子一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后转身坐了回去,对他道:“大哥,我家兄弟如今没甚胃口,还得劳烦您给他做一碗清粥,至于方才那碗刚端过去的菜粥,若是您不介意,能否也让我吃了,实不相瞒,今日来时我便不曾用午饭,此时可正饿得慌。”

        莫大哥憨厚一笑,立刻答应了。

        她愣怔片刻,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不将菜粥太咸的事情如实告知莫大哥,应是顾及对方的感受,但他也不想让她再尝到那么咸的粥,故而便将另一碗也讨了过来。

        可是,讨回来之后要如何?难道他当真要将那两碗齁咸的菜粥都吃下去吗?

        安川随着莫大哥去了膳房,回来的时候除了原本要给她的那一晚菜粥外,手上还多了一碗清水。

        随后,她诧异地看着他煞有其事地落了座,忍不住问道:“捕头,当真要吃?”

        方才他只吃了一口便咳嗽成那般模样,只怕一碗都喝不下,若两碗当真都要下肚,岂不是要命。

        “这位大哥只给咱们的菜粥里加了碎肉,”难得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他轻叹了一声,道,“这是他的心意。”

        莫大哥是个憨厚朴实的人,特意优待他们的原因除了他热情真诚的待客之道外,可能还出于对他们的歉疚与感激,毕竟安川出手大方,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的农家过日子本就不易,菜粥里的那些碎肉应该是他们自己平时也舍不得吃的,的确是他的一番心意,若是知道了因自己的一时失误而将菜粥做得太咸,那他定然会更加内疚,多半还会再费心思去寻些更好的吃食。

        虽然方才便想到了安川可能会有的对策,但她还是不由得心头一暖,他能如此顾全一个刚结实不久的陌生人的感受,当真难得。

        不过既然不能明言,吃的又不可浪费,那最好的法子的确只有都吃下去了。

        她唯一的法子便是与他共苦,提议道:“那便分给属下一碗吧。”

        他看了她一眼:“算了,我怕你吃了之后又晕过去。再说,我吃惯了柳宸做的饭食,这些不算什么。”

        言罢,他便端起一碗菜粥,先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而后仰头便往嘴里灌去。

        许长恒看着他几乎一口气将菜粥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莫说咳嗽,几乎连吞咽的声音都很小,既佩服又同情。

        一碗下肚后,他伸手捞起水碗喝了两口,又马不停歇地端起第二碗菜粥一咽而下。

        莫大哥又端着几个馒头过来的时候,见他正用筷子将碗里残余的菜挑起来吃,吓了一跳:“兄弟,你怎会这般饥饿,是不是不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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