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番外3】莲叶间
苏妧靠在敖利的怀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臂，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又腿软了几分，脱力间又在敖利那儿借了力，心头一阵翻涌恶心，又别过头闭了眼。
瑶池岸边，一堆碎裂染血的肉块中躺着一个肌肤开裂七窍流血的蛮族壮汉，看他那虬结的肌肉，倒是能看出蛮族孔武有力的特点，双手的手指成爪状，深深嵌入泥土里。在看那些肉块和地上的血迹，就像是什么东西从中间炸开，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依稀可以在其中发现一个鹿头。
这便只能是蛮族杜晨和麋族覃金了。
敖利漠然地看着，手间牢牢支撑着苏妧，心间却是在想仙使的那句“生死有命，好自为之”，便醒悟过来了——仙使没有怒意，更没有警告之示，所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
耗用不了的机缘不是福，反是厄。贪图一时，自以为是，也不过是早早自入轮回道。
不过须臾，蓝衣仙子便来了。
她瞧着和苏妧相拥的敖利眨了眨眼倒没立即说什么，只是见着岸边的惨状叹了口气：“又是些不知好歹的……”
仙使从前还要多费些口舌劝劝，可总有那么些不懂事的胡来，实在叫人心寒，三番五次地来，仙使大概也是不想管了，便也只做提点了，实在不愿及时下界，便也随之乐意了。
只是……蓝衣仙子看着地上的尸身分外头疼。仙使倒是痛快了，可她却总是那个善后的。那苏妧虽然是青鉴尊者送来做瑶池看守的，却也算是尊者较为喜爱的仙侍，说是打发远了，谁说不是为了这小仙好呢？谁又好支使她做什么？再一看她那软脚虾的模样——
蓝衣仙子又是一阵叹息，就算真叫她做事儿，可她现在那个样子又能做什么呢？
蓝衣仙子抬手挽诀施法，将这散碎的拼凑拼凑，挥手间打出两个小小的黑木盒将两具尸身给收了，打了一个响指，便收了黑木盒放出了玉宝瓶。
还好西王母娘娘知道此间麻烦事，特赏了玉宝瓶清浊去晦。蓝衣仙子驱出宝瓶中的仙露，仅是一滴便化出了一道巨浪，卷走了岸上的痕迹。只是一瞬，便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蓝衣仙子收拾好一切，又同闭眼不敢看的苏妧说了声，便下界去送黑木盒了。
“好了，你该去回禀西王母娘娘了。”敖利见苏妧似乎没听见蓝衣仙子的话，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苏妧这才将眼睛睁开，却惊讶地发现地上什么都没有：“你做的？”
“我这样做得了什么？”敖利动了动自己的手，示意这可不会是自己做的。
苏妧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敖利的怀里，心中一羞，慌忙又退了出来。刚退开几步，又看了看敖利，有些不知所措。
敖利并非有意捉弄她，咳了两声又道：“你莫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做什么？”苏妧一愣，傻乎乎问出声。
“蛮族麋族之事，你该去禀报西王母娘娘了。”敖利发觉她方才并未听见自己的话，只得再次出声提示。
苏妧这才想起先前蓝衣仙子似乎来过，又跟自己说了什么。这才醒悟蓝衣仙子已经将岸边狼藉收拾妥当，人已下界去了，自己则是应当将两条红鲤亡故之事上禀，好叫西王母娘娘知晓。
虽说她觉着即使不禀报西王母娘娘也会知道，但还是不敢拖沓，直直去寻娘娘了。
敖利看着她的背影站了一会儿，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视线微微下垂，像是多了些心事。
不过一会儿，他便又回了水中。
许是亲眼见了擅做主张的下场，好些红鲤或是自觉，或是在仙使的提点下乖乖回了族中，也不在闹什么幺蛾子了。只是，不知这之后来的、未曾亲眼目睹的红鲤又能乖到几时。
敖利修为提升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却足够稳妥，同他一道前来的龙族子孙已离开三之有二，他依然能够留下。
苏妧未能助蓝衣仙子一二，心下愧疚。自蓝衣仙子回来之后，除了当值时更加尽心尽力，更是向蓝衣仙子学了些善后之法。
