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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烟平


第三十九章烟平

        翌日清晨,准备出门骑马射箭的魏桓被急匆匆赶来的张霁堵在小楼门口。

        “昨天怎么回事?”

        “传国玺给王导你不是在现场亲眼目睹的吗?现在倒来问我?”

        “谁管这劳什子的传国玺,我是说你和段大人,你们……你们……”

        魏桓笑了,这劳什子的物件可是建康皇帝心心念念的东西,被张霁这么一说,好像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说……

        “你消息倒快,谁告诉你的?”

        魏桓笑了,走出来几步沐浴到初夏明媚的晨光中,然后伸展手臂,狠狠地舒展了一次筋骨。

        张霁被魏桓卸过肩膀,两次,杯弓蛇影,赶忙闪到一边,摇摇头道:“段大人眼瞎了吗?你哪里像个女人?你是女人吗?你说说你会生孩子吗?”

        “那有什么关系,我师兄什么都会,生孩子能有多难!”

        魏桓大言不惭,丢下这句话欢天喜地跑开了。

        二人对话大声,小楼二层听得一清二楚。

        勿尘看了一眼被落墨弄污的图纸,搁下笔,拿起手边的干布来吸墨,头也不抬地说:“尔等可在安心做事?外面的风都将尔等刮晕了?”

        那六个学生如梦初醒赶紧收拾打翻的水、滚到墙角的水杯、还有,震惊中掉落地上的毛笔。

        刚才一定是幻听了。

        如今战事稍歇,南北道路通畅。但是,谯城的消息要传到千里之外的建康,也得要好几天。

        信使穿梭在江北与江南之间,谯城的动向从不同的渠道汇集往建康台城。台城里的皇帝便在几天之后得到了传国玺回归和魏桓师兄妹别样团聚的消息。

        司马睿将信报收入袖袋,入宫面圣的王敦已经转过回廊走入视野。

        “天色已近黄昏,大司马所来何事?是想与朕畅饮一爵吗?”

        皇帝满目和风悦色,去扶行礼的王敦。王敦起身,略略打量了一遍对面的皇帝。心里不那么笃定了。他想了想,看向司马睿的眼睛,道:“臣一拿到王相的消息就过来了,想必谯城的抵报也已送到陛下手上吧!”

        “卿想说传国玺的事情?”司马睿眼角微弯,侧目看着天际的满天红霞,这初夏的傍晚很美,是不是令人心情愉悦?

        可这不该是此刻皇帝该有的情绪。王敦调整好情绪朗声道:“陛下明鉴,此传国玺是赝品!”

        “赝品?魏将军出生入死带出长安的会是赝品?!”

        “长安围困时,先帝嘱托魏桓将传国玺带出长安。然而时隔两年,魏桓迟迟未将其送还建康。当年战乱,她无闲暇送回或有缘由,可豫州安定后她为何还一拖再拖?据悉,魏桓在豫州安定后去潜行入长安,去过贡山玉矿,还寻过制玉高手……诸此种种都在表明,她在做赝品!”

        “卿倒是了解得清清楚楚!”司马睿笑了,毫不见怪。原来魏桓这点手脚留了那么多口实,不光是司马睿自己,王家兄弟早已经一清二楚。“哪又怎样?”司马睿仍是一派和风细雨,“她是夺回豫州的功臣,国之柱石!”

        ……

        与此同时的谯城,魏桓在安排人卸车。勿尘带着学生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来,随行的工具、资料、还有满满两车食物直到五天后才到达。

        魏桓看着那两车肉干、果干……酒,心里乐开了花。师兄真是周到,只是这些肉干不知道有没有师兄亲手做的好吃。

        怎么办,她开始想着怎样永远跟勿尘在一起了!

