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将疑
市图书馆坐落于玉芦湖旁，前身是一座旧朝的书院，翻新设计时保留了这份古色古香，依书院而建成回字形建筑。最高层是透明玻璃顶露台，天气晴朗时采光很好，是整个图书馆最受欢迎的位置，常常需要提前预约。
不过眼下孔柠柠对顶楼的露台毫无兴趣，她早早来到哲学区c区的位置等待。她打定主意，如果今天还能遇见那个男生，她就去管他要联系方式。
换作一个月以前的她，简直无法想象现在的她会因为图书馆的几次照面而去问男生要电话号码。
一个月前，正是在她哥的建议下，她才打算来市图书馆逛逛。
虽然才高一，但孔柠柠已经开始纠结以后该选哪个方向的专业。她第一反应是求助正在美国留学的亲哥周佑杰，顺带了解了解他学的哲学专业怎么样，没想到一来就被泼了盆冷水。
“一个家里出来两个学哲学的孩子，柠柠，爸妈会疯的。”
周佑杰向她推荐了周围的很多专业，唯独对自己所学只字不提。不知怎的，这反倒激起了孔柠柠的叛逆心，兜兜转转，她还是在文学和哲学之间犹豫不决。
周佑杰也拿她没办法，还是向她推荐了自认为她会喜欢的哲学家。
“西方哲学原著选读我怕你看着无聊，可以先去图书馆看看加缪。不管是文学还是哲学都还可以看看。”
“别，你这么说的话，我都怀疑我连图书馆的门槛儿都踏不进去。”
“傻呀。这样吧，你先去找本加缪手记看看，任意一卷都行。”
“那是啥呀？”
“札记。嗯……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是这个人的微博。”如果那个年代有公共社交平台的话。
周佑杰准确地抓住了妹妹的兴趣点，第二天孔柠柠就去了市图书馆。
不过，在文学区和哲学区来回折腾之时，谁又能想到孔柠柠这行最大的收获却两者都不是呢？
几乎没让她怎么等，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文学区的书架旁。
看来这是个很自律的人，来图书馆的时间非常固定。她在心里猜测，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近。
仅仅隔着一个书架的时候，孔柠柠发觉，这个男生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弱不禁风。大概比自己要高一个头吧。
对方身着一件普通白t，凝神翻书的模样却如古时候的书生一般温润如玉。
“hello”
孔柠柠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径直开口。她今天洗了头发，还抹了点口红，感觉自己比平时在学校里都还要显得有精神些。
对方从书页中抬起眼神，皱起的眉头暗示着思绪还未从阅读的状态中脱离。
“嗯？”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说不紧张是假的，孔柠柠不露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男生骨节分明的双手这才缓缓将书合上。
也许是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太过礼貌，孔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
“不是不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我想认识你一下。”
“噢”
虽然神情没有太大的改变，语气却像是明白了孔柠柠的来意，
“这样啊。”
“我看你好像经常来图书馆的样子，之前我也和你遇见过几次。”
孔柠柠有些忸怩，眼神闪烁不定。
“你还记得吗？”
对方的茫然已经是答案。
孔柠柠一鼓作气，“你能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么？”
“等等，我们真的遇见过吗？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印象了。”
见对方几次都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孔柠柠有些懊恼，不由地脱口而出，
“你忘了吗？之前有一天在二楼，你还冲我笑了呢。”
女孩的直白和莽撞让姬存汀有些无措。一般情况下，避而不答就是拒绝，他还以为这是人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听到她这话，姬存汀的表情很快从惊讶过渡到了然，再看向她时眉毛上挑。
这副神情孔柠柠再熟悉不过，在她不愿意回忆的那个被林郁剑拒绝的夜晚，对方也曾如此居高临下。
“微信？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她没想到紧接着听到的是这句话。
从海边回来到现在，汤芝心和林郁剑就再没讲过一句话。虽然她感觉莫名其妙，但确实也有点脾气上来了，他不理她，她也懒得管，就都不讲话好了。
