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饶是天命不可违
迄今为止，梁山最大的宴会如约而至，且不论菜品佳肴，瓜果蔬梨是如何的丰盛，仅凭节目安排就已足够热闹。
谁道梁山只会打打杀杀，论起搞文艺，吹拉弹唱，吟词作赋的也大有人在，甚至连演起戏剧来也是花样百出。
觥筹交错间，起坐哗然，菀繄撑着头，看台上王瑛饰演的杨贵妃醉酒忍不住笑的双肩乱颤。
不多时，她心头突然感到一阵急促的跳动，接着，是大脑缺氧般的窒息，她的笑僵在脸上，倏地捂住心口，说不出的难受感。
嘈杂混乱的交谈声环绕在耳边，依旧欢笑嬉闹，她眯了眯眼睛，眼前的人逐渐迷糊，最终成为一个个朦胧不清的绰绰人影。
难受极了，撑着身子站起来，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场景悠悠荡荡。她听到旁边有人叫了她一声名字，她想回答却开不了口，紧接着眼前一黑，直倒下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她睁开眼，屋内静悄悄的，吴用背着身子站在窗口发呆，她轻唤了声先生。
吴用以她不可察觉的细微动作擦了眼泪，才转过身子匆匆赶来。
扶她起身靠在床头，垂着眼没去看她，只是问她：“还难受吗？”
她笑：“难受。”说着就去拉他，要讨一个温存，“先生抱一下就不难受了。”
伸了胳膊要抱，却见他眼睛通红，菀繄一愣：“先生你哭了？”
“哪有。”他笑，“不过是夜里看书熬的太久罢了。”
菀繄听了，又不高兴了，责怪道：“我说了您多少次了，怎么偏就不听劝呢。夜里不要点灯看书，就是看也不要看得这么晚，白日里操劳，夜里还如此，长久以来这身子可怎么吃得消……”
吴用也不答话，只垂着头听她训诫，像个做错事不敢吭声的孩子。这时有小厮端了饭菜进来，“军师，您好歹吃一口吧，宋头领说，梁山许多事还指着您拿主意呢！”
吴用只淡淡道：“我不饿，给宋姑娘端过来。”
“是。”小厮应声，待他走近，菀繄便问他：“我睡了几日？”
他将餐盘放到桌上，答道：“宋姑娘已经昏睡了三日了！军师不吃不喝，日日守着姑娘，好在姑娘可算是醒了！”
他好心说着，却见沉默的吴用一个眼神扫过去，眼眸如寒霜泠冽，吓得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连连道：“小的多嘴了，小的多嘴了……”
他冷声：“下去吧。”
“小、小的告退。”
“等一下。”
菀繄垂下眼眸，她拉过吴用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不过也没多问，很快恢复了笑脸，嗔怒道：“咱们梁山向来大家大业，何曾变得如此小家子气了？连饭菜都只备一份吗？先生不想饿着菀繄，可菀繄也不想饿着先生啊！”
“去，再备一份饭菜。”
“是。”
菀繄醒来的消息大抵是端饭时被人得知，与她平日里关系交好的朋友全都来看望她，一时之间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吴用没由来的发了好一顿脾气，说什么也要将散话的人砍了头，顺带将屋里的众人也训斥一番，菀繄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大气，心里惊慌不已，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孙二娘从人群中走出来打圆场，坐到宋菀繄床边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傻丫头，别害怕。军师这不也是担心你嘛，什么砍头的话，吓唬人哩。”
孙二娘这话一说，其余众人立刻随声附和，嘴里说着是啊是啊，三三两两也走上前来，同她聊天说话。
屋子里热闹起来，而吴用就坐在一旁，沉默着，沉默着。
此时此刻他的心就像是被车轮碾过似的疼痛，在众人交谈声中，他默默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外面走去。
外面天光大亮，却也寒气逼人。眼下已是初冬，雾气散尽后，梁山仍旧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白色之中，原是一夜未消寒，大地、屋檐、门窗，目光所及通通结了一层霜花，他立在门口处，伸手扶住凭栏，那栏杆上的霜花便立刻融化在他温热的掌心中。
他抬头，天色大亮，刺得他眼眸疼痛。
那日安道全诊脉时的严肃神情，在某一瞬间陡然睁大眼睛，震惊的连声音带着颤抖。
“这、这……是将死之人的脉象啊！”
“什么？！”陈娇娇捂住嘴，吓得几欲昏厥。
张顺气到跳脚，指着安道全破口大骂：“你放屁！她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呢。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啊！”说罢，揪住他的衣领就要打。
陈娇娇连连道：“不是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吗？怎么会……许是宴席上菀繄妹妹喝了酒，与平日里吃的药有冲突，您再给好好看看吧，再看看吧。”
安道全无法，看着陈娇娇连连摇头，叹息不止。
……
“神医。”
吴用一撩衣袍，当即给安道全跪下。一旁的陈娇娇和张顺皆是一惊，安道全忙扶他起来，说：“折煞老夫了，可受不起军师这般大礼。”
“神医。求你，救救这丫头吧……”
“军师请起，老夫……自当尽力。”
张顺含着泪威胁他，“你若是治不好菀繄，我跟你没完！”
说完便转身，几步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到门槛上，狠狠的用袖子一抹眼泪，再也不理任何人。
安静的卧房里，只余陈娇娇啼哭不止，香炉里的香袅袅飘散在室内，而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了，脑海只剩嗡嗡作响，乱作一团。
他忽然记起拿签文上的话，“阴阳两相隔”此时在他脑海里竟愈发清晰，随之而来的便的胸口处绞痛般的疼。
双手紧紧抓着扶栏，那冰冷的霜花融化成看不见的水，又被他掌心的温度蒸发的消失殆尽。也仍旧不甘心似的，直到他掌心变得冰冷刺骨，直到他骨节突起，直到他指尖泛白，直到他所有的力气用尽身子开始颤抖。
天命。
这世上真的有天命么？
眼泪隔空落在地上，地上霜花也被消融。
走廊冷冷清清，有小厮在这秋冬肃杀的景象中小步跑来。
“军师，宋姑娘唤您呢。”
他紧忙擦了眼泪，未回头先应声：“我这就去。”
昏睡又转醒，醒来又睡去。
她说她想吃栗子糕，支了他出去，招呼守门的小卒。
“你来梁山多久了？”
“回姑娘，自晁天王在世，小的便跟随在军师身边了。”
“你是军师的人，可忠心？”
“自然，小的忠心无二！”
“是么？”
“全赖军师赏识，小的这颗忠心颇得了几分信赖。军师看重姑娘，叫我们几个也跟着沾了光，不然也不会叫我们哥几个日日为姑娘守门，况且军师曾经吩咐过我们，见姑娘如见军师。”
果然是跟着先生混的人，菀繄心想，梁山这种地方，竟有小卒嘴巴这般甜。
“既如此，那你可忠心于我？”
“小、小的不知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我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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