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空荡的楼道中应该充斥暖黄的灯光，和酒店老板最习惯使用的薰衣草清香。
但奚河逼得太近。
近得要让她的视野里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
他这话说得太明显，一点让人怀疑的余地都没留。
贺渔往后退了半步，脊背贴上实木的门板，避开黑茶古龙香水味的侵袭，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撩拨…”
奚河快速打断：“你有。”
“我没有。”
“你就有。”
奚河长睫垂下，形状好看的凤眼里瞳色漆黑，染着微光，唇色抿得发白，看起来有点儿委屈。
贺渔明知多少有几分是演的，还是忍不住心底一软。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居然使用颜值攻击。
她斟酌了一下，试图打消他的念头：“你应该知道，办公室恋情是违规的。”
“规则可以改，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令人头疼。
贺渔错眼看向奚河手腕上的表，“挺晚了，你先回去冷静一下，明天再说。”
她本来以为奚河还会纠缠一会儿，没想到他答应得很干脆。
“晚安，明天见。”
贺渔从鼻腔里闷出一个“嗯”，敲门让章晚把自己放进去。
踢掉高跟鞋，把身上的礼服换成舒适的浴袍，没管章晚好奇的目光，她径直走向洗手间卸妆。
温水冲洗后，她又用冷水将毛巾打湿，敷在发红发烫的耳廓边。
贺渔闭上眼。
刚刚进门前最后看见的景象又在脑海中重现。
上半身前倾时，没有领结束缚的西装前襟敞开，锁骨外露。
抿紧的唇松开，微微弯起一个小弧度，声音低沉悦耳，在耳边掠过，带起一阵酥麻。
相貌俊朗，每一笔线条都挑不出错的男人眉眼深情，写满专注。
…她觉得是个人都不可能完全没反应。
食色性也。
这个色还不是一般的诱人。
撇去奚河偶尔的不正经，不论是外在条件还是内在性格，都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好选择。
但他的喜欢是真的吗？
一时兴起，觉得有趣，或者是为了电影做准备？
脸颊和耳廓的温度在毛巾的冷敷下逐渐降了下来，连带着混乱的思绪也逐渐平稳清晰。
不重要。
奚河的条件好坏，真心与否，暂时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喜不喜欢？
贺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灯光下浅色瞳仁里漾起的水色动人，颊边泛着最自然的浅粉色。
她突然庆幸，刚刚在门外时还有妆面的腮红遮掩，不至于让他一眼看透。
顶多，可能，大概…
有一点点，微毫的动心。
但她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好感，就冒着更多的风险和他在一起。现实不是童话，比起这个，她还有优先级更高的事情要做。
贺渔把毛巾揉洗干净挂在壁杆上，扯开一片面膜敷在脸上，回房间在床上躺好。
章晚刚刚收拾完行李箱，见她出来，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姐，看电影吗？”
贺渔敷着面膜，说话不方便，用眼神示意她放。
可以当个背景音，免得她闲下来乱想。
章晚跟在贺渔身边一年多了，作为生活助理，有半年都是朝夕相处，她的喜好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挑个电影而已，出不了什么错。
在联网的列表里转了一圈，她找到贺渔之前最喜欢，也最常看常学习的一部电影，点击播放。
开头是惯常的绿底金龙电影局标识，章晚叭叭摁着遥控器快进，迅速跳过前边一堆冠名资方的介绍，进入正题。
巍峨的雪顶高山出现在投影屏上，映入贺渔眼底。
是奚河主演的那部《攀登》。