再加上这两日一直和孔柠柠在联络，汤芝心就更没把林郁剑的冷漠放心上了。
“要到微信了不是很好嘛！图书馆男孩儿叫什么名字？”
“姬存汀”，孔柠柠一字一句地输入，贴了好几个哭泣的emoji，“可是我们都还没有开始聊天，只是输了个备注！呜呜呜”。
“慢慢找话题呗，既然他都没有拒绝加你好友。”
“但是真的很奇怪。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的，根本搞不清楚他想法。”
“怎么了？”
“加了微信之后，我还是照常去图书馆嘛。就，有时候他看见我跟没看见一样，有时候我冲他笑他又会对我sayhi。”
“这”连汤芝心也不大明白了。
“我怀疑我是不是被pua了！”
“”
“烦死了，真的让我好在意。”
汤芝心懂孔柠柠这种十分在意一个人的心情，但是她却不能像孔柠柠这般随便说出口。
什么都不怕失去的人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而她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少，担心会失去的却又太多，恐怕永远也无法做到足够坦率。
休假归来的林显似乎比之前还要忙碌，一周也就一两天能回家吃饭，并未察觉林郁剑与汤芝心有何异样。
而管家和其他仆人也只当是少爷和夫人一向关系平淡。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潮水般起起落落的心绪被封存于海边，回归城市的社会生活之中，即便是冷战也要掩藏在不咸不淡的母子关系之中。
结婚以来，家仆们陆陆续续改了口，不再称汤芝心为汤小姐。汤芝心也越来越习惯在林家的生活，她有时候觉得，如果回咖啡店打工，她可能再也受不了那份辛苦。
比起来，她甚至宁愿承受在这个家里受林郁剑诘难。想到这一点，汤芝心感觉十分可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或许汤有荣的话是对的，是当下她的最优选择，毕竟她已经逐渐陷入了“由奢入俭难”的境地。
可她根本不想为林显生孩子。不管谁来劝都是。
但她怎么可能把这一点告诉林郁剑？再说，林郁剑怎么可能相信她？
今天林显好不容易回家吃晚饭，三个人的餐桌还是略显安静。
一旁的管家适时开口，“老爷、夫人，这张桌子在使用上还满意吗？家具定制那边说如果有问题可以跟他们反馈。”
林显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抬起拿着餐具的手打量了一下这张餐桌，他太忙，几乎忽略了家具更换的事。
“王叔，这张就很好。多亏你啦，我上次出去逛了一天都没选到合适的。”
汤芝心没说选不到桌子是因为林郁剑故意挑刺的缘故。
这是她在这个家生存而产生的一种惯性，总是有意无意地掩盖事实中不好的那部分，尤其是当这部分与林郁剑有关的时候。
虽然她知道林郁剑不在乎也并不会感激。
听完汤芝心的话，林显本来只是点点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笑着拍了拍桌面说，“这张结实。”
晚饭后做完最后的清洁工作，仆人们都回到了负二楼休息。林郁剑从冰箱拿了饮料回房间继续整理资料写文书。林显和汤芝心留在一楼的家庭影院看电影。
林显随意选了一部片子，《返老还童》，他觉得这名字还挺有意思，就决定看下去。
林宅的房间隔音效果本来是好的，但奈何家庭影院的音响效果更好。不过家里人都了解林郁剑走到哪儿都头戴着耳罩式耳机的习惯，加上他在自己房间，所以林显没太注意调低音响音量。
这就是为什么林郁剑在自己房间取下耳机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楼下电影里的□□声。感到不适的他只好又把耳机戴上，却控制不住去想，父亲和汤芝心在看什么电影，他们看到这个情节是什么反应。
他摇着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再取下耳机的时候，尴尬的片段似乎已经过去，他看着桌边的汽水，发现自己忘了拿牛奶，于是下楼。
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倒了一杯，他听见家庭影院的方向传来调笑的声音。
“小声一点嘛！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给我看看呢？乖乖是怎么不好意思的”
“哼，坏人”
“我还是喜欢听你求我的声音”
“不要嘛”
“你得像上次一行厉害才行，桌子都被你坐坏了，宝贝”
攥紧的玻璃杯中，荡漾的牛奶一次又一次扑撞在杯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牛奶的腥味。
林郁剑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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