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峦云峰下
修真这回事，是很讲究天赋的。
就像佟寒钰，他出生以来都以商贾之子自居，和外头必须靠习武保护自己的江湖人士不同，武艺并非逼切。
佟府以来都没出过几位武林高手，追溯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是平平无奇的百姓，佟老爹是白手起家的，凭着过人的胆识和智慧闯出一片天，偶有结识江湖人士，武术也略懂一二。
整个佟家最有修真缘的就是佟寒钰的四姐佟柳晴了，可能年纪相近，他从小跟这位四姐感情最好，跟其他动不动就说教的姐姐们不同，总会陪伴弟弟出去玩。
三年前四姐姐就从峦云峰仙府的仙师上山修真，半仙说她体内的灵脉畅通无比，什有修仙的慧根。相反，仙师是如此评价佟寒钰的。
“尘缘什重，灵脉浑浊，灵气飘渺，难以结丹。”
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跟修仙无缘，四姐一旦上山，本以为半辈子都见不着了。峦云峰远在中土西方之地，路途险远。这仙府规举森严，山上的修真者亦什少下山，除非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或有百姓求助。
可现在，佟寒钰和夏慕蝉正站在传说中的神山山下，抬着头看着拱门后方一望无尽的石阶，光用看的也觉气势非凡。
这上山的石阶没有八千级也有七千级，直直通往被云雾环绕着的山顶。阶梯密密麻麻，却一尘不染，光簇如新。
估摸着修仙的不会老老实实用脚一步一步爬上去，自己爬上去太阳恐怕得下山了。
佟寒钰转向夏慕蝉，笑嘻嘻的道：“夏慕蝉，夏大侠，用轻功背我上去呗”
夏慕蝉冷冷瞟了他一眼：“自己爬。”
“……”
“佟公子，他若不肯，我来背你上去！”
说话的小天使正是傅沉，果然捎上他准不会后悔！佟寒钰心里感动，好想揉一揉傅沉那比自己矮一截的头顶。
夏慕蝉此时却阴冷冷的补了一句：“要后辈背你上去，知不知害臊”
佟寒钰心里吐槽，你自己还不是和我同龄。
要说为什么傅沉会跟两人出现在峦云峰下，佟寒钰也是半推半就收下了这小子。
＊＊＊
话说在洛京贫民窟藏身的那天晚上，傅沉一身玄雅的校服，拎着武器，从天而降站在眼前。
佟寒钰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这种如落水狗般的情况下再重遇傅沉。
傅沉明显也吓了一跳，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倒是对方率先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你就是那个佟公子原来你们俩是这样的关系”
佟寒钰急忙摆摆手：“不是你想像中这样，事情有点复杂，要慢慢解释。”
三人在黑暗中站成一个三角型，内里气流暗涌。本以为傅沉会提着铁环冲上前和夏慕蝉一战，可夏慕蝉只是脸色阴冷的握剑防备，傅沉的眼神却略有迟疑之色。
贫民窟外围的嘈杂声愈来愈大，看来再不离开，之后任凭黑无常的轻功如何高强也插翼难飞。
佟寒钰别过脸看向夏慕蝉，发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正好看着他。
夏慕蝉冷冷问道：“叙完旧了”
他缓缓颌首：“算是”
得到回答的夏慕蝉豪无犹豫的把剑尖对向傅沉，看着对方的眼被杀气迸发：“那夏某就不手下留情了。”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就直冲冲往傅沉飞奔而去，传沉似是还没准备好，抬臂握紧铁环用力一挡，一时火花迸溅，撞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夏慕蝉那一剑的攻击力度出乎意料地强劲，傅沉这一剑挡得很吃力，明明摆出了放御架势却还是被逼得脚下挪动了几寸。他咬咬牙，挥出武器把剑格挡了回去。
几下微细的金属声划开黑夜微凉的气流，傅沉眸里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往后接连跳开了几大步，几枚银针失去目标，落地无声。
傅沉骂道：“卑鄙小人！”
佟寒钰即使和夏慕蝉站在同一个阵营，却也忍不住要开口：“好阴险！居然在乌漆嘛黑的夜里丢暗器！”
