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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小姐姐是个骗子


  元夕很享受目前的独居生活,家里猛然多了个易庭北非常不习惯。她心里打定主意明天就把这人弄走,但面上还是很平和地开始安排晚饭。

  她和王小米成了狗友后,苦恼于一人吃饭的麻烦,自然而然开始搭伙。元夕自理能力强,家务还不错,出劳力;王小米重度手残,出买米买菜的钱。

  两人在厨房盛粥和将小菜装盘的时候,王小米垫脚看外面。易庭北正站在屋檐下看挂起来的黄玉米,身姿十分挺拔。她有点迷恋道,“他来这干嘛?周平涛给引荐的?想让你带他拍片儿?这不是疯了吧?就你现在那本子荒唐迷乱的风格,怎么用他?他是贵公子人设,走优雅路线,能让你那电影给毁了?就算是他愿意了,他的粉也不会干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人跟吃了迷魂药一样,还给追家里来了。”元夕摇头,“人设是人设,他真人好像有点——”

  她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好小声道,“笨?”

  王小米阴森森看着她,“收回去!我家公子为国为民仁心仁术,你居然敢用这个字玷污他?”

  元夕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说吧,脑残粉的眼睛都是自带滤光。她用笨字已经很客气了,真正想说的其实是被污名化了的“老实人”。

  “行行行,你家优雅高贵的公子要来拼命争取我一个民工角色,好棒棒哦,真是为国为民。”

  这下王小米自己也忍不住了,怪笑一声,“怕不是看上你本人了吧?不然说不通啊!我家公子从来对女性都超绅士的,绝对不会接触皮肤。可你们的照片,都怕要亲上去了——”

  元夕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小背心,浅铜色的皮肤,充满了力量的胳膊和腿。她再摸了摸腰上的小肌肉,拍拍自己的脑袋,“你是说看上我这身肉?还是看上我脑瓜子?”

  “有什么区别呢?肉体和思想从来都是共存的。”王小米转头死盯着他的背影,“你看公子那脸,那腰,那大长腿。我要是你就不纠结了,管他合适不合适,把人和投资捞到手再说。”

  “然后等上映的时候在电影院一日游,票房扑街的时候再哭唧唧吗?”

  “人小时候那个扶苏公子是绝代佳人。”她怼是怼,但实话实说,“只要不作大死,靠这形象也不会亏本。再说了,他像我这样的铁粉有很多,只要别演成一坨屎,我就能吃得下去。”

  “哟,刚是谁在叫嚣只要有人敢把易庭北和扶苏公子联系在一起,就要怼到地老天荒?”

  王小米嗔怪地看一眼元夕,“讨厌!”

  饭菜上桌,三人团坐。

  王小米一边吃一边盯着易庭北看,弄得他很不自在。元夕刮了她好几眼,她有自知,干笑几声加快吃饭的速度。吃完后,对元夕道,“我刚有个想法,现在灵感如尿崩,必须先记下来。”

  她把碗一丢,冲易庭北道,“公子,你好好跟我家导儿约会培养感情,我就不做第三者了。”

  易庭北被王小米猛然的一句话给呛到了,忙捂嘴小声咳嗽,脸憋得通红。

  元夕捏着筷子的手有点痒,想用它在她脑门上戳个洞,把她脑子里的水放出来看看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王小米哈哈一笑,转身跑掉了。

  元夕只好解释道,“她是个编剧,脑子里天天想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

  “嗯。”

  两人慢悠悠吃完饭,易庭北很主动地收拾碗筷。元夕怀疑他的生活自理能力,道,“你会洗?”

  “会啊——”他直接回答,可见她不太相信的表情,顿了一下,“应该会。”

  说完不等她拒绝,直接手忙脚乱搬了去厨房。

  元夕慢悠悠跟过去,开冰箱拿苹果,准备做个酸奶拌,结果后面传来一大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她心知不妙,扭头只见白花花的碎瓷片铺了一地。

  易庭北无措地站旁边,凤眼里一片惊慌。

  她安静地看着他,将冰箱门关上。

  他结结巴巴道,“对不起——”

  她将苹果在手上抛了一下,冲他笑道,“你说你会?然而我还相信了你——”

  易庭北赤红了脸,旁博说勤快是没错的,但没说过事情办砸了该怎么挽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好像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

  元夕认命地用扫帚收拾地面,不敢再用大少爷做事。

  她领了他去开空着的房间铺床,庆幸现在是夏天,只要凉席将就便够了,不必另外准备铺盖床单这些杂物。她道,“卫生间在偏间,空调效果可能不是很好,凑合凑合就行了。晚上蚊子有点多,我放了盘香在床头柜,你自己点上就行。”

  “谢谢。”

  “我说,你会点蚊香吧?”她玩笑一般道,“不会把我家老房子给烧了吧?”

