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百几平的地方建一栋三屋的小楼，门前还留着十来平的小院，一角种着的白玉兰花已很高大，下面摆着桌椅，正好可乘凉。
院内，一对母子相邻而坐，青年清俊，母亲慈爱，标准的母慈子孝。
豪车整整齐齐排成线，墨镜哥们下车，一排背着小楼站在铁门外，一排背挨着车，中间几辆车上的人相继下车。
威尔将默不作声的少女扶下车，大小保罗撑开伞遮住太阳。
墨泪默默的看着白家院门，这个地方，她曾住过一个多月，那时这里还只是土砖墙，木制结构的瓦房子。
这里是市里划给白家的，因为白川父亲是因公殉职，后来重新分配房子给白家划下一块地，因超过超标，白妈妈自个拿出所有家里的积蓄还借用一部分才凑齐付款。
现在的房子也是后来白川大学毕业后新建而成。
多久没来了呢？
她心中有酸意，当年净身出户，白妈妈收留她住着，待她找到工作后搬去宿舍住，以后逢有假都会来白家吃顿饭，看看白妈妈，当与白川确定恋爱关系后，隔三差四的会来一趟，间隔时间顶多两个星期。
而当他与杨家妞搅和在一起时，她便来的次数慢慢变少，基本变在一个月来一回，看看白妈妈就走，不留饭，不多呆，不是恨，也不是迁怒，而是因为她知晓，她与他已无可能，她终有一天要淡出白妈妈的世界，怕白妈妈伤心，她慢慢的减少来的次数，让白妈妈适应。
世事难料，再来，却已是隔了一年。
一年，世事变迁无数，一年，无数生命消失，无数生命新生，一年，有太多的改变，白家院子却仍然如旧，只有那株白玉兰又长高了，高出围墙更多更多。
再来，她也不再是她。
铁门未锁，她却怅然难息。
就她在踟蹰时，披着波浪长发的红套衣姑娘，一下车，一蹦往前，也不征求主人的意思，“咣”的推开铁门。
“姓白的，太好了，你竟在家！”往内一探头，越姑娘气腾腾的往里冲。
玉装树下的母子被不请自来的推门声给弄得不喜，转眸一望，看着冲进来的姑娘，眸子骤然紧缩。
“是你？！”白川一见之下心头一惊，全身肌肉顿然冷僵。
“不错，正是姑奶奶！姐说了见你一次揍次，你站住别动！”越卿看见那张脸，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火冒三丈，抡圆胳膊就往前冲。
“卿卿－”清清冷冷的声音，满满的是无奈。
无奈啊，墨泪看着蹦跶着的姑娘，满心无奈，揍人就揍人，嚷嚷个什么劲？为嘛不揍了才嚷？揍个人还让人站住，真当人人都白痴？
蹬－，往前冲的火红色一个急刹车刹住，一张脸垮了下去，呜，她忘记了，今天不冲动的。
听声音，一对母子神色骤变。
“小泪，小泪……”白妈妈颤巍巍的站起来，想跑去看。
白川全身冷僵，机械似的搀扶住老母。
两人才磨过一个角度，那边一群人踏步而入院，前面一男一女，高挑的西装男人揽着姑娘的腰，姑娘广袖飘飘，绯红古装长裙及地，左右拥围着帅气的西方男，两把红色太阳伞挡住了太阳，没有半分落在中间的姑娘身上。
白妈妈怔怔的看着走来的姑娘，满脸羞愧。
白川想避，却连一步都走不动。
他们终于相见，一年前那一次之后，他以为以后再也不见，然，老天没有听见他的祈祷的，时隔一年后还是再次相见。
他最不愿见的人就是她。
一年来，他问过自己无数次，悔吗？
不知。
痛吗？
不知。
爱吗？
不知。
恨吗？
不知。
他已不知有爱过有否恨过，更不知是否痛是否悔，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自己找不到答案。
过去的一年里，他还是镇府里上班，还是做着秘书工作，好似他并没有受到月湖事件的影响，好似市形象使者的失踪，杨家的倒台，那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是，那只是假相，他知道一切都变了，领导看他的眼神，同事的态度都在悄然中发生了改变，翻天覆地的改变。
以为终于再也不见，却原来奢望终归是奢望。
她为什么还要来？
如今再见，他还是他，她却贵如天娇，为何要来，为何要来？来看他如今的窘相，还是觉得太亏了，要再甩他一巴掌？
白川想质问，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抬脚入院，墨泪一眼看见了花树下的母子俩，刹时，那些前尘旧事，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被封存的记忆，愿意回想的与不愿回想的齐注心头，酸甜苦辣萦绕于胸，五味俱杂。
爱吗？
爱，她爱白妈妈，对白川，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爱过！
当初白爸爸没有殉职，同住一村，他年长一岁，她少一岁，少时曾绕床弄青梅，曾经两少无猜，是亲密的玩伴；又同校而读，从幼时到少年时期，都是相伴长大，若是爸妈能健康在世，那么，她与他也必然会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一直相伴下去。
