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咒回]隔壁家的刺猬头 > 第31章 寺庙

第31章 寺庙


大和尚年芳四十,资历和修行都还不够在寺里做住持,但是天生劳碌命。

        这寺本来是个官寺,宋代的,中间元代明代几经重修扩建,结果清代时候给外国人盗窃了,连墙上的壁画都不剩,全都给粘走。赶上国家风雨飘摇,寺庙也风雨飘摇,好在寺庙藏在丛山峻岭里,深得很,这样藏了许多年。

        结果藏得太深了,文物保护都保护不到,于是成了个寒山苦寺。

        那在座各位和尚,不说个个都赤胆忠心向佛祖,至少一半都下定决心斩断尘缘,大家伙坐在一起探索佛法真谛,其乐融融。

        结果破产了。

        佛寺都租给小学做教室了。

        可以理解,毕竟是山上,能容纳这么多家小孩吃喝上课的合适地方,就是这寺庙了。

        我爸我妈都是在这学校念出来的,每个学期从家里扛着一袋土豆面粉翻十多里山路去学校,就这也吃不饱,饭堂连老师喝的稀饭上都飘着一层死虫子,勺子下去连粒米都捞不上来,没办法,那个年代大家穷,能从家带着吃个土豆算不错了,下课了就住离得近的亲戚家,勉勉强强挤一个学期,放假了再翻山越岭爬回去。

        后面终于认了这寺庙是重点文物,专门换了个地方盖了个新小学,把寺庙里那平房啊帐篷啊拆了,又拨一大笔钱修缮,于是庙里大领导小领导一时间高官满座,就是开发也开发了,修也修了,这文物们,也在册了,还是山太深了,真没游客来。

        和尚们呢,春去秋来,继续吃斋念佛,打坐修行,唯一有好处的地方是能吃饱饭了,不过到了这个时代,就算不呆在庙里也能吃饱饭,就这样了。

        所以说。

        屋顶,是文物吗?

        “并不是,”大和尚揉揉我的断胳膊,把碎骨位置捏住,开始浑身冒金光地发功,“这儿是员工宿舍,屋顶是仿的,让员工宿舍融入其他古建筑。”

        “这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不牢靠……”我嘶嘶吸气,牙缝里挤出一句。

        大和尚亮完光,探了一把我胳膊,才边擦汗边训我:“我才想问,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还能被狗咬断胳膊。”

        我想反驳说不是狗咬的,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我躺在个又硬又冷的大炕上,左手是伏黑,右手是一脸担忧的我爸,最后那个掉下来砸我身上,把我五脏六腑差点砸出来的仁兄半边身子都烧焦了,还滋滋冒烟,给小和尚前呼后拥拥走了。

        至于钉崎,也跟着半身焦一起给抬走了,说是抬去什么地方吊命了——大和尚说他现在是救不活他们的,只能先吊住,命先留住,才能慢慢养着。

        人挺全,就是没虎杖,和虎杖身体里那个听墙角的大爷。

        说实话,从阿黄的表现来看,他是肯定不会把那个能听墙角的大爷给送过来的。

        于是我微笑:“可不是嘛,那咬我的狗可凶了。”

        大和尚妙手回春,把我给医学奇迹了,骨头违反自然界客观规律,非常不唯物主义地长好了,肉里的骨头碎片都合着血落到大和尚手里,看得我目瞪口呆。

        大和尚早就把我旁边性命危浅的伏黑医得能活了,因此治好我之后,大和尚就要收拾东西走了,走之前要嘱咐我,我以为是要说什么医嘱,结果他是告诉我:

        “我是看你要明天上课才给你治这么急的,你年轻身体好,身体支得住,包上伤药,明天就能简单动胳膊了,”说到这里,他胖胖的脸上现出严肃的神色,告诫,“但是,这不是你胡来的底气。”

        说完,他给我爸招招手,把我爸带走了,两人似乎争论了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很急。

        我爸走前把炕上厚厚的被子扯开,给我盖上,早秋的夜晚还残留着夏日的燥热,我不敢压我那断胳膊,支着腰努力用腿踢开被子,又后知后觉觉得山上更深露重,身上有点发寒。

        我歪歪斜斜坐起来,用那只好手把被子堆伏黑身上,给自己揪了一个被角,堪堪盖住肚子,屋里一个大灯泡挂在炕上面,只能照亮个头顶,脚下都黑漆漆的,我看伏黑脸色在光下渐渐染得像个人了,松口气。

        没了危险,心思又活络起来,想着等伏黑醒来,要告诉他我多么为他好,就一条被子,我还给他这么多,自己只有个被角。

        也不是为了什么,就是想逗他玩。

        我够不到灯泡的开关,也嫌熄灯后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没关灯,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整个世界都是血呼啦擦,人的胳膊腿,躯干,和脑袋,落了满地,好几个脑袋在火里滚来滚去,只听见尖叫,看不清人脸。

        我一时看见虎杖抱着个人嚎哭,一时又看见钉崎在烤火,说自己冷得不行,一时又有个没有双掌的男人向我走来,梦里一切沉默得像个关掉声音的恐怖片,这时忽得一声咔嚓声,打火机滚出赤红的火焰,一只黄鼠狼坐在动物园里,屋顶的灯光像个渐渐亮起的光球,照的四周亮堂堂的,这光球模拟着自然的光照,试图让这只黄鼠狼以为自己还在野外。

        灯光把黄鼠狼的毛照得根根鲜明,打火机微弱的火光很快就熄灭了。

        黄鼠狼和我讲它坐在动物园天天看人类,他忽的又补充说:“你爸很关心你,你很重要。”

        黄鼠狼吐出个烟圈,我看见它嘴边那圈毛都是给烟熏黑的,脏的很。

        梦忽然一转,我看见自己的四肢齐齐向外飞去,从我身体里喷出的血淋了满地,落在地上,向四周缓缓蔓延,像一团又一团逃离我的弱小的生命。

        我看着它们离我越来越远。

        我的不远处,刚刚杀死我的男人长着虎杖的脸,他本该摆出一副漠视我的死亡的样子,但是我却看见他咬着牙问我:“你知道你给我交换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

        我摇头,安慰他:“你咒力还能再生,我丢了的东西拿不回去,这不我更惨吗?”