        “木棍儿,你家先生呢?”魏桓转身去问忙上忙下卸货的林昆。后者跛着脚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

        “先生去看南城的旧楼,说是去一天的。”

        好吧,勿尘就没有闲着的时候,要么在府里一群学生围着写写画画争论不休,要么出去爬高走低,量尺考察忙上忙下,魏桓想找他抒发下感谢之情都难。算了,他就住在楼上,又不锁门,半夜他总有时间了吧。

        魏桓想着忍不住笑了,林昆刚好搬着东西走过,奇了:“将军你怎么自己在那儿傻笑?哎,脸还红了!”

        “去去去,帮我叫刘立过来!”

        林昆拜师勿尘之后,便脱离了谯城的军职。如今谯城里能与魏桓一起讨论军中事务的人不多,刘立算得上魏桓最信任的一个。

        魏桓去刺史府的花厅见刘立。其时,刘立刚好在刺史府与王导说完特使返程护送队伍的安排,得知魏桓要见他,立刻跑去花厅里候着。

        魏桓与刘立在晨训时已经见过,最近的事情已经交待过。魏桓突然传信过来唤他,他以为魏桓找他有什么新的任务。但其实魏桓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见面以后,魏桓问了一遍日常事务,大多也是上午已经问过的。待聊了几句,这才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

        刘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听说你有个姐姐在江南,可想过去江南团聚?”

        “立本是长安中军校尉,同袍皆已殉国。立有幸跟随将军保全性命至今,只想着夺回长安,一雪前耻!”

        刘立不似林昆随性,他做事认真端正,说起话来也是这么一板一眼。魏桓听完说不下去了,谯城里谁不是一肚子的苦水呢,她还远没到撂挑子闲云野鹤的时候。

        至于以后的打算……她真想问问父亲,她该怎么做好。

        这几天刺史府里又闹过一次刺客,被值夜的佩娘一箭射了下来。除此以外当真是月明风清,岁月静好。

        催生事态巨变的信报已于一个时辰前送达王导下榻的驿所,王导拿到传国玺后迟迟不离去,便是在等它。王导再看了一遍,确认为王敦亲笔,于是放在火烛上,信纸瞬间化为灰烬。

        明天他便要动身回建康,在此之前他要去找一次魏桓。

        入夜了,魏桓的刺史府上一派灯火通明,刚商议完军务的诸将军被张霁拦住,引到湖畔,于是制造热闹不嫌事大的张公子叫人摆上几案,将干果酒肉摆上,叫上乐工奏乐。在一曲《梅花三弄》里喜滋滋地宣布今天是他的生辰,诸位同乐吧!

        魏桓已经习惯了张霁的各种不着调儿,走到他身后用手肘推了他一下问道:“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也好给你准备个礼物!”

        “算了吧,吝啬如君,会舍得给我花钱?”

        “那你拿我的东西总得跟我说一声吧,那些干果是从我那里搬来的吧?都是我师兄送给我的!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些东西你一个人吃不完,放坏了多可惜,都是一家人你还计较了?”

        “谁跟你一家人,我跟勿尘才是一家人!”

        张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打了个哆嗦嫌弃地说:“段大人看上你哪里一点,要什么没什么!”听到魏桓握紧拳头的咯咯声,张霁赶紧岔开话题道,“来来,看看那位乐师如何?吹笛的那位,没想到啊,乐美人更美……”

        张霁眼中除了她魏桓全是美人,不分男女。

        看在今日他是寿星的份上,魏桓不与他计较,眼睛逡巡一周,没见到勿尘,便是喝酒也没有味道了。

        ……

        “诸位皆在开怀畅饮,将军为何独坐一隅啊!”

        有人来到她案前,将一盏酒端到她面前,盛酒的是张霁收藏的琉璃盏,灯火下流光溢彩的酒盏里一轮明月荡漾其中。皎皎月明,熠熠生辉。

        刚才可能喝得太急魏桓有些头晕,她侧过头来,看到一张如同杯中明月一般熠熠生辉的脸。

        “要见将军一面真难,要不是遇上刺史大人寿辰,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你是……那……少年?”

