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颂晨用被子蒙着头深吸一口气, 又缓缓呼出，大脑重新转动。
其实这场审讯于她而言，也不是单纯的坏事。
――风险越大的事情, 往往也伴随着极高的收益。
如果颂晨能顺利通过这场审讯，就意味着她身上被保卫科亲自盖上了“清白”的印章。
有这枚印章保驾护航, 颂晨今后就再也不用想方设法把自己从β-38的灾难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中摘出。
而她人生的起跑线会被拉回十八岁学生的正常值, 这会给颂晨提供一段非常可观的缓冲时间。
有些乱的思绪彻底平静下来。
颂晨回忆了一遍刚才打开光脑后自己搜索的内容。
颂晨是一个黑料多如牛毛的明星, 还在考场内目睹了对家的死亡, 所以她在打开光脑后首先选择查看了自己的主页，这是一种职业惯性。
而在进入基地前, 颂晨明确表达过自己想解约的心理，所以她接着点开了所在公司的主页，查看风评和最新消息。
再然后，颂晨作为一名从未见过异变体的四等民, 终于想起了考场内发生的事情, 开始搜索考试相关内容, 看到了官方的通报。
颂晨了解了经过后，关闭光脑, 准备在吃晚饭之前睡上一觉。
所有搜索动机合理，符合身份，没出任何纰漏和异常。
颂晨至少已经成功通过了排查的第一关。
另外，既然军部已经明确表示会对考生进行仔细排查，那明天的审问就有极大概率是多方参与，而不仅仅是保卫科的工作。
――多方势力制衡，难免出现意见不一。
这于颂晨而言是机会, 可以想办法利用, 为自己争取更高胜算。
下午18:00, 颂晨的房门被准时敲响。
外面的智能系统适时出声:“请各位考生到门口领取晚餐，并于18:40以前将餐盘放回门外。”
颂晨没睡，但还是做了做样子，睡眼惺忪从床上爬起，拖着步子走过去开门，将餐盘端进房间。
管控中心的餐饮是颂晨穿回来后见过最丰盛的。
她的餐盘上放着两支原味营养液，营养液旁边是两个巴掌大的面包配了一小盒黄油涂料，然后就是一颗水煮鸡蛋和一块撒了些椒盐的鸡胸肉，最后还有一瓶饮用水。
“咕噜噜――”
剧烈运动后那股生死看淡的疲倦劲过了之后，颂晨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胃躁动起来。
颂晨将餐盘放到了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把面包和黄油移出去后，就拆开营养液三两下喝了进去。
一支营养液下肚，腹中的饥饿有所缓解，颂晨又把鸡蛋和鸡胸肉就着水吃干净，刚好八分饱。
颂晨把剩下的一支营养液拿到桌上，将盘子送回门口。
回到房间后，颂晨休整四十分钟，强忍着肌肉酸痛，给自己安排了十组力量训练。
做完之后，她带着一身汗再次进入浴室简单冲澡。
从浴室出来，颂晨拿起体检中心医疗团队送的关爱，给自己身上的淤青和伤处抹了抹药。
晚上21:30，颂晨熄灯，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这是一名自控力和调节能力极佳的考生。”
监控室内，观察员客观评价:“她足够冷静理智，如果这样的人是反叛军同伙，不上特殊设备很难从她嘴里撬出东西。”
其他的考生在看到通报后，有的狂刷光脑找信息，有的焦虑得到处乱转，又或者是紧张到吃不下饭，也有人累到倒头睡个昏天黑地，根本没起来看光脑。
但没有一个人像颂晨一样，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并有条不紊地进行。
心理素质强到令人咂舌。
旁边，另一名与他穿着不同制式服装的观察员道:“她在考场的所有表现我都看了，疑点是有，但主要的表现是在精神力异常方面，而且她在灾害爆发后所表现出的惊人求生欲不是骗人的。我不认为现在有足够证据需要上特殊设备。”
观察员皱眉:“她的来历有很大问题，我们无法查到她来首都星的时间和通行记录，而且她的光脑型号老旧，已经停产，经查询发现有不明来源转账，还有大量搜索记录丢失。她很可疑。”
另一人:“她是四等民，不要用你一等民的生活习惯进行推测，这太不公平。”
观察员:“可是她虚拟空间设备上一次的登录位置是β-38，你们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和反叛军的行动轨迹高度重叠。”
“……”
“我还是坚持判断，我不认为反叛军的同伙会愿意在考场内带领考生反攻，他们一向偏激，”另一名观察员道:“等明天的审讯吧，如果保卫科的科员和其他参与方都认为她有问题，那就上特殊设备。”
早上6:00，颂晨准时睁眼，例行做完训练，很快就听到智能系统提醒吃饭的声音。
这次颂晨没有开门去拿，而是直接将昨晚剩下的面包和营养液吃干净，开始静静等待传唤。
管控中心的门隔音效果很好，颂晨完全听不到其他考生往返的动静。
一直等到早上9:20，颂晨的房间内响起传唤声:
“请考生颂晨现在离开房间，沿红色指示灯前往审讯室就位。”