        这都是我记忆中的话,我莫名松了口气,觉得他下一秒会因为不想再和我交流哪怕一句话而离开虎杖的身体,但是他没有离开。

        他问了我一个不在我记忆中的话:“拿不回去?”

        我懵懵懂懂地说:“我又没什么能赔你的咒力的东西,没东西和你交换,那我肯定拿不回去啊!”

        他忽得暴怒,头发根根倒竖,神情比当初拿火球砸人还可怕,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咒骂:“你不是有家族吗!不是有传承吗!回去问你家长辈!把你的东西!给我!拿回去!”

        我心里一紧,猛地爬起来,压到那断胳膊,嘶嘶的吐气。

        我还在为胳膊的疼倒吸气,旁边有个人被我惊到,也想要爬起来看我,给我压回去了。

        “你肋骨都快断完了,可别起来了。”我劝他,胳膊渐渐不疼了,伏黑脸上大小伤口散着,凄惨无比,但他却盯着我的脸,我愣了愣,抹了一把,全是冷汗。

        我俩相顾无言,我只能感叹:“你还活着,真好。”

        他沉默,我给他解释发生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至于我自己的那些猜测和心思都没说,只觉得麻烦,我问他咒术高专发生什么事了,他也懵了吧唧,只说涉谷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帐”,把许多普通人围了进去,里面咒灵头子放出话来,说要五条悟,于是五条悟带一票高专学子和一堆大拿老师来了。

        于是五条悟给人咒灵头子封印了。

        咒灵准备周全,趁着五条悟没了,高高兴兴拉了一票人马,趁机收割这群没了五条悟的大小咒术师们。

        我愣了,不知道说什么:“咒灵怎么智商这么高,这计划谁制定的?咒灵?咋的,咒灵拿着笔围着圈开会讨论怎么杀灭咒术师?还搞什么擒贼先擒王?”我说着说着自己都迷惑了,“咒灵在一起不互相吃对方个满汉全席还达成共识精诚合作了?是不是明天咒灵就要立国了?”

        伏黑沉默。

        “……共和制还是君主制?难不成还是社/会/主/义?”

        伏黑叹气:“每次你都能说出这样没谱的话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安慰他:“那也是现在我们都没危险了。”

        对岸那咒灵头子除非没脑子,或者单纯想死,不然是不会轻易跨越那湾海的。

        “只有我们吗?”伏黑艰涩地说。

        我想起我还没和他说在我们后面从天上掉下来的半身焦和钉崎,想要解释,但是又想到这两个生死不知的样子,万一一个没挺住,人没了,伏黑也是徒增悲伤,我不想现在说他们,想要蒙他。

        却见伏黑盯着我,他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很奇怪。

        比看见做了噩梦满脸冷汗的我的时候,那个表情,还要奇怪。

        “怎么了?”我对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毫不心虚,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身体,掌控的这么好。

        我的心像个匀速转动的轮子,轻轻巧巧地在我心口转圈圈,没有一点错拍,安稳地可怕。

        伏黑看了我一会儿,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问我:“还有别人吗?除了我。”

        我暗叹,只能说:“还有两个也在这儿,一个特别壮的男人,一个是钉崎,钉崎脑袋,胳膊,都伤的严重,至于那个男的脸都烧没一半,我不认识,现在给抬走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我话说到这里,心里微微一动,有什么像游动的鱼尾巴飞速划过我的小腿一样,但是回过神来,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们两个相对无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我忽然不会说话了,我想说那个被子,那个要拿来逗他玩的被角,但是嘴巴却像黏住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我太冷静了,我今天晚上,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冷静过。

        “你看起来有什么想要和我说。”

        我以为这话应该是伏黑和我说,结果却是我,我说的。

        伏黑回避了我的视线,他看着自己的手,他看起来很紧张,我看着他,却觉得自己的双眼无落点,像是在漂浮。

        我很不对劲,我自己知道。

        好像出门时候口袋里装了许多东西,走到路上弯下腰的时候忽然觉得口袋一轻,却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滑了出去。

        是家门钥匙这样重要的东西?还是简简单单一个头绳这样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我能把口袋翻一个底朝天,我却不能把自己翻开,仔细找找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诶呀,”我忽然笑起来,和他说,“不和我说也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伏黑鸦羽一样的双睫眨动了一下。

        我看见他层层叠叠的眼睫毛压下去什么,又抬起来两颗漆黑的眼珠。

        “我遇到了一个早就死去的男人。”

        “是谁?”

        “伏黑甚尔。”

        我的回忆里闪出那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我已经快要忘记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很凶,第一次见面我差点以为他要杀我。

        于是我吐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嗯……”

        伏黑抬起眼,看向紧闭的大门,门外没有人,所以他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问我,姓白的遵守约定了吗?”

        我眼前忽然闪过我爸沉默的脸,还有那忽然停到单元门口的搬家车,以及那个扔下伏黑就跑了的男人。

        因为和我爸的约定,伏黑的父亲坦然地把伏黑扔到了这里,留给我们家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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