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愿意吗

五月的北方，荒草已然泛起新绿，劲风仍然微冷，顾容雅骑着白马，恣意放任地奔跑，潇洒且飒爽。她从黄昏一直到日暮，行云流转，芳华尽入眼底，顾容雅也不曾停歇，大漠草原天地苍茫，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

        盛怀安望向远处纵马疾驰的顾容雅，差不多大半年时间了。她的实在太大，可是骄傲与勇气仍然是她不曾褪去的颜色。

        冷月之下，红衣劲装的少女策马狂奔，好像要用尽身体的余力。与之相反，白衣少年静立在梓树旁，信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吹奏着，乐音悠扬且温柔，他含笑看着远方的少女，满眼宠溺。

        等到顾容雅跑过一圈，折返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原地等她。盛怀安扔了那枚早已蔫了的叶子伸出手，想要拉她下马。

        顾容雅却顽皮般的朝着他吐了舌头，立刻拨转马头，一手紧握缰绳，一手策着马鞭，朝向另一个方向疾驰离去。

        马蹄腾空跃起，带起尘埃和碎草向盛怀安飞去。

        他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大声朝顾容雅的方向喊去：“明天就要回朝，你不想早点休息”

        “不要，时候还早着呢。”她风铃一般悦耳的声音响起，盛怀安摇了摇头，也和以前一样贪玩。

        从前刚到北方的时候，顾容雅做梦也想回江陵，可是如今真的实现，平素的愿望却不那样迫切了。

        甚至完全相反，顾容雅开始喜欢北方，不像江陵有梅雨季，人心也像蒙在白雾一般深不可测。在这片土地上，她感受到以前从未有过的殷切期盼，她要山河无恙，为她已然长眠的父兄，更为奔波于生计的黎庶百姓。

        另一方面，她也在逃避，逃避去想江陵的故人旧事，更逃避去想她此番归去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窘境。

        “有打算吗？回去之后想怎么办？”

        返程时分，夜已然大黑，不同于城镇中的万家灯火，大漠的夜晚寂静的可怕。盛怀安思量再三，却还是问起来她的归途来？

        顾容雅刚才有些出神，被这一问吓得有些怅然，她双手紧握住缰绳，垂头不语，好半天才回一句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从回营开始，她就心不在焉，两匹马从并驾齐驱，到他在前引路，顾容雅跟着。在到现在，他只能刻意放慢速度等她跟上。

        “唔。”顾容雅蓦地转头抬眸问他道，“如今北方那些官吏的嘴脸你也见到了，他们也没少下绊子，你会请旨去查他们，对吗”

        她眸色闪动，身体无意识地前倾，明显是很期待他的肯定答复，可是她又向是没有自信一般，不自然的抿唇。

        “算了，这是我的私事。你当初愿意收留我，就已经是大恩了……我不能再置你前程与不顾。”

        顾容雅眼睛中的光刹那间熄灭，旋即又底下头。半年以来，她家的灭门惨案是永远像无法终止的噩梦般，午夜梦回，冷汗涔涔。如今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让她如何放手

        盛怀安的语气仍然温柔道：“当然可以，这是我分内之事，为我大靖有功战士平反其家人。顾家阿囡，你愿意相信我吗”

        “真的”顾容雅声音雀跃，像是要反复确认一样，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襟。

        盛怀安伸出左手小指想要去勾顾容雅的小指道：“拉钩为誓，变卦我是小狗。”

        顾容雅听到这句话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刻意去躲他道：“这都小孩子玩的了，盛琅，你幼不幼稚，快离我远点。”

        他听了这话反倒凑到顾容雅身前，轻声道：“那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我？”

        他声音带蛊，顾容雅不知为何就脸颊发烫，她赶紧别过脸去避开他的注视，嫌弃道：“信了，信了，快离我远点去。”

        盛怀安也朗声一笑，重新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办？”

        顾容雅又是愣了一下道：“什么怎么办？我家的冤案昭雪之后，不就一切都好了吗？哦，对，我家的绿漪呢，你安排到哪去了？”

        听到眼前的女孩漫不经心的话语，盛怀安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他的阿囡还是太天真单纯了些。

        现在在世人眼中那个曾经御史大夫家的独女顾容雅早已死在了那场火灾里，就算冤案被推翻，可是她也没了身份，难道要一辈子以顾安这个男人的身份生活吗

        盛怀安更加害怕的是如果把以前因果都公之于众，顾容雅女扮男装投军，这也是重罪。

        还有一切尘埃落定，她的未来还愿不愿意和他同行，盛怀安想要一个答案。

        顾容雅看着盛怀安突然陷入了沉默，轻咳一声让他回过神来道：“你不会把我家绿漪弄丢了，心虚吧”

        “与她无关，顾家阿囡，我是要问你回到江陵之后，你要去哪安置，顾家冤案昭雪之后，你又想何去何从”

        “顾家阿囡，这些，你从来没有想过的，对吗”

        顾容雅轻轻眨了眨眼睫，她其实考虑过。靖朝女子不能自立门户，她虽然有了如今的奇遇，最终也不过还是同那些寻常闺阁女儿一样，或嫁做人妇，便终此一生。

        父族这边稳定不旺，只有几个远方的大伯。如果她寻个要去处，还是应当去外祖家，外祖父和外祖母自幼就疼她，她也不求遇良人，便能容下她一席之地便好。

        “容雅，或许我说的有点唐突了，但是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在你没有想好合理的说辞之前，暂时不要去和你的亲眷同信。”

        “毕竟，死而复生这件事，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的。而且，人心叵测。”盛怀安说的很慢，极小心地斟酌着字句。

        “如果你回到江陵暂时无处可去，不妨先住在我的别院……”

        顾容雅听到这句突然侧头看他，神色微迷。

        盛怀安也承认这确实是掺杂了一点点私心，但是他还是正色道：“顾家阿囡，你愿意吗”

        他还想着接下来可以说出一堆优点，但是顾容雅已经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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