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国
耳边的轰鸣声逐渐褪去，飞机终于到了平流层，我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
头微微偏了偏，找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继续我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睡梦之旅。
我以为很快就能睡着，脑子里却总浮现一些或有或无的事。
像睡前故事，每天闭上眼都要上演一遍。
睡前故事长短不一，大多数也就半小时或一小时就会睡着，今天显然有些长过头了。
平常都是从我养了一条狗，然后每天下班和那个人一起出门遛狗。
我们牵着狗或者我牵狗他牵着我漫步在斜阳照过的绿荫道上；在被余晖铺上一层金光的长湖堤岸边相拥而吻。
深刻而片面，平淡而隽永。
今天却变了画风，走完温馨路线后续上演悲情风。
可谓是悲喜交加。
我们俩因为这条狗吵得不可开交，狗到底犯了什么错，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脑海里现在的这个我很生气，简直怒不可遏。
家里能摔的东西都被我摔得粉碎，就连结婚照都没有放过。
结婚照躺在地上，粉碎的镜面在照片上我的脸上开出一朵复杂的花。
我就坐在旁边，愤怒又悲伤地盯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画面瞬间跳转，我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不带一丝犹豫，也没有过多的负面情绪，干净利落地写上我的名字。
从此我与他再无半点关系。
在离开家门的时候，我牵走了那条狗。
夕阳还是那个夕阳，只是两个人的影子变成我一个人。我牵着狗，踩着地上的影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前方的路笼罩在一片橙黄的余晖里，看不到尽头，又似乎没有尽头。
脑补出来的和现实总隔着天差地别。事实上我对狗毛过敏，连养狗的想法都没有。
我跟何况离婚也不是因为狗。
真是难为这条莫须有的狗了。
而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也没脑补出来的这样洒脱，可以说有些狼狈，用伤心欲绝来形容也不为过。
洒脱的对象应该是何况，他终于解脱了。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
轻轻拉开眼罩，眯缝着眼，语气不悦：“什么事？”
空姐优雅而不失礼貌地柔声询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见我在座位上翻来覆去，以为身体有恙。
我告诉她只是想睡却睡不着而已，空姐送来了一个头部按摩仪。
服务很是周到。
这一觉睡了近九个小时，很踏实，连飞机落了地我都没醒。
被空姐叫醒的我，手拿着眼罩躺在座位上愣神了片刻。
太阳从窗玻璃透进机仓，照在我的身上，我眯缝了下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致，有一瞬的错觉。
以为自己身在阿姆斯特丹的那间四面都是玻璃墙的卧室里。
每天从清晨第一缕阳光中清醒，看落日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天际，然后继续做前一晚未做完的梦。
我掏出手机，让它重新与这个世界接上联系。
接二连三的推送消息让我有些愕然。国外没有这么多的广告推送，手机一般除了接收重要的人的讯息，基本上也没别的用途。
我在这一堆推送消息里找到大哥半小时前发的微信消息。
他安排了司机，让我直接去停车场。
起身拿起随身携带的小背包，对空姐说了声抱歉，下了飞机。
脚踩着这片土地上的那瞬间我有些恍惚，三年了，我还是回来了。
大哥一个星期前打电话跟我说老妈生病了，有些严重，问我要不要回来看看她。
他问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责怪。
大哥责怪我也是应当的。
也不是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郎了，因为失败的婚姻独自在国外住了三年，对家里不闻也不问。
一点担当都没有。
相对于大哥已经管理家族企业十几年而言，我确实是一个非常没有责任心和担当的人。我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吃喝玩乐，谈情说爱；闲散的如同一条镶了钻的咸鱼。
做为家里的幺儿，我是被宠坏了的。
在原地立了片刻，有机场工作人员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安排车辆送我回家。
我表示有司机接，工作人员便退了回去。
手机传来一条简讯，司机告诉我，他把车开到vip出口处，还贴心的给我画了张地图，标明他在何处。
本来还想假装找不到停车场自己顺便走走，这位司机大哥非常敬业的没给我这次机会。
我拿着手机点开天气软件，刷新我的地理位置。
晴，22度。
国内现在这个季节的天气和阿姆斯特丹差不多。
其实在登机之前我就已经多次查看过，也不知看这些有什么意义。就跟我的睡前故事一样，每天必不可少。
都说养成一个好的习惯需要27天，坏的习惯一分钟就足够了。