“姐你先看着，我去洗澡啊。”章晚把遥控器放在一边，起身溜达进浴室。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
隔着两道门和不间断的水声，外边怎么喊里边也听不见，贺渔更不可能再把她叫出来，只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独自纠结。
要不要起来去拿遥控器呢？
算了吧，也不差多看这一遍…
投影屏上，慢慢由远景切到近景，连绵的山脉到萧瑟灌木中的一处营地，营地内人来人往，只有镜头中央的一人格外显眼。
高山雪镜遮得住眉眼，挡不住挺直的鼻梁。
至少四层衣物的包裹下，还能透过最外层的冲锋衣和高山靴看出大致的好身材，宽背窄腰长腿，比例完美。
贺渔默默看了会，爬出被窝，趁着丢面膜的时机，踩着拖鞋过去拿遥控器把电影关了。
刚刚沉寂不久的心又扑通扑通跳得欢快。
再看今晚没法睡了。
侧靠在枕头上，她点开手机，准备睡前看看崽。
墨蓝色背景里，窗边一盏小夜灯正如月亮般亮着。
小汤圆躺在被窝里，胳膊压着被子，乖乖地闭眼，偶尔砸吧一下小嘴，圆圆的小脸蛋压得嘟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起伏，轻柔又规律。
只这么看着，就让人的心情不自禁跟着逐渐平静。
崽崽头边飘着一朵云，软绵绵地，像是梦境。轻轻一碰，云朵就散开一个小角，让人窥见崽崽心里的小秘密——
一条小鱼欢快地在云层间钻来钻去。
贺渔嘴角慢慢翘起。
轻轻打了个哈欠，合上手机也睡了。
……
贺渔一晚睡得香甜，第二天醒的也早，打开手机看见奚河发的询问回了条消息。
刚刷完牙，她还在往脸上抹洗面奶，章晚滴溜溜跑过来探头，眼里闪烁兴奋的光芒。
“有人找！”
“谁？”
“大老板！”
贺渔揉脸的动作一顿。
迅速冲洗干净，她抽了张棉柔巾简单把水珠揩干，走到套房的小会客厅。
没想到奚河没进来，还侧身站在门口。
“怎么这么早…”贺渔话说一半，慢慢收了声。
奚河正过身，刚刚没看见的另一边暴露出来。
他右手执着一束花。
小巧可爱的花瓣层层叠叠，渐变地穿插着淡紫到深紫，淡淡的香味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蔓延，比她在廊道闻见的要清晰百倍。
一束新鲜采摘的薰衣草，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贺渔目光扫过奚河脚下深棕色的切尔西靴。
靴边被潦草地擦拭过，但也遗留着一些干涸的泥土痕迹，挂在鞋底边缘。
奚河一手执花，郑重其事：“昨晚回去后想起来，还漏了一个告白的步骤。”
贺渔心生预料，有一点慌张地开口：“不用了，我正准备和你说…”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
两句话几乎同时响起，重合的同时含义又截然相反。
气氛一时尴尬。
“我知道。”奚河一手插兜，语气轻松，眉眼几分笑意，“之前是我误会，你忙你的，我追我的，两不耽误。”
这什么鬼话？
不等贺渔反驳，奚河把画塞进贺渔怀里，反手帮她把门关上。
门缝里飘进一句“薰衣草祝你今天心情愉快”。
“……”
果然人的无耻并不能一朝一夕改变。
贺渔把花放进吧台上的空花瓶里插着，接了点水倒进去。
参加完发布会，明天还要录制新综艺，贺渔和其他人的行程都是下午两点的飞机回去。中午十二点退房，工作室的人不能跟着，章晚只能帮她收拾好行李，送她出酒店上车。
贺渔想避开奚河，提前半小时下楼。
出门前，章晚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花瓶，犹豫地问：“花不带走吗？还开着呢。”
“难不成要捧上飞机再捧下飞机？”
“好吧。”
两人带着行李箱走过廊道，在电梯间摁下下行按钮。
中午正是客流量大的时机，电梯在中间停顿了好几次。
贺渔等着等着，心底一丝躁意升起，像根恼人的线，越缠越紧，缠得她站不住。
她拍拍旁边的章晚：“房卡给我，有个东西落下了，我回去拿一下。”
“什么东西啊，我回去拿吧。”
“不用，小东西，你不知道放哪了，我还得找找。”
