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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几度战血流寒潮 6


  “如果我们给他们贴个标签,比如‘满洲人’,就算咱们彻底杀光他们,满洲人的阴魂仍旧会伴随着我们的文明而存在。”

  朱慈烺知道,后世有些人其实本身是纯种的汉人,但偏偏为了彰显自己与别人不同,满足病态的虚荣心,乱认祖宗,胡攀一个少数民族的身份,甚至连已经彻底灭绝的民族都不放过。

  更何况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未来的历史书上总是逃避不了的。如果搞民族屠杀,无疑会局促华夏文明的发展通道。

  到底日后华夏面临的不止是满洲,还有世界上其他各种民族。

  “留下‘满洲’这个民族概念,比留下满洲人的危害更大。”冯斌也是看过逻辑论的,当即应用了“概念”这一概念,让皇太子对他的好感更上一层。

  “你准备建个工作组,全面制定辽东地区的民族政策。”朱慈烺拍了拍冯斌的肩膀:“必要的时候可以去辽东走走看看。我对此的期待是:要让‘满洲’这一概念不复存在。这个天下,只需要华夷之辨,不需要民族部落。”

  冯斌挺身行礼。

  他很庆幸自己能够接到这样的差事。

  现在总参内部已经发现了一条铁律,皇太子殿下非但是个祖制的拥护者,处处恢复皇明祖制,同时也是个修补匠,将原本简陋的祖制修补完善。为此而领到的临时性差事,往往会成为定制。

  能够成为某个领域的第一人,肯定是有资格名垂青史的。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无不为此倾倒。辛弃疾对这种文化情结做过最精辟的总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除了名声之外,利益也是实打实的。

  现在大明百废待兴,到处缺的都是人。皇太子殿下堵死了援用私人的门,却打开了兴办学堂的窗。虽然不同于之前的师生如父子,但作为学堂的创办者,仍旧能够收获一定的声望。

  正是因此,讲武堂祭酒已经没人胆敢出任。最终由皇帝圣裁,要皇太子本人出掌祭酒。朱慈烺索性将讲武堂这一名字送给了各省,作为陆军小学堂的上一级学校,培养预备军官和士官生。国家设皇明武备大学,培养基层军官。

  在军事院校这一系统里,并不属于礼部管辖,而是归于大都督府,所有学员都视作现役。

  冯斌虽然想不出自己这个差事能办什么学堂,但辽东本身就是一块宝地。原本盘踞在辽西的将门被东虏拔了个干净,辽南被东虏杀了个干净,辽中的第二军势必会将东虏清除干净。

  如此干净的一片沃土,自然是大有作为之处。

  “殿下,卑职此来还有尤督呈交的私信。”冯斌趁热打铁,将棘手的工作抛了出来。

  尤世威身为总参谋长,写来私信,显然是有些话不适合公开说。

  朱慈烺展信一读,才知道尤世威是在担心郑芝龙的操守。对于这个前海盗,尤世威认为他接受招抚纯粹是为了借大明的声威,行海商之实,没有半点忠义可言。这样诋毁国家的一方藩镇当然不妥,所以只能写了私信让信得过的属下带来。

  朱慈烺将信收入袖中,对冯斌道:“知道了。”

  冯斌不知道是否该要一封回信,正迟疑间陆素瑶已经过来道:“殿下,舟山参将黄斌卿等候召见。”

  朱慈烺最后给了冯斌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下去,传召黄斌卿。

  黄斌卿虽然只是个参将,但舟山这个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

  在后世是东海舰队的三大主要军港之一,在此时也是对日走私贸易的重要出发点之一。至于世界性渔场的地位,在眼下却没有太显著的表现,反倒是随着建筑业的发展,山东已经有人来舟山采购花岗岩、凝灰岩和海砂了。

  朱慈烺见黄斌卿只是例行安抚,同时让他着手准备浙江水师学堂的建设,招募水手。黄斌卿此人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一般,最后死于南明内部争斗上,十分不值。不过连南明内部的人都斗不过,可见此人能力也是一般。

  “你说你麾下这个陈培峰,是何人物?”在黄斌卿的汇报中,朱慈烺倒是对一个一笔带过的小人物产生了兴趣。从报告上看,宁波府最近三年的造船数量节节攀升,除了山东水师建立之后的需求量增大,在生产技艺上也必然有所改进,而且这种改进正随着工人的熟练度上升而越发明显。

