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江市的夜来得特别早，不多时窗外的楼房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暮色四垂，月色朦胧。
阮江从回忆里抽身，看了看时间，六点半多，也是时候吃晚饭了。
自从阮溪走后，他慢慢养着这具身体，看着比以前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强了太多。只是原先伤了根，哪怕锻炼也很难再养起来，辛辣刺激的食物，就更是不能碰的。
这些日子，他也在学着做饭，学着看书，自己天赋不错，认真学的都能学好。厨艺比起当初，好了不少，尤其是淮扬菜，深谙其道。
吃完饭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就去书房看书。
直到暮色四垂，繁星挂空。从15楼的高度向外看，不少人家的灯已经熄了，城市渐渐陷入沉睡。
他走到窗边，抬头。今晚没有月亮，也有点冷，该睡了。
“江哥！”
他闻声望去，少年逆着光，看不清容貌，反倒是那不停摇晃的手比较引人注目，不知怎么养的，白得晃眼，像一截嫩藕。
原来是阮溪啊，他笑着回应，“小溪。”
阮溪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笑容竟比阳光还耀眼。
他低头把刚刚因阮溪打招呼动作过大而收上去的校服拉下来，语气中带着责备，“太阳这么大，出来干什么？”
阮溪一愣，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然后笑了，“江哥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下午我们要上课啊！”
是吗？上课他看着少年明媚的眉眼，嗯，他睡糊涂了。
“快点！江哥，要迟到了。”
阮溪瞄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上课，也不再关注阮江是不是睡糊涂了，只想着快点到教室。
“啊啊啊啊啊，要是被钱胖子抓到就死定了！”
钱胖子哦，想起来了，是那个铁面无私的年级主任，也是他们的班主任，平生最看不惯迟到迟到早退的学生，如果被抓到，小命休矣！
蝉鸣聒噪，人行道上两个少年争分夺秒，阳光透过树荫，隐隐绰绰的粘上少年的发梢、衣角。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慢到他能看清少年肆意的笑，白嫩的耳。
像一幅用不褪色的画，青春年少，时当正好。
他慢慢睁开眼，抬手摁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照亮这一方角落。
他看了看时间，刚好一点，他睡了三个小时，做了一个堪称美好的梦。
梦里阮溪比现实生活中的更开朗，身体也更好，恣意张扬，是他不曾有过也不曾见过的模样。
梦里他们是邻居，一起上课一起长大，他都不想醒来了。
梦里他们是两个人，可以相互拥抱的人，独立的人。
抹掉脸上流下的泪，他下床喝了口水，关了灯又躺回床上。
真好，他想。
另一方，颜欢看着阮辉睡熟，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
“睡了。”
她回到卧室，对阮故说。
阮故点头。
“今天小溪离开前有说什么吗？”
阮故闻言，在她略含期待的眼神下摇头，“能说什么，他不恨我们都是好的。”
颜欢捏紧发抖的手，没有答话。
半晌，她才开口，“小溪以前明明是个很好的孩子啊，怎么就，就变成了这样。”说着双手掩面，忍不住哭了起来。
阮故只是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地拍着，无声地安慰自己的妻子。
是啊，小溪以前是多么聪明的孩子啊。
天资聪颖这四个字，就是为阮溪量身打造的。
不说诗文算术，就他的理解能力记忆能力，都不是成年人可以比拟的。只要是阮溪参加的比赛，最后都会捧回一等奖，似乎在他的比赛里，只有第一和其它。连教导他的老师，也无一不称赞，明明每天花在某一门课程上的时间只有一两个小时，但最后都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
可以说，阮溪小时候，就是别人家孩子的典型案例。
在阮新，也就是他爷爷看来，这个孙子一定会带领企业走向另一个高度，更是下了心去培养的。
那时的阮溪，哪怕只是个孩子，也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颜欢不知道，阮故也不清楚。
只是张婶偶尔打电话，说阮溪胃口变小了。
可这算是什么大事，也许只是食物不合口味，换一个厨师就是。
也或许是张婶告诉他们，阮溪最近不怎么说话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孩子天天话多，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都是些小事，他们忙着开拓新市场，研发新产品，进攻新领域，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可不值得他们停留分心。
后来呢？
后来啊，阮溪参加比赛丢了脸，颜欢当时忙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偶尔一次的回家成了她的声讨大会。声讨谁当然是阮溪。
没有温情，没有安慰，没有鼓励。
只有斥责，只有打压，只有失望。
他失败了，他就错了，他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这简直不可原谅！
有时夜深人静，阮溪看着夜空，月亮很淡，被云遮着，偌大的别墅没有人，草是静的，花是静的，风也是静的。
有点想哭，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他不是个乖孩子，他失败了。
那天颜欢没有留住家里，而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陷入更深的工作中。
她和阮故一起负责一个大项目，能抽出时间回去已是不易，还有更多的工作等着她。所有事，等结束后再来仔细说说。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
父母的苛责，本就是为了孩子成才，这是爱孩子的表现，不是吗？
可一切都和他们想的不一样，阮溪的性格越来越差，越来越孤僻。当他们发现时，阮溪已经开始厌食了。
也带去看过医生，但效果只能管一段时间，反反复复，人折腾得够呛。这也就罢了，病反倒愈发严重。
不得已下，她辞去工作，专心在家照顾阮溪。
结果不怎么好，国内国外，神经科，消化科，连心理医生都看了，没用，没用，全都没用。
她生生看着自己的孩子，逐渐消瘦，反应逐渐迟钝。阮溪好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只有自己，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与此同时，因为阮溪的原因，他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工作，生意缩水，同行打压，原先丰神异彩的两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阮故想起从前，也是不甚唏嘘，这是罪，也是孽啊。
“算了，睡吧，会好的。”
时间会治愈一切。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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