从章晚那忽悠来了房卡，贺渔快步小跑回房间，在廊道铺下的软毯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
房间里和离开前一样，满是淡淡的清香。
薰衣草颜色正盛，安安静静地插在透明琉璃花瓶里，和她上午悄悄查的花语相似——
“等待爱情”。
贺渔皱着眉，恼意不知道是对自己，对眼前的花，还是对送花的人。
伸手小心在最高的那支薰衣草上揪了一簇蓝紫色的花瓣，她夹进随身携带的小便签本里，做书签。
就当留个纪念。
……
综艺第三期的拍摄在城堡内。
贺渔和奚河写的剧本，对即将开始的内容了如指掌，本来会轻松不少，只要专注误导别人就好。
但现在还多了个问题。
她从比利时回来之后，和奚河交流接触就有点不自在。
要真做到心无芥蒂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另一方根本就不配合。
第一场戏开幕前，众人正看着刚发到手的剧本页背台词。
扮演青蛙王子的奚河毫无压力，两分钟背完，正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浅笑着挑眉逗贺渔：“哥哥帅吗？”
贺渔咬牙，捡起脚边的那个机械青蛙玩具，吧唧丢到他旁边。
“看好你本体！”
烦死了，刚开始定这个角色的时候，还以为能看奚河扮个丑相。
结果剧组为了尽量还原剧本，斥“巨资”整了个遥控青蛙，让他在画外遥控，人不用露面，只需要配音说台词。
不露面还配什么戏服啊！
一身墨绿色迷彩服，腰带军靴一应俱全，帅得没边，奚河人都快飘上天了。
奚河看她反应，笑得更开心了，还想说话，被导演叫出去。
“开拍了开拍了！”
“第一幕戏[河边初遇]开拍了啊！”
仗着镜头还没开始录，奚河伸手在贺渔黑顺的长发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不说真话，小骗子。”
贺渔欲打的手慢了一步，被他溜走。
只能闷闷听着机械音开始的旁白，准备背台词。
机械音：“从前有一个王国，国王唯一的公主备受宠爱，她有无数美丽服饰，但她最喜欢的，是她金色的剑穗。”
贺渔摁下私人情绪，迅速进入状态。
走到临时造的假井边，她右手轻拨一下系得松垮的剑穗，让它落进去，然后惊呼：“我的剑穗！”
往里张望了一阵，看不见剑穗的影子，她脸上显露出明显的伤心之情。
突然，井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是因为金色的剑穗？”
贺渔左右张望了一下，找到声音的来源，井口上趴着的一只小青蛙。
“对，我最喜欢的金色剑穗掉进去了。”说着，她扶了扶背着的大剑，珍惜之色溢于言表。
“我可以帮你捞到剑穗，条件是你嫁给我。”
“嫁给你？”贺渔惊诧，“我疯了吧？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一只青蛙？！”
玩具青蛙往前蹦了两步。
“我不是普通的青蛙，我是邻国的王子，我的领土富饶，真正的长相也英俊无比，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就可以恢复人身，带你过上比现在幸福百倍的日子。”
贺渔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了。”
“为什么？你不想嫁给一位优秀的王子吗，”奚河操纵着青蛙原地打了一转，夸夸自谈，“要知道，你肯定是会嫁人的，到时候，你不会找到比我更优秀的人选了。”
贺渔撩起裙摆，露出下边扎起裤脚的骑士服：“我不会嫁人的！”
“为什么？”奚河的配音恰到好处地充满疑惑。
贺渔一手拔出身后用塑料制作的仿真大剑，握紧剑柄。越过地上的假玩具，她的目光和场外看戏的奚河相撞。
唇角微勾，她眼中流露一丝玩味的笑意。
“男人只会影响我出剑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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