因为有情，所以哪怕时隔多年，他重回L市想再续旧缘时，她才会点头同意，若真的不喜欢，谁又会拿一辈子来玩笑？
她一直以为平平淡淡才能长远，谁知，那段恋情终究在时光里变淡，直至淡得他几乎忘记她的存在。
莫说不痛，她确认他与杨小妞有一腿的时候，痛过，酸过，伤心过，最终无声放手，因为，不属于自己的就不属于自己的，她也不会去挽留，墨家女儿不接受背叛，也不会接受浪子回头是岸。
爱一个人需要勇气，遗忘需要更大的勇气，承认一段不愿再回忆的感情更加需更大的勇气。
魂归异异，曾经试想过，再见白川，她或许会管不住自己将他爆打一顿，如今，她竟然什么也不想，不想揍他，或许这就是因爱过，却也不愿再见他，或许因已不爱。
往事如烟重现，却仅只在一刹那时光。
越卿狠狠的瞪着白川，眸子里闪着“恨”的火焰，她恨他，很恨很恨，恨他负了了的诺言，恨他害得她的阿泪落湖无踪，恨他害得阿泪成如今这样，她的阿泪该是健健康康的啊，熬夜做义工，跑步，跑跑跳跳，每天都活蹦乱跳，要快快乐乐的活着，现在却连走路喘不过气，这些都是他害的，若要她不恨，除非他挂了。
“小泪－”白妈妈眼角酸酸的，想哭。
她太久太久没有见她了呵，都说小泪是她媳妇，她一直觉得是她女儿，可是，当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她的儿子要娶的是另一个，不是她认定的媳妇，她觉得她的世界忽然黑暗了。
有些事她不愿接受，就像她儿子与杨娜的事，就像小泪失踪的事，可是，哪怕她将自己耳朵蒙起来，不听不想，心里却是明镜儿似的，她知道不是假的。
白妈妈看着走来的人，有些痴有些呆。
“白妈妈，听说你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些没？”浅浅的一笑，姑娘仍如当初那般清纯无邪，笑容暖人心菲。
那种久违的笑容袭来，白妈妈眼窝一烫，滚出一滴清泪，声音都哽咽了：“也就这样子，难为你还记挂着我。”
威尔走到桌边，看看都是小木椅子，怕木头太硬硌着自家尊贵的公主，自己先坐下去，将人放坐在自己腿上。
后面几个大保镖直唰唰的一站，站成半个弧形，越卿自个拖个小木椅，一屁股坐下去，死死的瞪着白川。
白妈妈看着威尔管家的动作，心脏狠狠的抽疼，那个姑娘该是由她儿子抱着的啊。
白川呆呆的，不知不觉松了手，白妈妈巍巍的坐下去，张了数下嘴，都不知说什么好，扶着桌子的手轻轻的颤抖。
“白妈妈，安心养着就会好的，放宽心，心情好身体才好嘛，好心情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墨泪柔和的笑着，纵使到现在，她仍然还是喜欢白妈妈，喜欢这个曾经常摸她脑袋顶的女人。
“小泪，小川对不起你，你还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白妈妈抹了抹眼角，如果她认定的媳妇能回来，或许她明天就能绕着全市跑上几圈。
唰－，犹如寒风过境，周围气氛刹那冷僵。
越姑娘眸子一瞪，险些又爆走，什么玩意儿，天下男人何期多，让阿泪捡回头吃，擦，没门！哪怕阿泪点头，她都会拼命反对。
“不能。”墨泪垂下眼敛，很快又微微仰面；“白妈妈，抱歉，要让你失望呢，我与白川再无可能，甭说今生今世，再有三生三世也再无可能，我，绝不接受背叛。白妈妈，我今天来看看你，以后就不来了，你多保重。”
威尔立马站起来，这地方，他不喜欢。
“我……”白妈妈眼神哀痛：“是啊，你已不同往日，又怎么可能再在一起，小川配不上你，再也配不上你了啊……”
“白妈妈，不是因为我已不同，而是因为白川从没爱过我，他要是爱我，不会拖着一直不结婚，他要是真爱我，哪怕有百个女人脱光衣服站在他眼前他也不会动心，他要是爱我，不会和杨娜睡一起还怀上孩子。会走到如今，皆因白川对于我无爱，他若爱我，不弃不离不变心，哪怕我母族再强大，哪怕我富可敌国，我也不会弃他嫌他。”
白妈妈眼泪嗒哒嗒哒的往下掉。
“哼哼，”越卿冲着站着不动的男人冷冷的哼哼：“今天阿泪说了不许动武，这一顿揍我留着，等下回见到一起揍个够。还有，告诉你老姘头杨娜那烂货，我等着将她揍得躺三个月下不了床。”
姑娘一甩漂亮的长发，蹬着高跟鞋“噔嚓噔嚓”的追赶头也不回离开的一群人，那步子跺得又重又响，纯粹是拿地面当某人来踩。
威尔将人塞进车，坐在旁边，越姑娘没抢到位置，气呼呼的坐副驾驶座。
车子开头，墨泪的视线有点糊模，这个地方，以后不会再来，再来也必然是经过这里，而不是特意来探访，想到白妈妈，心中怅然，脑子里不由想起几句诗：
“人生若之如初见，
何事西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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