夏慕蝉驭着轻功和对方拉开了距离，落地之际，他撇过头狠狠瞪了在旁边只出张嘴的佟小少爷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佟寒钰赶忙掩口：“是是是，对不起！”
传沉趁机调整好姿势，剑眉一竖：“我有事要问！你俩是什么关系上回在道远镇，你们俩就已经在一起了，谋害先帝事件真的是你们所为还是当中另有隐情”
这小子一连串抛下了三个问题，气势咄咄逼人。可佟寒钰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可这种危急情况下，被对方一问三不知只会更显心里有鬼。
这下有点为难了，他求助似的把目光转向一边的夏慕蝉。
期待他还是有点用的。夏慕蝉看也没看他一下，却心神领会的开口回应：“夏某今日已讲清楚，是一人所为。傅公子是聋了，还是心中早已另有人选”
傅沉一咬牙，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先帝怎可能是你杀！他－－”话讲到一半，唐突地却噤住了声，只有满眸写满了动摇。
“喔先帝他怎么了”
佟寒钰敏锐的捕捉到了，三年前的事件根本另有隐情，眼前这个玄鸦的小伙子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可皇权争斗，自古便是掺和得愈多愈危险。选错边站，全家都得遭殃，被牵连的可不是仅仅满门抄斩这么简单。
佟寒钰翘起双臂，狐疑的盯着他：“傅沉，你知道些什么”
傅沉脸色一白：“我不知道！”
“佟公子，这段故事，就由我来讲吧。”
沉稳的男性嗓音自黑暗的另一端传来，夏慕蝉比佟寒钰快一步反应过来，调整了站姿站在他前方，琥珀色的眼眸专注盯着声音的方向。
高大的身影、标志性的浓眉大眼、刀疤、背着一把长o枪。
他记起了，是跟在傅沉身边，叫琅琊的大汉。
果不其然，傅沉怔了怔，侧过身为对方让开了一条道：“琅琊”
“在下琅琊，玄鸦首领，见过佟公子，这位应该是传闻中的黑无常吧真面目居然长这个模样，看来线报不可靠啊！”
琅琊走到佟寒钰和夏慕蝉两人面前，抱拳颌首。
对方没有握着武器，看起来并无杀意。不过据说真正的高手能自如收放自己的杀气，两人都不敢大意，虽然对方嘴上说得恭敬，可毕竟先前玄鸦才在花廊城贴过告示通辑杀手黑无常。
玄鸦并非朝廷部队，关于他们的来历，民间也是众说纷云，各有各猜。
夏慕蝉道：“你刚说你知道先帝驾崩的事”
“正是。”琅琊深深看了眼佟寒钰：“佟公子，此事的确和佟老爷有关。”
佟寒钰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三年前驾崩的先帝名讳叫傅潚，他正是这位傅沉公子的亲兄长。”
两人的视线齐齐投向一边的傅沉，他沉默的收起了铁环，翘起双臂，垂着头注视着地面，眉头轻颦。
“傅沉就是死老贼口中的『太子』”
佟寒钰一下子有了头绪，他记得在宰相府中，那死老贼跟爹一直在提的就是这件事。
琅琊神色有点复杂，他有点顾忌的扫了身后人一眼，继续说下去。
三年前，先帝傅潚早有察觉宰相有谋反之心，好不容易隐忍多年，终于搜集到致命性的证据，打算隔天就在朝堂上质问宰相，打算趁机把他革除他的官职。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这宰相可狡猾得很，在朝堂当了三十多年官，早就嗅到了苗头，先帝苦心准备的计划在前一天就被识破。
于是，宰相竟想出了一个毒计。
话说，先帝傅潚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夜阑人静时，会命令下人准备一盘梅子，一边批奏折一边吃。
宰相收到消息，买通了奴才，当晚就在先帝的梅子里下毒。恰逢那夜雷鸣大作，素来害怕打雷的傅沉便独自跑到皇兄的宫殿，却竟然意外听到宰相和兄长对质，更亲眼目睹兄长吃下梅子中毒而死。
琅琊讲到这里，佟寒钰注意到傅沉正在微微颤抖，两手的拳头紧紧的握着。
琅琊道：“宰相得知太子殿下知道真相，欲要加害他。可一道落雷却正好落在东宫，引发了一场大火。殿下在旁人帮助下趁机逃亡，碾转到了佟老爷处，最后由我引荐，加入了苍云台玄鸦。”
“我爹”佟寒钰还是感到有些不可置信：“我真的没听过老爹讲过这些，他素来不喜和官场权贵打交道，到底为何会”
“帮助我逃跑的人，是佟老爷在宫里当侍卫长的友人。”傅沉打断道，他抬头看着夏慕蝉：“所以我才肯定，根本不可能是你杀害皇兄，可为何要欺暪天下百姓”
既然对方说了整件事的由来，再暪下去也没有半点意思。