  “回殿下,”黄斌卿在脑中想了想,“此人本是粤籍,随父祖流亡至此。因其家中世代造船,故而崇祯十七年他父亲去世,末将便以其为总工头,负责督造战舰。他虽然年轻,但各门手艺精通,确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既然是人才,就要放手去用。”朱慈烺让陆素瑶将陈培峰的名字记了下来,备注中又写了:江南造船厂。

  从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来看,最近五十年内,主要还得依靠船舶作为对外扩张的主要工具,所以造船业势必得跟上大明的扩张需求。在面对西方殖民者的时候,起码要有与之海战的能力,确保登陆部队完成登陆作战。

  陆素瑶脑中一过,知道这事该交给工部去做。正好蒋阁老题本数次,希望成立“都水清吏司”、“厂矿清吏司”和“建筑清吏司”。可惜现在东宫在各专门方向的人才实在有限,所以三个清吏司的组建过程十分艰辛。

  有时候难免让人觉得,随便派个识字的人就能去任职的日子实在太轻松惬意了。

  这些小动作都落在黄斌卿眼中,知道皇太子要重用这个陈培峰,不由心中泛起了一丝得意。当初正是他力排众议让二十出头的陈培峰出任总工头,对他算是恩情似海。当然,陈培峰也算识相,这些年来没有少过孝敬。

  现在皇太子要大用陈培峰,看来这小子时来运转要一飞冲天了,不求日后还有孝敬,总得留几分香火情在。

  兴建造船业,进行大海船的制造,尽快收复台湾,这些都是朱慈烺日程上迫在眉睫的事。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福建的佃变恐怕就在近期会爆发出来。而福建本身就是个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方,要想解决土地问题除了向外扩张再无他法。

  对福建而言最方便的地方,就是台湾岛了。

  在这移民这事上有两个阻碍,一个是郑芝龙,另一个是在岛上的荷兰人。

  相比之下郑芝龙的阻碍更大一些,因为他也主张移民台湾。与朱慈烺的区别在于,郑芝龙要一个属于郑家的台湾,而朱慈烺却是要大明的台湾。

  这也是朱慈烺注定入闽的原因,如今国内可以算是一方藩镇的军阀,也只有郑芝龙一人了。历史证明,他不会介意长子郑森正在海军大学读书。不过历史也证明,郑芝龙作为一个投机者,远胜于一个枭雄。

  东海海商海盗集团在王直、徐海等人的经营下达到了顶峰。

  这两人被剿灭之后,李旦随之而起,成为东海势力不可小窥的人物,也是被荷兰人认为是日本华侨首领的“中国船长”。

  郑芝龙正是李旦的义子,同时也是另一个海商颜思齐的义弟。

  如今驻在福建的东厂密探是吴清晨。

  这个略有话痨的太监办事其实很小心,早从各个角度打听了许多郑芝龙的陈年旧事。当这些从不同人物口中讲述出来的事迹汇总一起,郑芝龙的传奇故事上也就蒙上了浓浓阴谋论的影子。

  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郑芝龙神奇地取得了李旦的遗产,从一个翻译官一举成为东海大佬,而李旦的嫡子李国助也因此与他结仇,至死不休。

  这些陈年旧事对于外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到了锦衣卫、东厂、军情司、职方司等情报机构之后,每一个小点都会被人挖掘出来,从而构建郑芝龙的决策轨迹,分析他的性格脉络。

  这种心理分析在朱慈烺前世也是方兴未艾,所以他原本不指望明朝人能够理解并且当做一门学问研究。然而朱慈烺终究忽略了华夏的“相人”之术,任何一个有志于成为优秀谋士的人,都必须具备见微知著、察言观色、三岁看老等技能。

  只有具备了这些技能,才能在关键时刻说一句:“我观此人……日后必……”

  说不定能因此一句而流传千古。

  尤世威在写私信的时候,恐怕不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已经给出了“郑芝龙不敢犯上作乱”的结论。

  朱慈烺因此下定决心入闽,只等萧陌的近卫一军配装完毕就可以动身。

  崇祯二十年的四月随之步入尾声,很快就要迎来热浪滚滚的五月。崇祯皇帝已经送了好几封家书,希望朱慈烺能够赶在皇太子妃分娩前回到北京。朱慈烺并不是不动心,但是福建问题不能解决,从广东北上的海道就一直捏在郑氏手中,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尤其是如今大明对安南等国的粮食依赖加剧,稍有不慎,就会对刚刚建立起来的体系造成动摇。

  未来,只有快刀斩乱麻了。

  (卷五水天需终)

  第547.5章几度战血流寒潮(6之前传)