        此人十六七的样子,比魏桓也小不了两岁。魏桓一句问话磕磕碰碰地挤出来,觉得自己真是老气横秋。

        少年笑了,霁月清风。

        “将军喝酒,我为将军吹奏一曲可好?”

        明月一般的少年取出笛子,乐曲便从他唇间流出。魏桓没听出是什么曲目,只觉得十分动听,清越的笛声穿行在初夏的凉风中,伴着众人的把酒换盏……酒过三巡,张霁已经疯了,提起一柄长剑晃晃悠悠的,衣带飞了,长发也散了,随着踩着乐声纵情舞剑,众人鼓掌叫好。

        ……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

        魏桓一时恍然,仿佛回到了长安当年,无忧无虑的岁月。

        乐声戛然而止,步履轻浮的张霁撞在突然而至的王导身上。

        “王相,你也来了?”

        他还以为王导是来给他祝寿的。然而,王导面目不善,走到魏桓面前。身后的官员将那个熟悉的锦盒奉到魏桓面前。

        “魏将军,这是赝品!”

        “……”

        魏桓肃然。

        “某不能将一个赝品带回建康!请魏将军将真正的传国玺交出来!”

        “这就是传国玺,王相不可胡言乱语!”

        “将军为仿制传国玺去了长安故地,又去了贡山寻玉,为找手艺高超的玉工潜行江南。将军煞费苦心殊不知这传国玉玺为历代帝王传承,将军拿在手上不烫手吗?赶快交出来,陛下或可将功抵罪不予追究,否则……这个罪过可是你魏桓承担得起的?再藏着掖着,王某只能揣测你有不臣之心!”

        “王相不可血口喷人!”

        魏桓拍案而起。这是谯城,她的地盘,她和将士们在江北要死要活的时候,这群人藏匿于江南安乐窝。如今天下还没太平,他竟然到她面前颐指气使了。

        “空口无凭,你的种种作为皆有实证,吏部的文书也到了,魏将军……”王导说着将一张文书丢到魏桓面前,“翊部已经从中军裁撤,从今以后我大晋再无翊将军!”

        先是当着她的擢升张霁为豫州刺史,接着裁撤翊部,想夺了她的军权?

        魏桓血气上涌,怒发冲冠。右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一把腿上去寻刀,才记起来并非必要,今日是不带刀的。

        “魏桓……你不亲眼看看撤番令?”王导刻板的面部多了戏谑的表情。岂能眼看着自家将军被欺负?谯城众将在这一刻集体爆发了,纷纷起身向王导围过来。

        张霁不寒而栗,酒顿时就醒了。可就在他迟钝的脑子刚准备启动时,手上的剑已经不见了,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出现在王导脸上。

        我的姑奶奶啊……

        张霁的呼喊还没出口,也还是一个闪念之间,一道血花飞到了张霁脸上。

        完了完了完了,王导完了,那他们都是国贼,从此就成了游走在汉人和胡人间的幽灵……

        长剑“哐当”两声掉到青石板上,魏桓面色苍白地看向三步之外的王导。王导笑了,拂袖带着那位捧锦盒的官员离开。

        众人在错愕中看向魏桓,没有人去拦王导。直到此刻,魏桓才注意到王导只带了一个文官同行。相国大人只身涉险逼她就范,而她,真的中了他的套!

        万幸,并未伤及王导,在电光火石间,离魏桓最近的吹笛少年挡住了魏桓一剑,王导全身而退。

        晚归的勿尘与王导擦肩而过,在一片慌乱里检查了一遍少年的伤势,然后将伤者交给司徒染处理。

        他起身,握住魏桓冰冷的手,道:“他想用手制住你的剑势,动作慢了,剑划过手刺到他的左肩,看上去血多,不过还好,未中要害。”

        魏桓松了口气,颓然坐回案边,将那份撤番令和传国玺指给勿尘看。

        勿尘叹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只问了一句:“它是真的吗!”

        魏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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