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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如我意想中的皱起了不耐的眉头，说：“白——”

　　我抢先道：“白如兰。”

　　我知道他一定记不得，所以事先提醒他，也向他宣示着我不想做以前的白无瑕和什么旋舞，也即他的九夫人。

　　他有些着恼。我知道，他不愿意费心费力的和我这样的小女子大费周张的周旋，他没那个精力。我也不想，因为我不甘心顺着他的意思任他摆布。

　　他愠恼的说：“白如兰，你闹够了没有？”

　　我用眼神抗议：“我没闹。”

　　“不管你是白如兰、白无瑕还是旋舞，你都不可能抹杀你身份的事实。”

　　“我的身份是什么？你的不折不扣的小妾、侧夫人？就算是，我总有权利捍卫我自己的尊严。而这尊严，就要从名字开始。”

　　“好，白如兰，既然你这么在乎你的名字，是不是意味着你在乎给你生命的爹和娘？”

　　又来了，我也皱起了眉。在他的瞳孔里，我望见了自己。一提到他们，意思就是让我乖顺的听你的话，按你的意思行事。

　　我扭过身子，不想看也不想听。

　　我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除了逃避，我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

　　他伸出大手扳着我的肩，逼我面对他，继续说道：“不要以为皇兄现在肯容让你就代表着他会一直容忍你挑衅他的权威。现在，你没有可倚仗的靠山了，知道吗？别再耍小孩子脾气，跟我回去。”

　　我知道，他容忍我，不过是看在林媚娘的面子上。如今佳人已逝，自然对我，便不会有多少的顾及。

　　我退让一步，说：“回去可以，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他抓住我的手腕，怕我要反悔一样，边走边说：“什么是真相？是你想要的还是我想说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人也一个个相继离开，谁知道真相是什么？”

　　我不管，被他拽得腕子生疼，步子也跟不上，有些气喘，我挣了挣，表示我的不满，我说：“你甭管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只需说你知道的，你看到的，你想说的。”

　　如果他敢说不，我发誓我死也不要再跟他走一步，不，半步也不肯再走了。

　　他的眉跳了跳，我以为他要发火，谁知他居然息事宁人的说：“好。”

　　我不相信的问：“真的？”

　　“嗯。”

　　“什么时候？”

　　“待定。”

　　“为什么待定？你要食言？”

　　“看你表现。”

　　又回到了梅苑。

　　不由自主放轻了步子。我不怕惊动了风云啸，而是怕惊动了水晶棺里的亡魂。

　　风云涌轻声道：“你在这好好陪着她，有机会劝皇兄早日将她入土为安。”

　　虽说盛夏的酷热已开始减退，可白天的温度还是很高。再这样下去，再美丽的容颜也会变质。

　　我点点头，低声说：“人都死了，留得住身留不住人，他偏要做出这样乔张的声势来。”痴情也好，专情也罢，浓情也是，不必做得人人皆知吧。

　　他瞪我一眼，没说话。

　　风云啸还在，沉默的坐着，眼神在水晶棺里的某一处凝固。我怎么也叫不出来“娘”，她真的是我娘吗？她那么年轻啊。心里的结打不开，让我怎么情深意切？

　　我悄悄的站在风云涌的身后。

　　风云啸回过身，见是我们，微微一笑，对风云涌道：“云涌，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皇兄，还是让如兰在这里陪你。”他又将我双手推出去，推给他的兄长。是不是当初和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皇后娘娘，也是因为他的奉送才成为皇后的？还是说，因为他一早知道，即使不拱手相让也留不住？

　　风云啸道：“她才回来，长途跋涉，也够累的，还是回去休息吧。”

　　“皇兄，怎么说她也是如兰的娘，就算彻夜守着，也是如兰做女儿的本份。”

　　不用我在这就算了，他没看出来风云啸是把林媚娘当成他自己的专有了吗？平日话少的很，怎么也有这么絮叨的时候？我在他身后轻轻拽他的衣服。

　　我有没有发言权啊？可不可以我自己做主到底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风云啸朝向我，说：“兰儿，你自己的意思呢？”

　　被他看出来我想说话，便不再遮掩什么，站出来，说：“今晚我就留在这儿吧。”十几年了，这是最后一面。曾经，我在襁褓中，她陪着我，我却不知。如今，我陪着她，她却不知了。

　　风云啸点头，算是同意，我看着他，恳切的说：“我想单独和她在一起。”

　　有很多话，是不能当着人面说的。比如，其实我很想念娘，我爱她，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置我于不顾，我都可以原谅等等。

　　所以，我希望一个人陪她说说话。

　　所有人都走了。

　　爱她的，她爱的，或者不爱的。

　　只剩下了我。

　　我不知道她临走时，是不是心满意足，还是知道她还有另一个女儿而稍稍带着遗憾。

　　这一晚，她是属于我的。她不是什么别人的媚姨，不是什么林媚娘，不是什么白展翎的夫人，不是什么琪国皇上心心念念的的女子，也不是玉敏儿的娘。

　　她只是我娘。

　　我坐在地上，看着她。我看不出来，我和她有什么相似。她是一个让人怜爱疼惜的女子，而我，不是。我的眉比她的浓，我的眼比她的亮，不似她，总像春雨朦朦，藏着深愁。我的唇不似她的红，我的鼻不似她的俏，总之我不是她那般倾尽天下男子的心。

　　娘，我来了。是不是有些晚？还是上天要惩罚我们？爹撒下瞒天大谎说你早就过世，所以老天不肯让你我在有生之年相聚相见？

　　曾经我们近在咫尺。

　　如今，天人两隔，我无法接受这种种落差。一时知道自己的娘还在世间，我不是不惊喜，可是却要由另一个人来告诉我，让我惊喜之余全是诧异和受骗的愤怒。而当我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又要由第三者告诉我，娘已经过世。从平地到巅峰，又从天堂坠入地狱，这滋味，在几天之内都让我尝尽了。

　　娘，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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