  易庭北看着她在灯下熠熠生辉的眼睛,鬼使神差道,“我有很多房子,可以送给你。”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因为元夕不出所料地丢了他一个好了不起的嘲讽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遇上她就各种失常,坐床边发呆。

  乡下很安静,除了偶尔有鸡鸣狗叫的声音外,便只能听见她在屋檐下收拾东西的声音。她穿了拖鞋去卫生间,开了热水,热水器轰轰燃烧,然后是氤氲开的香皂味道。

  他抽了抽鼻子,那味道太强烈,骚得他头晕脑胀。

  没多会儿,元夕洗完澡,带着满身湿气站在窗边道,“我用完卫生间了,你快去吧——”

  卫生间是普通农家的样式,足够大,但只有基本的热水。

  因她刚使用过,所以带着热烘烘的潮气和香气。淋浴旁边发现一个白色的盒子,里面一块淡粉色的精油香皂,上面带一点滑滑的泡沫。

  他红了一下脸,扭开头,透过窗户能看见屋檐下昏黄的灯,以及她纤细的影子,仿佛一段尘梦。

  元夕趁着洗完澡后凉爽的感觉,将自己搞的新房建筑图完善。她把电脑搬出来放茶台上,点了个驱蚊的精油灯,颇有点儿情调。

  夏天也就只剩下这点好处了,若不然蚊虫和燥热能把人逼疯。

  画了没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易庭北洗完澡出门了。

  他顶了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脸上还带着红晕,身上有她精油香皂的味道。穿了一件白背心和蓝色的短裤,露出白皙修长的四肢。

  小伙子骨架太漂亮了,她没忍得住,多看了两眼。  

  他见了她,犹豫了一下才走过来,带着特有的清新味道。

  元夕挪了一个凳子给他,将弄好的一份酸奶拌水果推过去,“吃苹果。”

  他道谢,坐在旁边看她电脑上花花绿绿的线条。

  “看得懂吗?”她问。

  易庭北摇头。

  她没说什么,专心弄图纸。

  “元夕,涛哥说你本行是学建筑的,怎么会拍电影呢?”他道。

  “自己喜欢呗。”元夕渲染好一张效果图,调出来给他看,“你看这房子怎么样?我自己设计的石头居,等材料找差不多,钱凑够了,就可以找队伍来施工。”

  一个用卵石堆叠而成的房子,大片大片落地窗户和顺着光线的方向延展开去的墙壁。带着童真一样的弧形线条,将坚硬和柔软结合起来,配上各种绿植,仿佛一个乐园。

  易庭北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道,“其实我刚才就很想问了,你为什么要自己去捡石头?”

  她挑眉,“怎么了?”

  他鼓起勇气,很诚恳道,“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在乡下起个房子不贵的,不用每天辛苦去捡石头——”

  元夕看着他,长久地看着他,伸手指着效果图问,“说说你对它的感觉。”

  他被看得全身发毛,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我只有在乡下很穷的地方,才会看见用石头叠起来的房子。”

  嗯,还不是笨得很厉害,知道用委婉的方法表达穷酸二字。

  她真是疯球了才和一个笨蛋分享自己的设计成果,绝壁是看在他外表的份上肤浅了。

  这么一个没慧根的人,想抛弃走熟了的偶像路走演员路?他肯定不知道人设坍塌后有多少人要找他拼命,他肯定也不知道自己能吸引这么多的粉除了颜外,只剩下人设了。

  他脑子里装的就是一包草。

  元夕叹一口气,道,“易庭北啊易庭北,你怕不是个文盲吧?”

  易庭北也无语了,他只是实话实说,有必要这么贬低人吗?

  大家彼此伤害,何必呢?

  元夕还是咽不喜这口气,不动声色道,“你要真想拍电影的话,只要不计较片酬,搞定经纪公司,天天拍都是可以的。我不是必要条件。”

  “这不一样啊。”他坦然道,“我看你的电影才特别有感觉——”

  夕觉得侧头上下看了他一会,“问个八个卦啊,你那抠图王子是怎么回事呢?”