佟寒钰瞥了一眼夏慕蝉，老老实实把黑无常绑架自己，再到宰相府发生的事，包括自己怎样遭受水刑、佟老爹怎被虐待，全部交待了一次，加上一双巧舌，讲得自己有多悲惨、佟府有多冤屈。
傅沉听着听着，眉头愈皱愈紧，一边琅琊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慕蝉却饶有趣味的盯着他。
“就是这样。”故事讲完，佟寒钰简单总结。
“那个背主的狗东西”傅沉咬牙切齿，小孩子的脾气果然就是冲动，他恨恨的道：“就该找他算帐去！把他的头给割下来不！诛他九族！”
这皇族的血统就是纯，一个不如意都要诛人九族。
一直沉默的夏慕蝉冷冷开口：“宰相身边还有很多个像我这样的杀手。而且线眼什多，不宜贸然出手。”
佟寒钰边听边点头：“所以我们要逃亡去了。”
“可是！”
傅沉还想再说点什么，琅琊伸出手拦住他，轻轻的摇摇头。
“玄鸦今夜出动，只是为捉捕『黑无常』而来，我们来的时候，朝廷官兵也出动了。”琅琊道：“太子殿下留在京城不安全，若两位要走，请”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看了傅沉一眼，下一秒却单膝落地，抱拳道：“请带走太子殿下，带他离开是非之地！”
傅沉的眼珠子都惊讶得快掉下来了，声音随即提高：“琅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夏慕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汉，不发一言，神色清冷。
“这”佟寒钰有点为难，他伸手想扶起对方，可对方心意坚决，任扶也不起来。
“可是我们还没决定去哪也是自身难保”
佟寒钰是见不得有人如此求自己，居然还跪上了。更何况，傅沉之前给过自己一块檀木牌，虽然没机会派用上场，可对方是有恩必报之人，如今对方落难，这忙怎说也得帮。
原先他想过去找修真的四姐佟柳晴，她就在中原最西面的仙山“峦云峰”上拜师，路途遥远，由京城出发也得要两、三个月时间。
他斜眼瞄了眼夏慕蝉，他一如既往地冷着一张脸，眉头轻颦。
他这个人习惯了独来独往，恐怕没那么容易答应。
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要是只得夏慕蝉陪自己再旅行两个月，估计一路无言都要闷死了！捎上傅沉，说不定还能帮这个社交障碍交个朋友呢！
什么心思他都想到了，佟寒钰颌首。
“好。”
琅琊喜上眉梢，慎重的朝佟寒钰拜了拜站起来。傅沉随即箭步前拉着他衣服：“那你呢你要怎么办那狗东西一定会寻到你的！”
“殿下。”琅琅宽厚的手掌覆过他的手背，一脸严肃的道：“作为太子，不可满口粗言。京城现在一片混乱，在下会留在玄鸦掩护殿下。”
傅沉眸中漫过一丝水气，睫毛簌簌颤动，可口里还是停不来，忿忿骂道：“那个浑帐！王八蛋！等我登基后一定把他的狗皮给趴下来！”
琅琅重声斥训：“殿下！”
“我知道！我知道！”
傅沉心中有恨，可再留在京城，只会愈快被对方寻到，加上今天黑无常在刑场这么一闹，以后在洛京的眼线只会愈来愈密集。
琅琊其实也很不舍，道别的时候，他把傅沉拉到一边，高大的身子半跪在地上，昂视着自己照顾了三年的小太子。
“殿下，请听在下一言。”
＊＊＊
傅沉自那天后，好像稳重了不少，也没有再嚷嚷。原本以为黑无常会和他处不来，两人走在一起肯定天雷勾动地火，可竟然没有发生。
三人就这么一路无言从洛京赶到了峦云峰。三人中只有佟寒钰“不负众望”不会轻功，一路上也是夏慕蝉背着他跑。
佟寒钰想着会不会有捷径，在山门前绕了一个圈。原本他们所在的位置已在一片高原，光是寻到入口的天梯已爬了接近三个时辰的山。峦云峰树木什为稀疏，像这样的高原只有松柏生长，加上雾气环绕，看起来更似仙境。
他走了一圈，却没什么发现。
傅沉好奇道：“我听说峦云峰有三个仙府，一个在山巅、一个在山腰、一个在山脚，可这么一瞧，这山脚的仙府在哪里”
“三位小兄弟，来我师门有何贵干”
三人齐齐回过头来，一名眉清目秀的青袍男子双手靠背，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即使佟寒钰灵力低下，也隐约感觉到，从这人身上，正源源不绝的散发出惊人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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