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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许长恒在南监能信任的人并不多,只有张初三在外面守着,她才能安心去见云渠,问她想问的事情,”在回内衙的路上,安川对柳宸解释道,“不过张初三此人太过实诚,若被他看见我们,只怕也会被许长恒看出端倪,故而我才让王肃安排他提前离开。”

        柳宸心不在焉,甚至有几分烦燥道:“一个新来的小捕快而已,也值得你如此煞费苦心去试探吗,要我说,直接问他为何认识云渠便是。”

        “她若想说实话,便不会瞒着我们去见他了。”安川的语气藏着几分隐忧,“你不了解她,她不想说的事,只怕酷刑逼供也无济于事。”

        “他是你的人,你自然舍不得对他用刑。”柳宸问他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与云渠认识的?”

        “在云向迎中毒的时候就有所怀疑了,”安川如实回道,“当时她要投井还原案情,云渠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既担心又克制。”

        不过,他当时虽有怀疑,却一直没有机会求证,直到不久前她借着与陈中泽来问讯的机会到南监来看云渠。

        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们当时说了什么,但却确定了她与云渠的确是旧识。

        柳宸不解问道:“可他是如何与云渠相识的?这件事云家知道吗?”

        “听他们的意思,她应该是在云渠成为云相国义子之前认识的,不过这些并不要紧。方才云渠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也就确定了慕容嵩出现在衙门附近的原因,”他问柳宸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柳宸默然不语,实际上,他想知道的已经都一清二楚了,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而已。

        “云家派去杀慕容嵩的那个杀手你也是认识的,就是我们找了这许多年的龙峰,他的尸体我已经验过了,的确是死于慕容嵩的那把大刀。”见他不肯说话,安川却并不打算让他继续糊涂,道,“其实,就在慕容嵩杀龙峰的时候,江姑娘就藏在陷阱里。她瞅准时机,在慕容嵩的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拽进了陷阱,而当时他虽然也受了伤,可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将她也拉了过去,就这样,江姑娘亲手为自己报了仇,但也因此死在了他的手里。”

        柳宸的肩膀似乎轻轻颤了颤。

        “其实,她做了这么多事情,也只为了能手刃仇人而已,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川轻声道,“在彭家下毒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要与世长决了,而那一次她并没有得手,心中定然悲愤不已。是以,如今的结果对她而言已经怕是最好的结局了。”

        默了默后,他又道:“午生,她只想与慕容嵩同归于尽,就算是你也拦不住她,更何况是毫不知情的嫂夫人。”

        当时在梁春家的院门外,就在洛瑶将她扶起之后,她看见了恰好从巷子口经过的慕容嵩,当时他已经与龙峰交上了手。

        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她几乎毫无迟疑地要跟上去,但在过去之前,她将还未将自己认出的洛瑶推进了院子里,关上门后特意叮嘱对方不要再出来。

        随后,她在暗中跟着他们到了那条有陷阱的巷子里,并在他们的打斗中发现了可以藏身的陷阱,趁着他们不备躲进了里面。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找到了最好的时机。

        花茶坊的花魁本是那样纤弱娇气的女子,但在她出手的那一刹那,她比任何人都要强劲有力。

        她成功将她本就杀过一次的仇人拉到了刀尖之上,即便她也遭受了被利刃尖刀穿腹刺肠的痛苦,她定然也是无悔的。

        悔的是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比如后悔没有察觉到她早生必死之心的柳宸,比如后悔没有将她在最后一刻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洛瑶。

        “事情已经发生,再悔过也无济于事,对江姑娘来说,能最终让慕容嵩死在自己手里,她大仇得报,已然无憾。”安川语重心长道,“倘若当时嫂夫人找到了她,她们很可能会被慕容嵩与龙峰发现,结局断然不会比如今更好。而且,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嫂夫人和梁姑娘出去找她的时候,她是刻意躲着她们的,因为她要去做她在这世上惟一想做的事,以命抵命也在所不惜……”

        柳宸颤声打断了他:“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了,我本就不该怨恨任何人,她所受的伤害原是我一手造成的。当年若非我失约,她又何至于受那样的难,如今又怎会为了报仇不惜以命相搏……都是我害了她,我只是无法在原谅自己……”

        曾经的年少有谁能轻易忘怀,过去的伤痛又怎会说断便断。

        她有她的执念,他亦无法释怀,而有些苦难只怕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有可能终结。

        安川暗叹一声,“我明白。”

        两人无声地在黑暗中慢慢走了许久,像是要被淹没在无尽的夜色中一般。

        直到柳宸再次开口:“你之前说,彭琮是证人,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虽然看不清细节,但自从江姑娘从彭家跑出来之后,他便在她的后面紧追不舍,看见了她曾在梁姑娘家的院门口停留,也看到了她对慕容嵩出手,甚至还目睹了陆寒将龙峰的尸体与他们的刀剑运走的过程。”他解释着,并没有将话说得过于清楚,“你知道的,他要从江姑娘那里拿回他的那样东西,又被看到的一切吓住了,故而藏了许久。”

        柳宸语气凄凉:“既然如此,那便能结案了。”

        “是。”安川却道,“但还要等一等。”

        柳宸并不在意地问:“还等什么?”

