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处

　　张四桥看着儿子回到房间睡觉。等到儿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后，才叹息了一声。

　　“这一辈子的指望都在你的身上了。对你的严厉，还不是指望你成才啊！”此时的张四桥是一脸的疲惫。这些表情，都是在张爱国看不到的地方才会露出来的心声。

　　张爱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应该改变一些什么。每一次想到父母，也都会感觉到眼睛里面有泪水在打转。其实很多时候都想要帮父母做一些事情。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他恨父母不懂自己。在学校学习，之所以辍学除了成绩不好，迷恋游戏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自己16岁应该可以帮着家里分担一些什么。曾经多处提出要外出打工的要求。想为这个贫困的家庭减轻一些负担。老爹张四桥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岁月的侵蚀，让他那挺拔的脊梁变成了驼背。这些，他都归于是自己的出生才导致的。是自己偷走了父母享受生活的权利。

　　不过，打工的念头，都被他父母否决了。他们认为一个16岁的孩子，能知道一些什么啊，出去打工，那生活可不是一个孩子能够受得了的。之所以要把他送往部队，潜意识里面觉得只有部队才能教导他成才。

　　一直到晚上很晚，张爱国才睡下去。想起自己父亲的话。又想到了当兵的话至少会花上三千多块钱，这些钱，可都是父母的血汗钱！用父母的血汗钱为自己铺路，他感到愧对良心。却也知道，平时说的一些话，早已伤透了父母的心。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改变那种已经习惯了的口气。

　　叛逆也好，代沟也好。本质上来说，是为着父母着想，只是出于幼稚，用错了方法而已。

　　让父母看到自己不听话的一面，是想要让他们放自己出去打工，为这个家庭分担一份责任。只是他又怎么能想得到，越是这样做，越是让父母觉得幼稚，做事不成熟而不放心他一个人外出呢！

　　而在张四桥的房间，躺在床上的张四桥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惹得李民慧烦了，骂了他两句：

　　“大晚上你就不能安分些！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孩子他妈，小国这孩子的事情，你看该怎么处理才好！”张四桥声音疲惫，感觉提到儿子，说话都多了几分无奈。

　　“怎么处理？让他去当兵不就得了。他身上的那些毛病也只有到了部队去好好治一治才会改掉。都怪你，当初就宠着他，现在后悔了吧！”李民慧没有好气说道。

　　“怪我？我打他的时候你护着他，我骂他你也说对孩子别这么严厉，会把孩子吼傻。好，现在孩子变成了这样子了，你就怪到我的头上来了！”张四桥抱怨着。抽着烟，一根接一根，心绪不宁的样子。

　　“当初是谁说多给些生活费的呢！生活费给多了，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又被人带着学会了上网，这些不都是你叫多给的生活费惹的祸啊！”李民慧回了张四桥一句。

　　“那我有什么办法！孩子在远方读书，冻着饿着了，难道你就不心疼嘛。只是孩子不争气啊！”长长的一声叹息，带有一丝悲凉。

　　李民慧也沉默了一会儿。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旁边的张四桥抽着廉价香烟，一脸的苦恼。为张爱国的以后思虑着。

　　“他们要多少？”李民慧把身子往张四桥的身边靠拢了一些。轻轻问道。

　　“四千。包走。”张四桥有些不耐烦的说着。

　　“咱们没有那么多。”李民慧的语气中也带着焦虑，为生计而发愁。

　　“还有一个多月，我再去找点活，争取把这个漏洞补上。”扔掉手中的香烟，地上杂乱的扔着六只烟头，令房间显得凌乱。

　　“哎。”伴随着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在房间里面回荡着。点点火星闪动着，被生活压弯了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爱国对于自家的经济条件还是了解的。他一夜没有睡好。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对待父母的态度有所改变。

　　一天会去做两顿饭，人在镇上玩的时候，沿着有网吧的那条路，都远远躲开了。网络这东西，就像是洪水猛兽，接触之后，足以把一个人一口吞下，连渣都不剩。他也尝试着慢慢改变自己了。

　　时间过得很快，随着张爱国态度的转变，张四桥会在张爱国上街的时候主动给他钱，让他去玩游戏，不过每次都会说：

　　“这些天时间不多了。十二月份当兵就要走啦，再给你好好玩几天，到了部队，就没得玩了。”

　　其实，张四桥对这个儿子还是比较好的。在即将离别的日子里，他也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宠溺着孩子。

