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姊弟重逢
峦云峰的弟子都很早起。
卯时，太阳刚从远处的山峰露出半边，晨雾还未散去，暖金色的阳光一点一点地驱散寒夜的黑暗，照遍了整个纾云仙府。校场里已经传来弟子们晨练的吆喝声，气势逼人，直冲九重天。
“喝！”
佟寒钰是被一声吆喝吓醒的，挣扎着爬起床时，身边已不见传沉和夏慕蝉。昨晚是时隔多月以来睡得最好的晚上，一夜无梦直睡天亮，身边的人走了也没察觉。
他匆匆的洗漱一番，换上沈仙君为他准备的替换衣服，那是他从未接触体的道服，白色道袍设计简洁而朴素，领口和袖子均绣上了仙府的祥云家徽，穿起来的确有修真弟子的风范！
没想到与修真无缘的自己居然有天会穿上道服，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佟寒钰推门而出，刚好碰上了回房打算叫醒他的传沉。
傅沉走在外廊上，已经换上同样的道袍，净白色穿在身上显得更出尘，也更有气势。
他道：“公子醒来了正想去叫你吃早饭呢。”
佟寒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寻着另一个人，好奇的问：“夏慕蝉呢”
“在校场，不知他跑到那里干什么去了。”傅沉道：“要我带你到食堂吗”
“我不饿。”
夏慕蝉有早上起床就练剑的习惯，只是个性喜静的他居然会跑到人多势众的校场去，而且还是陌生的地方。
他很好奇，在傅沉的带领下，佟寒钰来到仙府的教场。
校场是照射到最多阳光的地方，略为耀目的日光之下，佟寒钰架手在额上，搭起一个小棚子，远远眺着空地上两个纠缠的身影，一黑一白。
夏慕蝉提着长剑，正和一个小弟子对练。他进攻的速度很快，一套流云般的步法，把小弟子打得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出剑格挡。可他的每招愈发狠劲，对手咬紧牙关，脚下凌乱，节节败退。
小弟子大意了，手中的剑一不留神被打在地上，哐当一声。他怔怔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再看看地上的武器，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转身回到人群之中。
夏慕蝉正眼没瞧对方一下，冷冰冰的道：“下一位请赐教。”
校场那堆小弟子看来才不过十四五岁，看起来什至比傅沉来得年轻。
佟寒钰眉头一颦：“这人怎么一醒来就欺负小孩”
傅沉道：“没啊，挺好的。习武之人就是要互相过过招，才明白自己的水准。”
佟寒钰啐道：“我又不是习武的，他多大的人了还在跟小朋友过招，有意思吗”
刚想上前一探究竟，肩上一个力度令他停了下来，回过头，正是昨天的摇光长老楚尧。
“小少爷，你若上前制止，那就太不解风情了！”楚尧笑道：“在这儿乖乖看着吧。”
只见又一名白衣弟子执剑上前，朝夏慕蝉抱拳，朗声道：“在下叶念之，请侠士赐教！”
夏慕蝉颌首，握着剑调整好架势，在校场几十对目光和场外人注视下，开始了第二场比试。这位叫叶念之的弟子比方才的要年长几岁，他的表情很严肃，剑眉横竖，抬高手肘，双眼平视剑身，眼神如盯上猎物的大犬。
校场一片萧然，晨雾滚滚，无人开口，目光紧盯着两人的剑尖。
叶念之主动进攻，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提剑冲向夏慕蝉，眼看双方武器快要撞出火花，却没有预期的碰撞声，攻击被灵活躲开。他的后背、肩膀、小腹全是弱点，防不胜防，他没有惊讶，一反手，剑往上划过一道直线，挡开了夏慕蝉的攻击。