        “等云向迎对相国府的反击。”他提醒柳宸道,“陆寒将云渠的匕首留在了现场,而云家也无人能为云渠作证,方才你也听到了许长恒与云渠的话,云向迎在等着云渠向他投诚。”

        柳宸的语气终于冷静了几分:“以前我们曾怀疑陆寒是相国府安插在云向迎身边的探子,可如今看来,他的确是在替云向迎做事的,竟然为了除掉慕容嵩而动用了龙峰这枚棋子。”

        “我们找了龙峰那么多年,云家不可能不知道,也许是他们想要除掉这个隐患,也许是他们知道这个世上能与慕容嵩匹敌的杀手并不多,”他斟酌道,“至于陆寒,他如今的确已经为云向迎所用,但以前却不一定。”

        柳宸问他道:“你觉得他被云向迎收买了?”

        “没错。”安川颔首,“之前我们早就已经确定龙峰是他的人,也只为他一人所用。”

        柳宸默了默后遗憾道:“如今龙峰已经死了,只怕我们以后想再查当年周捕头一家被害的真相,只能去找陆寒了。”

        思及往事与故人,安川的眸光透出了几分坚决:“虽然周家当时曾有打斗的痕迹,现场也有不少血迹,但我一直都认为他们并没有遇害。这些年龙峰一直与他们一样不知所踪,我怀疑他也在找他们,毕竟他是一个不容自己失手的杀手。可他这次突然出现,也许是事情有了转机。”

        “你的意思是,”柳宸惊然问他道,“周家三口已经死在他手上了?”

        “也不一定。”他摇头道,“可能是陆寒对他失去了信心,同时也要用他对付慕容嵩,故而将他给召了回来,只可惜我们没能提前将他给找出来。”

        柳宸皱眉道:“所以,周家的线索还是断了。”

        “可云向迎与相国府的恩怨已经摆上了明面。”他毫不避讳地道,“你看,江姑娘至死都在助我们一臂之力。”

        柳宸神色微动,半晌无言。

        许久后,他那充满哀伤与悲痛的轻声细语在夜色中漫开:“景年,帮我让她做的事更值得。”

        安川只回了他一个字:“好。”

        夜更深了,又有秋风起,似乎只是一夜之间,整个天地突然从早秋入了冬。

        大概是因着晨起时只淅沥了不过一个时辰的小雨吧。

        空荡的膳堂里,只有捕班的人来得最早,因为他们个个都有命案要查,不敢睡得早也不敢起得晚。

        人人都来去匆匆面露疲惫,最悠闲的只怕是陈中泽。

        他不紧不慢地吃着包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愁眉不展的许长恒不满道:“从起来你就耷拉着脸,怎么了,不就是不让你插手陷阱案了吗,难道王虎王傲那两个王八蛋的死就不是命案了?”

        她无心吃饭,坐在这里也只是为了等他而已,故而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粥一边回想着江南翘的案子,可能表情看起来的确不太情愿。

        她含糊地否认道:“怎会,我只是在想那王林氏究竟去哪儿了。”

        “若是你能想出来,那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听她提及王林氏,陈中泽苦恼道,“你也知道,老大虽然有交待我将她给盯紧了,可我觉得她没有可疑,最多不过是个证人而已,并没有将她这个小妇人放在心上,没成想她竟然真的突然失踪了,真是麻烦。你说这案子本就没什么线索,又失踪了两个人,还可能与云家有关系,这可怎么查!”

        她问道:“王家你可查清楚了,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跟被洗劫一般,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与现钱银票都不见了。”陈中泽难得地动了动脑子,问她道,“那小九家也是如此,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两家都被同一伙窃贼给劫了?”

        “怕是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其实并不认同他的话,道,“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她之前并没有机会去王林氏家,还没靠近似乎就闻到了一股腥味。

        “他家是杀猪的,没味道反而不正常,”陈中泽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路,连院子的钥匙都有,“进来再说。”

        王氏兄弟家有前院和后院,他们平时是在后院处理猪肉,而人住在前院。

        从院子里的布置来看,虽然简陋却还算干净,只是有些单调,不见一棵花草。

        他们三人都住在堂屋,王虎与他的娘子王林氏的屋子在东间,王傲的屋子在西间,中间是他们会客与用膳的小厅堂。

        如今,堂屋里的所有房间都乱成了一团,衣裳被褥散落一地,茶碗残渣遍地都是,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踮着脚尖小心地走了进去,逐一去每间屋子看了看。

        陈中泽在她后面跟着,东拉西扯地喋喋不休地说着闲话,直到她终于又回到了门口,皱着眉头对他道:“这里没有遭贼,王林氏是自愿离开的,我们怕是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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