  辽东师放弃盖州和榆林铺的行为自然受到了军法官的检查。尤其是总参谋部认为辽东师并没有做好节节抵御的准备,这样的弃地撤退后果可能会直接导致东虏打到旅顺——幸好东虏还是理智的。

  陈德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接受审查。

  在经过十余日的审查之后,五军都察院得出结论,撤兵决定符合操典要求,属于合法行为,没有军官需要为此承担责任。当初制定操典的时候,东宫侍卫营还出于冷兵器时代,而现在辽东师的火铳配发率却将近百分之十,远高于东虏。而且各堡垒都有火炮,具有火力优势。

  所以陈德的辽东师指挥官虽然合乎操典规定,但并不合乎皇太子殿下对军队的期望。

  “既然大家都没有错,那么错的人肯定就是我。”朱慈烺最终同意了陈德的叙职申请,再次见到了这个自己曾抱以极高期望的年轻将领。

  陈德站在朱慈烺面前,面色通红,就如煮熟的虾子。

  “是我不该指望一支民工、苦役去打仗。”朱慈烺道:“所以我决定,将辽东师撤编,其武装力量由近卫一军第一师整编收纳。其余人员分别便如辽东农垦公司、辽东建筑公司,以及辽东矿冶公司。服刑人员由刑部设辽东监狱管辖。”

  陈德知道这是自己御军不力的结果,不敢有丝毫辩解。

  朱慈烺道:“你一开始是如何信誓旦旦想要编练一支强军的?结果又是如何?”

  “末将轻忽训导官的作用,有愧殿下。”陈德满口苦涩道。

  朱慈烺叹了口气道:“再放你在辽东,恐怕也不能服众。你去朝鲜吧。”

  “末将遵命。”陈德垂着头,领下了命令。

  “朝鲜国王固然忠心,但遇上强盗邻居光靠忠心也没用。我委任你为提督朝鲜军务总兵官,编练朝鲜兵马,驱逐东虏,配合辽南作战。”朱慈烺道。

  “是!”陈德一听自己并没有被彻底闲置,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不过朝鲜兵是否堪战,实在说不清楚。他们似乎还没有自己打赢过任何一场战事,而且也不知道其国王是否肯把兵权交出来。

  朱慈烺自然不会派陈德单骑入朝,否则就是流放而非安置了。随陈德一起入朝的还有礼部、鸿胪寺、交通总署,兵部职方司的诸多随从,就算陈德一时半会无法掌握朝鲜的军队,也要尽量收罗朝鲜人文地理等情报。

  尤其是礼部随员任务最重,因为他们非但要帮助朝鲜仿照中国推行三级教育制度,还要在朝鲜设点,颁发标准文化考试,只不过在朝鲜的考试中还要加一门口语。只要取得了甲等文凭,且口语合格,一样有机会成为大明官吏,进入吏部铨选。

  异邦人在唐朝参加科举,出任官员的情形屡见不鲜。国朝洪武年间,也有一名朝鲜人考中了进士,被吏部委任为浙江某县知县,后来实在是因为言语不通,无法施政,方才辞官回国。正是吸取了他的教训,朱慈烺才会特别增加口语面试。

  现在朝鲜使用的官方文字就是汉字,标准文化考试对于两班、中人子弟并非十分高的门槛。

  这回趁着东虏收缩实力,在朝鲜的驻军调回辽中,正好派员进行接收。就算朝鲜战力不堪,但其他人力资源还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现在大明缺的就是人。

  在牛痘尚未找到之前,新生儿死于天花的比例也实在过高,严重影响了大明的恢复能力。如今皇太子妃也顺利怀孕了,朱慈烺又信不过安徽宁国府一带流行的人痘接种,只能多派一些医学生,集中力量寻找牛痘。

  几桩事体一一捋顺之后,朱慈烺步出书房,站在院中的樟树下活动关节肌肉。作为一个成功的职业经理人,当然有不少“养生大师”向朱慈烺推销过自己。前世从吃绿豆到泥鳅,也掀起过一阵阵养生旋风。

  或许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缘故,重生之后朱慈烺对于自己的身体格外注意,在局势缓解之后就可以降低工作强度,提高工作效率。关于养生,他特地咨询了郭真人,郭真人只给了他八个字,却比正一张真人的金丹更让朱慈烺信服。

  要想养生,无非“怡神”和“有节”四个字而已。

  心理上保持愉悦,物质上有所节制。

  如此足以养生。

  作为工作之余的调剂,全真更注重呼吸吐纳和活动导引,而不是烧制各种重金属或是化学物品。这也符合朱慈烺的观念,所以虽然同样担负着“慕道”的名声,朱慈烺的确比世庙以来的几位皇帝让人放心得多。