刀光剑认，夏慕蝉明显也是留了七成功力，和叶念之有来有回地打了好几个回合。
“你那位朋友没有上当。”楚尧饶有趣味的以手指摩挲着下巴：“真是可造之才，他是何方门派的弟子之前没在英雄大会上见过他。”
佟寒钰正看得入神，摇摇头：“我不清楚。”
楚尧却道：“他玉佩上的是衔尾龙天下名门正派都不会用害兽作家徽，你这位朋友实在有趣得很啊。”
佟寒钰一愣，没想到这人的观察力是如此入微，果然并非寻常人。他现在不能把夏慕蝉就是杀手黑无常的身份告诉楚尧，只能转移话题。
“峦云峰的弟子也不差，这个叫叶念之的是您徒弟”
楚尧笑着摇头：“此人属天枢长老座下。你不是要寻柳晴吗那个小丫头才是我的弟子。”
“可当初带四姐上山明明是个老头。”佟寒钰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笑眯眯的年轻仙君：“我记得不是您啊仙君记错了”
“你四姐可是我师尊亲自从下修界带回来的，见她有天赋才会来到我门下。你呢小公子不来拜师吗”
佟寒钰一晃脑：“喔！仙君有所不知了，我当年就是和四姐一起找您家师尊拜师的，当年劲个儿说我没天赋，说什么来着……对！尘缘什重，灵脉浑浊。”
当年被峦云仙人以“天下奇才”之名收为入室弟子的摇光长老怔了怔，下秒失控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师尊，一针见血！”
眼前人笑得什是失礼，抱着肚子笑得眼角滴泪，脸上梨涡深凹如两个水潭。佟寒钰不满的抽抽嘴角：“您真的是仙府的长老吗如此肆意嘲笑人，我看你倒像个魔头。”
楚尧擦擦眼睛：“话又不能这样说，人的灵脉时有变动，说不好你今天一测，才发现是个奇才呢”
校场骚动起来，正在练武的弟子们现在才发现站得远远的楚尧，齐齐鞠躬喊道：“天枢长老，摇光长老，早安！”
佟寒钰和傅沉两人一怔，回过头来，沈星移不知何时开始已站在身后，脸上挂着沉静的微笑，白衣飘飘，眸如明星，走路悄然无声。
“沈仙君早。”
“师兄，您来了。”
沈星移是这儿地位最高的长老，头上戴的白玉发冠式样和楚尧戴的不一样，纹样更为复杂，一支幼细的银簪别住高耸的发髻，明明脸带笑容，却总觉得他身边总有一道看不见的气压。
佟寒钰和傅沉虽只是暂来投宿的陌生客人，可见着他也被这不怒而威的气势压得不敢轻举妄动，眸子一垂颌首示意。
沈星移问道：“早安，睡得可好”
两人齐齐点头。
楚尧见状急道：“喂！你们两个刚才见了我还不怕，怎么懂得怕天枢长老，不怕我”
他脸上笑容如晨光灿烂无比，梨涡深凹，露出了两颗雪白的小虎牙。口里说着手也不安份，伸出狼爪狠狠揉着两人的头顶，佟寒钰今早千辛百苦才梳顺了的长发被他揉得像马棚里的一窝乱草。
傅沉低着头不敢出声，摇光长老比他高出几个头，在他面前自己不是小孩子还是什么，他抿着嘴，脸色因屈辱而微微涨红。
相比起沉稳的天枢长老沈星移，这位摇光长老就像个爽朗的邻家大哥，本来就没有半点让人难以接近的气魄，很好亲近。
佟寒钰不怕，他愤然拨开楚尧的手道：“摇光长老，有话好说别揉我头发，又不是小孩子！”
三人的互动像兄弟，沈星移作为局外人在旁边看着，眸光深邃，笑意浅浅。
“楚尧。”见闹得差不多了，他低声吩咐道：“麻烦你，把柳晴唤来廉贞堂。”
“好的师兄！”
摇光长老轻快地答应了，大手合拢成手刀向左用力一划，厉声喝道：“解神，招来！”一抹苍蓝色的光自他指尖闪现出奇诡的图纹。
半晌，空气间传来隐动的灵气，远方似是有共鸣的微声，一柄挂着鲜赤色剑穗的青蓝长剑，如同被赋上生命般在空中舞着锐利的轨迹，割破晨雾，最后稳稳停在楚尧的左手手心下。