那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兴起查起了国内出生成长城市的天气，自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个坏习惯。我每天在查看天气上耽搁许多时间，以至于经常忘记原定计划的事情。
我想戒掉这个坏习惯，却总以失败告终。
它如同蛆虫一般，在我的皮肉骨骼里骚动，不挠挠怎么也无法止痒。
比我当初戒烟戒酒难多了。
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爽了邻居的约后，邻居忍不住抱怨：棠，这个城市一定有你无比牵挂的人吧。
确实有，我的父母，兄弟都在这座城市，能不挂念么。
邻居伸出食指在我眼前晃晃，故作深沉：不不不，是爱情。
我被这个幽默的老外给逗笑了。
爱情？若是国内有爱情，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的爱情都洒在这房前一百多米外的郁金香花圃里。
它成了郁金香的养料。
来接我的是老爸的司机。给我们家开了三十年的车了，看我长大。
他见到我情绪有些激动，一上车就一直询问我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怎么样，过得好不好，那边的天气如何……等等。
就没给我开口回答问题的机会。
我叹了口气，头枕着椅背，望着车窗外道路两旁一闪而过的景致，思绪有些飘散。
就离开了三年，三年时间应该不长，但我此刻对眼前的这座城市感到有些陌生。
心中生出一丝别样的情绪来。
王叔大概见我一直没说话，以为烦他话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棠，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那我不说了，你就闭眼休息一下，到家还有好一会呢。”
我摇了摇头。
在飞机睡了那么久哪还睡得着呀。
于是对话方式来了个调换。
我问，他答。
“我妈的病……”问起这个，情绪不由往下沉。
王叔道：“夫人就是太想你，想你想出来的病。你回来她就好了。”
“嗯。”我沉默两秒，点点头。
“前天还听先生说她嚷嚷着出院，要回家给你做好吃的。”王叔笑盈盈地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扯了下嘴角，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一次感觉自己活得挺自私的。
只想着自己的悲欢喜乐。
王叔可能见我神色不对，立即安慰道：“小棠回来就好，夫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好好休养就行了，这次回来你不回去了吧？”
“嗯。”我没有犹豫。既然回来，那就别逃避了，逃避三年也没逃避出个结果来。
何况照样在心口开着那扇门，进进出出。
“那就好哇，一家人就要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王叔的语气让我觉得我们家经历过什么大事后重聚一样。
“我爸他还好吧。”我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想要不要给我爸打个电话，但又怕打扰到他。
“先生挺好的。”王叔说，“鹤森和启泽也挺好。”
鹤森是我大哥的名字，启泽是我二哥的名字。
我哥哥们的名字都挺有寓意，单单到了我这变了。
我妈一直想要个女儿，怀我的时候又与前面两个哥哥的妊娠反应截然相反，以为上天终于肯如她的愿了。
上天只是给了她一个错觉。
而我五官又随她，高鼻梁，眼睛深邃，肤色偏白，清秀得不像个男孩。
她便将错就错，在我懂事之前，一直被当成女孩养。
大概因为这个缘故吧，我的性向也出现了偏差。
喜欢同性。
虽然这种结论有点扯，但扯点就扯点吧。
就好比我和何况的婚姻。
我原本是要成为他妹夫的人，最后却和他结了婚。
我妈和何况妈是闺蜜，我就这样被她俩给私定了终身，私定终身的对象是何况的妹妹。两个懵懂无知的主角当然不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等稍稍年长些，便毅然决然要退婚。
何家开始同意退婚，然后又突然跑到我家来求亲。
而求亲的对象是何况。
我比何况大一岁，结婚那年我21，他20。
那天他站在我家客厅若大的落地窗前，高大挺拔的身形被阳光洒了一圈金边，照得他棱角分明冷峻的面庞都柔和了几分。
深埋的心动种子在这刻破土发芽，瞬间长出参天大树。
从此，他就跟钉子户一样，把我心里扎了根。
见我回来，他微微转过脸，目光深邃，脸上并没什么表情，语气有些许生硬：“唐棠哥，好久不见。”
知道何家的来意后，刚退完婚的我没做过多犹豫，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但凡那个时候，我多犹豫那么些时间也好，等我心中炙热的欢喜冷却下来，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近况。
王叔并没有把我送到老妈住的医院，而是回到了家。
出门迎接我的便是我妈。虽然经常视频通话，网络还是不能代替肉眼所见。可能是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她憔悴了许多，而且还长了皱纹。
“儿子，让妈妈看看。”老妈伸出手，我小跑过去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顺便把她抱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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