  他回看着她,刚洗完澡后的眼睛带着湿气,眉很长,几乎扎入鬓角,衬得双眼更亮了。他抿唇,“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去年因为拒绝了旁少平谈续约的要求,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接了他给大力推荐的一个IP剧。他看过那剧的小说,很顺畅好看,所以没反对。没想到合约签下来看,片酬打包近一个亿,但只给了不到三个月的拍摄期。紧接着这剧后面的是一个大台的真人秀综艺节目,中间没休息和转圜的时间。拍剧的过程还算顺利,完成后他便离开了剧组。没想到中途爆出剧本涉嫌抄袭的丑闻,大量的戏得改了重拍,可那时候他已经在真人秀的拍摄现场了,没办法兼顾。

  “也就是说,你没来得及去补拍的那些戏用的是替身,然后贴了你的脸上去?”元夕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玩。

  易庭北点头,“那戏是旁少平力主接的,剧方也是他的朋友,具体怎么沟通的绕开了我,但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我——”

  元夕心里明白,这恐怕是人联手下的套子,剧方未必无辜,中间或者涉及了用流量明星圈钱洗钱的套路。她也就不再吭声,道,“怪不得你铁了心要走。”

  跟了这么坑的经纪人,一辈子出不了头。要是不小心被他抓了把柄或者用下九流的手段控制住了,毁终身。

  “我也不想和他搞成这样,毕竟旁博大哥对我很好。我以为能好聚好散的——”

  天真,他这样的大流量,一年给公司创造的现金流大得恐怖,谁要放他走谁傻叉。旁少平做的这几件事情,件件都是在敲骨熬油,怎么可能眼巴巴地看着摇钱树跑掉。现在肯定心痛得要死,一边骂旁博当年签约怎么只签了十年,一边挖空心思想手段来挽留他。

  “前年另一家华堂公司想推叶司静不太成功,拿了资源和旁少平置换,他就用我和她配CP,带流量给她。我想着自己要走了,得给他留点东西,所以同意了——”

  元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连自己谈恋爱都卖?”

  易庭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圈里不都这样吗?反正也不是真的,而且我也不用承认或者公开——”

  更有甚者,连自己的婚姻也打包卖了;不仅如此,等生下孩子来,养几年参加真人秀,又是一笔收入。他隐隐绰绰见了一些,并不是很惊异。

  “现在人家在网上发表那种似是而非的说说,踩死你这落水狗,要跟你做了切割。你有什么想法?”

  他有点认真道,“还是自己太不小心了,以后肯定不是再发生。”

  元夕将画完的图纸整理好,“你被坑了那么多次还没戒心呢,又跟我讲了这么多。我要随便一个发微博上都是热搜第一名,知道吗?”

  他笑笑,“我相信你不会坑我。”

  她心里有些不明白,这傻蛋居然能在旁少平手里活出来,想必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咱们不说电影电视的事情,你觉得最近两年来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是什么?”元夕沉吟了一会儿,决定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易庭北眼睛一亮,元夕将电脑推给他。他拿了鼠标,在视频网站上翻出来一个口香糖广告打开,然后推给她看。

  元夕没想到他憋了一天,最后交给自己的居然是个广告。她无可无不可,点开视频,一片极具冲击力的红绿撞色扑面而来。易庭北在广告里穿着鲜艳的果色衣服,蹦蹦跳跳,镜头聚焦在他的脸上,他塞了一片口香糖进入口中,脸上一片沉醉,身后是爆裂开的各种果浆。

  直到最后一秒的音乐响起,她没说话。

  她是不抽烟的人,可此刻有一种冲动,想尝尝那苦涩的滋味能不能让自己冷静冷静。怪不得王小米死活不承认现在这个易庭北出演过扶苏公子,这简直就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混合体,辣眼睛。

  “怎么样?”易庭北看她面无表情,眼睛里满是冷光,原本的自信变成了不确定,“这广告很受欢迎的,据说投放后效果很好——”

  他在她那种冰凉凉的目光下,再说不下去了。

  她长长地将胸口的闷气排出来,手指点在屏幕上,好几次戳中搔首弄姿的他,“你是在卖口香糖吗?明明是在卖骚。”

  易庭北终于尴尬了,脸上的潮红褪尽,青白一片。他弱弱道,“导儿,这个片子的导演夸我表现得特别好。”

  元夕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所以呢?”

  说不下去了。

  玻璃心的易庭北躺在客房的老式木头床上,手里拿着带过来的那两张照片,他长久地看着上面隔了十年的人。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在剧组里很惊惶,不明白电影是什么。是她对他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全身都是戏。等我当导演了,我只拍你啊,好不好?”

  那是他第一次得到人的肯定,所以十年来从没忘记过有个未来导演赏识他,愿意拍他。只是时光兜兜转转,两人出了《始皇帝》剧组后再没交集,当他开始恍惚以为那个以成为导演为目标的女孩子泯然众人的时候,她却带着《往生》咣当一声落在他面前。

  他坐在电影院里,细细体会每一个镜头每一句台词。她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他呢?

  十年,他只是不太记得她的长相了,而她根本是彻底忘记了他。

  这个女骗子。

  他丢开照片,翻身看着窗户上隐约的光,又懊恼起来。

  明明准备了那么多的话,明明喜欢的就是她的电影,明明尝试了好几次要和她谈,为什么对上她后偏偏无法开口?

  他一定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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