蓝衣仙子见她这般主动，愈加喜欢这个小仙子，待她也愈加和善，遇上差事少不得要主动提点些，也叫苏妧少了不少的麻烦。
两人一来二往也渐渐多了几分交情，蓝衣仙子与苏妧说话也多了几分亲密。
只不过，苏妧虽同蓝衣仙子说得上话了，却再也不找敖利说话了。
敖利此前是觉得这姑娘实在有些打搅人修行，时不时就要打搅自己修行，叫人好不烦忧。可既然已经在自己怀里抱过了，他也愿意承担起责任来。仙子端庄，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抱的，那须得……
须得是亲近之人啊。
然而，她却再也不跟自己说话了，再也不看自己了。敖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了这般变化。此时再有别的红鲤打趣他，他竟也生出了一丝的不是滋味，咂摸半晌却又不知何时能够品出这其中的奥妙来，唯独心中那处，渐渐显露出了几分空落。连带着修行之时也有些走神，不知该如何才能心神守一。
敖利一得歇息，便游去了自己最喜欢的莲叶之下，望着近处的岸边，静静地看着那自岸上滑过的裙角，看着那蓝蓝紫紫的衣料划过细草，听着那或远或近的声音，心思却有些乱了——她如此不在意，莫非是在许多人的怀里都呆过的？譬如，那个只闻其名的尊者？
心中就像多了一个锥子，渐渐在心头转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深，越来越疼。
只是那日，他试着和苏妧说了句话，便被她敷衍搪塞了一声，留了个背影给自己。
敖利终于在自己受不了的那一刻偷偷下了凡间。
他未料自己此行仓促，未能将仙气修炼之法转换为下界修行之法，一下界便再无仙气，无门而入的境地之下竟失去了变化的能力。而体内的火龙丹渐渐炙热起来，逐渐灼烧着红鲤躯体，叫人浑身发烫，几欲干裂。好不容易行到水源近处，却发觉身中修为用不上，只能慢慢吸纳灵气，越是吸纳灵气，越是无法维持红鲤的形态，为了适应灵气的吐纳，只能褪下红鲤的模样，化成普通的灰黑大鲤鱼。
变成普通鲤鱼的模样，他的身体为了能容下巨大的修为顿时变大了数十倍，换成凡体后，顿时没了御风的能力。
“啪！”
敖利从半空中砸下，却十分倒霉地落在了河边，只有半条尾巴落进了水里……
既然是被明珀所救，他又布下了聚灵修行之阵，敖利也不介意他借自己之名另行他事，只是自己既还是红鲤之身，便还是一心修行，不大乐意被凡人来来去去地打扰，弄得人十分烦恼，却又要顾忌凡人不能大显神通，免得吓死了人。
可是啊，敖利又真的很想找机会叫这些凡人长长眼，看看什么才叫大仙。这些凡人就是这么没见识才会如此“烦人”的啊！
不过，既然能看见奉承君那厮，便绝不轻易放过。教训教训出个气也能叫人神清气爽，就连体内的修为也能顺畅增进不少呢！
敖利大概是在凡间呆得稍微久了一点，思绪和行为也染了些尘俗之气。
若是被他父亲瞧见了，少不得要怀疑他是不是又变成那个丁点大的小娃娃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简言之，变，幼稚了。
若非如此，他怎会在见到苏妧心生欢喜之下，赌气说着“你不是不爱同我说话吗？”这样的话。
若非如此，他怎会在苏妧突然叫自己“阿利”时乱了心神，鬼使神差地问了她：“你可知道只有亲近之人才可以这般叫我？”
“知道呀，我的姻缘就在你手上呢！”苏妧这般说着，笑着偷偷亲了他一下。
敖利打开自己的手心，银手链就躺在那里。
“道友，银丝系情，你得来的这条银链子内里嵌着月老线。这东西，是那女子求姻缘的。”
他想起了那女道友的话，清楚的知道自己手里的银链不是苏妧塞过来。甚至，它就像原本就在那里一样。
也是因此，他突然便相信缘分了。
仿佛是前所未有的大胆，他偷香一个便快速变作红鲤躲进了篮子里。
只是，他不知，苏妧的大胆，其实也是源自他人点拨。
“你不敢跟他说话，不敢同他亲近，甚至不敢面对他，究竟是因为什么你想过吗？若是他在下界倾心他人，你又该怎么办？”
自敖利下界，苏妧便终于敢看水面了，却也只是愣愣地看着。蓝衣仙子站在苏妧的身侧，看着她盯着瑶池水面发呆的侧脸，施法术取下了她手腕上的银链。一见她终于动了身子转头起身来抓银链，便将银链递到她面前：
“这是你的姻缘，你还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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