  “殿下,总参的人来了,是否现在召见?”陆素瑶走到朱慈烺身侧,打断了朱慈烺的八段锦。

  朱慈烺做完了最后两个动作,方才道:“看他们需要作战室否,若是不用,就在外面走走吧。”

  总参谋部派来的参谋组由一位名叫冯斌的上尉带队。这个曾经的生员,后来弃笔投戎,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精干军人的气质。他作为这支五人小组的领队,先上前向皇太子殿下报到,然后直入主题,汇报了辽东作战方案。

  “现在我第二军,第一军第一师都已经对海州卫呈现出围攻态势,只是总参认为现在对东虏发动大规模作战,并不符合殿下对辽东的规划。”冯斌道。

  朱慈烺对辽东认识绝非一块可有可无的领地,而是他概念中的华夏故土。为了保住华夏故土不为异族侵占,必须有大量的人力驻守——非但要有足够的武力进行控制,还要使其成为自我循环的社会群落。

  所以朱慈烺将辽东数百万亩的土地分给将士,正是为日后的国内移民打下基础。同时也作为模范标本,创立规矩。因为西北也是地旷人稀,面临异族侵占的危险,而自然环境比之辽东更为恶劣。

  “我朝在辽东人口居于劣势,如果只靠武力征服,很可能无法长久占据。”冯斌道:“所以总参谋部认为可以适当进行交易,先用粮食换取被东虏奴役的汉人,在囤积到了足够的人口之后,逐渐向北扩大光复区。”

  朱慈烺边走边道:“没有了汉人奴隶,东虏连地都不会种。这种交易就是杀鸡取卵,他们肯做么?”

  冯斌道:“如果他们不肯,我们就用火铳火炮让他们肯。”

  朱慈烺倒是很欣赏这个上尉参谋的思路,作为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如果不会使用自己的长处解决问题,无疑是愚蠢的。

  他又道:“粮食,绸缎、棉布、茶叶……除了火药、钢铁等军资之外,只要他们要,我们就换。辽东那边据说还有一百五十万的汉人,不过都是包衣、汉军和绿营,能争取过来总是好的。”

  “对于满洲真夷,参谋部有什么计划?”朱慈烺又问道。

  冯斌知道参谋部里关于如何处置满洲真夷有极大的分歧。有人认为这些刽子手各个都死不足惜,凡是入过关的,无不该杀。至于没有入过关的老弱妇孺,也该本着斩草除根的态度杀个干净。

  这种思想的人占据了上风,不过并不能完全压制“仁慈派”。这些人认为都一样是人,过去他们野蛮只是因为没有开化,如今得沐王化,完全可以将他们派去矿洞铁厂做工赎罪,或者修路、运货。

  “具体该如何处置,总参认为这是内阁的工作。”冯斌道。

  朱慈烺笑了笑,这种国策问题的确应该是内阁进行商议的。他询问总参的意见,也是希望看看军方对此的态度。无论怎么说,日后的辽东其实是军事地主们的天下。

  “敢启殿下,卑职个人有些看法。”冯斌突然又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说说。”

  “卑职曾读古书,见周朝时候,犬戎距离宗周不过七十里;卫国都城之外十数里便有夷狄之所居。卑职由此得知,周朝之初,此等夷狄竟是与华夏杂处的。”冯斌正是喜欢这些杂学,以至于时文制艺之术不精,所以多年科场奔波才得个生员而已。

  “虽以夷狄之人,而能弃夷狄之行,慕中国之道,服中国之服,言中国之言,行中国之行,则是亦中国而已,我亦将以中国待之,岂可复问其初为夷狄也。”冯斌早就有过腹稿,这段话是特意写在文章里,投往《虎贲报》的。当下背了出来,也算再度利用。

  朱慈烺知道周朝乃至秦汉都是华夏扩张的时代,作为一个年幼的文明,而且在这种扩张中承继了上古部落联盟时候以“文化”为基础,而轻视“血缘”的兼容模式。

  可以说,华夏自古就是一个文化概念,而非血缘概念。否则商人为东夷之族,周人为西戎之族,两者次第占据天下中国,互相交融,最终形成了华夏,又如何分辨血缘?

  后来管仲尊王攘夷,秦始皇设三十六郡,汉武帝扩疆西域……当地未开化的戎狄蛮夷难道都是被杀光的?还不是如融入了华夏之中。

  故而听到冯斌的华夏夷狄之论,朱慈烺从内心中还是肯定的。

  卷六水地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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