　　张爱国不再对自己的老爹发出怨恨的眼神。一个只有四十多岁的人被生活折磨成了一个老头子，他再也不狠心让这个整天会在自己耳边唠叨让自己成才的老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增加精神压力。

　　十二月份临近了。当兵的日期是十二月十五号，去了新兵连差不多就要过元旦。听说所有的接兵干部也是要在元旦以前，把新兵接入部队，跨过一个旧年度，迎接一个新开始。

　　李民慧在这些天也不要儿子做饭了，三天两头的加餐，像是天天过节一样。红烧肉，圆子，酥肉，牛肉，这些平时几乎很少做的饭菜，也频繁的上了餐桌。

　　张爱国说自己吃不下，李民慧就让他补身子。一米七的身高，只有刚好一百斤的体重，李民慧怕他去部队之后身体素质太差，经受不起训练。

　　父母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每一个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是严厉的。是出于好心，不管平时是打也好，骂也好，关键还是替孩子的未来着想，主要是想孩子成才。

　　张爱国知道父母的想法。也知道自己以前的幼稚做法，所以，竭尽所能的趁着即将离开的这段日子，补偿着自己的做法。再没有因为想替家里分担一份责任而跟父母故意闹别扭。

　　等到了十二月十五号这一天，张四桥却突然想要让时间永远的静止在这一刻。今天，是跟儿子分开的一天，突然就有些舍不得。

　　神情复杂看着那穿着绿军装，还没有带上警衔的儿子，在排列得不是很整齐的队伍中东张西望。

　　一个肩膀上扛着两杠一星的正营级干部在武装部的露天演讲台上发表着讲话。估计听进去的也没有几个。人群中，全都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眼里噙着泪水，东张西望寻找自己的父母。

　　接兵干部看着自己面前这六十五人组成的新兵队伍，长年接兵，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草草的就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替之上去的是一个带着笑脸，胖乎乎的连级干部。不过，等到他上了演讲台的时候，脸色马上板了起来：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站好了！”

　　“切！”没有人听他的话，人群中，还有人发出不屑的声音。气得连级干部在演讲台上大吼。

　　他的话在人群中并没有起到什么反应。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好，你们如果想在这里继续站着，就在这里给我继续闹！”

　　这一次，他的话稍微有了点反应。寒冬里，接近零度的温度。衣着并不厚实的新兵，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人群中，不再像之前那么骚动了。

　　“你们这些送兵的家长现在可以离开了！”他转过身子，望着挤入露天广场的那些中年人说道。

　　这些新兵家长还是比较能办的着招呼，听到这军官的话之后，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现场。

　　这又引起了新兵们的一阵骚动。这一次，军官没有管他们。

　　等到几乎所有的家长都离开得远远的时候，他才呵斥道：

　　“你们现在一个个都是当兵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成什么样子。从你们穿上这一身军装开始，就要肩负起应有的责任，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给我挺胸抬头站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这里一步！”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神情也越来越严厉，着实是把这些新兵给唬住了。

　　“听我命令，原地休息！”这个时候，本来还想要多说几句话的，突然看见旁边那个两杠一在叫他，于是下了命令之后，跑到那人的身边说了几句话话之后，就离开了现场。

　　张爱国在人群中又开始左顾右盼，是早上九点钟的火车，现在的时间是清晨六点，从武装部到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有些家长趁着这群新兵休息的时候，走到自己的儿子身边，给他们装上当地的特产。

　　听说到了青海那边就没有四川这些土特产了。

　　张爱国在人群中没有看到自己父母的影子。心里还觉得没有什么。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过来了，怕到时候见到他们掉眼泪。

　　这个时候武装部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所有人都将离开自己的家乡，去一个陌生的听说还是高原的地方受苦去了。有些人的父母舍不得儿子，在武装部掉下了眼泪。一会儿时间，哭泣声响起一片。

　　等到六点半的样子，人群中没有哭的新兵不超过二十个。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哭了。说到底，都是一群没有离开过家的孩子，这一次离开就是两年，离别的情绪充斥在所有人的心头，感情的流露，令人遏制不住眼泪的掉落。

　　张爱国没有哭。在人群中傻坐着，屁股下面坐着的是一个绿色的携行包，一床打包好的被子垫在携行包上面。

　　新兵队伍中，他又看到了一个年级大概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家伙，也穿着一身军装，抱着他妈妈，哭的淅沥哗啦的。

　　这也能当兵？

　　张爱国感到一阵无语。这么小的年纪就送部队去，那明明就是一张小孩儿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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