他一反手将剑抛出，身子灵巧的跨了上去，哼着奇怪的小曲御着剑飞了下山。
佟寒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御剑飞行”，眼瞪得老大，眸子拼命闪烁着“好羡慕好酷好帅好想学”的亮光。
但下一秒又想到了那句“尘缘什重，灵脉浑浊”，背影又默默灰暗了下去。
“好帅！我也想学御剑飞行！我们去拜师好不好”
一边的傅沉小太子明显没有察觉到身边这位佟少爷的异样，手疯狂拉扯着佟寒钰的衣袖，眼里的光闪呀闪过不停。
他有的是灵力，轻功也学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学点不一样的了。
佟寒钰闷声道：“受不了你，要拜你自己去拜。”
夏慕蝉不知不觉已和校场的子弟们练习完，鬓边还滴着汗，雪白的颈项从趟开的黑色深领口中伸出来，可能因为热，他拉下了领口的结子，露出那颗点缀着细汗的喉结，皮肤还渗着薄红。
他把剑插回剑鞘，踏着晨光，信步朝佟寒钰他们走来，看见沈星移，微微颌首：“天枢长老。”
沈星移垂眸，笑着朝他点头回礼。
作为天枢长老，毕竟也教授过多名弟子，看过世上云云众生，他很快注意到，三人中要数夏慕蝉的礼仪最为端正，脸上却比其他两人都要冷漠，行为完全不像一个少年应有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灵气强大非常，但当中似乎夹杂不寻常的气息，若有若无，难以捉摸。
灵脉畅通与否，是先天决定的。一个人出生前的因缘若背负得愈复杂，他的灵气就会愈强大。
仿佛是故意有人把因缘线强加在身上，这位名叫“夏慕蝉”的少年到底背负了多少前生因果
一行人来到昨日的厅堂，佟寒钰他们呷着清茶，没等多久，摇光长老便带着四姐佟柳晴来了。
两姐弟一别就是三年，佟柳晴的变化让作为弟弟的佟寒钰也暗地惊叹。掐指一算，姐姐今年也该十八有余了，巴掌大的脸蛋，皮肤吹弹可破，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里闪着少女雀跃的光芒，笑时左颊的酒涡添了几分俏丽。
四姐身边跟着一只灵兽，是只翠绿的鸟儿，在她头上飞来飞去。
“小澄！”
“四姐！”
旁人看着两人兴奋的抱在一起又跳又叫，楚尧好事的吹了声口唢，沈星移则挂上波澜不惊的恬静微笑，坐在梨花木扶椅上静静看着。
“四姐，我来介绍！”佟寒钰拉着佟柳晴的手走到两位旅伴面前，笑着指指左边人：“这位死人脸的是夏慕蝉夏公子。他来过我们家吃饭，也见过三姐了！”
夏慕蝉听到“死人脸”三个字脸色极寒，礼字在前，他还是有模有样的一作揖。
佟寒钰又把她拉到右边人面前：“这位是傅沉傅公子，人可好啦！”
此刻，佟柳晴的感想跟佟梦葵奇妙地相似，自家弟弟终于交了堆像样的朋友了，想着有些感动，回握了佟寒钰的手。
刚想开口，摇光长老清冷的嗓音冷不防打破了此刻的温馨。
“好了，感人的重逢戏也该演完了，我们来聊正事如何”
夏慕蝉警觉的目光一扫，只见对方手里展示的是自己的通辑令，眉头一蹙伸手想取剑。佟寒钰握住姐姐的手抖了下，脸色蓦地一沉。
“且慢，不必如此警戒。”楚尧摆摆手：“峦云峰没有要把你们捉上去领赏的意思，大前提时得交待清楚。”
佟寒钰心感不妙。
刚才还是邻家大哥形象的摇光长老此刻正眯起双眼，原本不羁的神情瞬间荡然无存，像灵魂分裂成两半般蹦出了另一个人格，脸上寒气森然：“把你们犯下的罪孽，从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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