颂晨站起身，出门，穿过两条走廊，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她走到门前，敲了三下。
“进。”
颂晨轻轻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
然后就看到房间的正前方足足坐了八个人。
其中有三人穿着保卫科的制服，分别坐在二号位、六号位、八号位上。
而剩余五人的打扮就各不相同了。
一号位坐着一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都不露的人，看不出性别。四号位是一名长相明艳的女性alpha，只不过两条胳膊和半张脸都被机械结构替代，应该是二军的代表。
五号位是一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军官，大约是四军代表。
七号位是一位长者，穿着普通，浑身上下却带着浓厚的威严，应该代表研究院。
让颂晨意外的是，有一人她竟然见过――就是三军那名戴眼镜的男人，他坐在三号位。
戴眼镜的男人注意到颂晨的目光，对她温和地笑了笑道:“坐吧。”
颂晨从善如流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各位长官早上好。”
她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无论被问什么问题，都要做到不撒谎、逻辑自洽、情绪真实。
颂晨坐下后，有人往她的头上贴了很多贴片，这些贴片连接着不同的辅助仪器。
没多久，坐在一号位的人率先开口:“你是颂晨，我听说过你，你的第一志愿是一军。虽然我很想问问你选一军的理由，但现在不合适，等你通过这次审讯后再说吧。”
她的志愿是一军？为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颂晨很快将它压下，然后面不改色点头:“我的荣幸。”
“这次审讯的目的你也清楚了，”二号位的人问:“我们对你的背景进行了调查，发现你在十五岁的时候换过星球生活，你为什么要换？你的星球发生了什么？”
颂晨说:“因为当时福利院所在星球大气屏障破裂，星球内人造磁极紊乱，已经不适合人类生活，所以我跟随福利院一起迁入β-38生活。没有什么主观原因。”
二号位:“之后就一直留在β-38？没出去过？”
“是的，一直在那，”颂晨如实回答:“在决定参加军校统招前，没有离开过。”
二号位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快速追问:“那你知道β-38近期发生的事情吗？你想回去看看吗？”
颂晨停顿片刻，迟疑道:“我前几天看到公告说，β-38星附近出现虫洞，所有航线停止使用，重启日期不定……现在已经结束了吗？我还没有继续跟进。”
二号位没问具体事件，所以颂晨模糊了概念。
她也没撒谎，她确实在星舰上搜到过这条公告。
二号位停顿片刻，扫了眼颂晨身后的机器，确认没有反应后，语气骤然严厉:
“你的光脑型号在四年前就已经停产，这个是谁给你的？”
“不是别人给的，是我一年前自己买的，在二手市场，”颂晨不慌不忙:“我那时候刚高中毕业，签了经纪公司，赚到的第一笔钱就用来买光脑了。”
二号位:“我们查阅过β-38港口整个五月的旅客记录，里面没有你，你是怎么离开β-38到达首都星的？”
“这个……”颂晨眼神躲闪一瞬，还是开口道:“β-38到首都星的正规船票很贵，我无法负担，所以我是坐小型星舰到首都星的。”
两万的票价对于颂晨来说确实难以负担，她也确实是坐小型星舰离开β-38的。
颂晨之所以光明正大说出离开方式，是想将她到达首都星的信息缺漏往偷渡的方向引导。
以低等公民星糟糕的经济状况，颂晨推测每年偷渡参加统考的低等公民不在少数，既然联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在场八人就不可能揪住这一点不放。
果然，审问的方向换了。
四号位开口:“你的虚拟空间设备上一次的登陆时间是521，之后你就再也没有登录过它，你去做什么了？”
“我的工资很少，在β-38都快负担不起生活，”颂晨道:“但是我想参加统招，就要负担首都星昂贵的生活费，所以我选择赌一把……我在那之后参加了地下战场，然后赢下了比赛，拿到了奖金，我也是在那天启程赶往首都星的。”
地下战场是在521之后参加的没错，颂晨也的确是在打完后立刻离开的。
颂晨还主动添加了一些真实细节道:“在那里我的精神体受了一点伤，到现在也没好全，因为恢复药剂太贵，我舍不得买。”
房间前面的人互相对视――颂晨的体检报告确实显示精神轻微受损。
而地下战场这种地方的钱向来来路不明，如果颂晨的不明收入来源于这，倒也说得通。
最重要的是，保卫科的人没反应，所有仪器也悄无声息。
只能说明颂晨没骗人。
四号位接着问:“然后你用地下战场赚到的钱买了偷渡船票？”
颂晨露出略微苦涩的笑意，却没有明确回答:“我没有别的办法。”
她要是不跟路法走，就得交代在β-38了。
“我们聊点别的，”七号位的老者开口:“在决赛考场是你第一次接触异变体吗？你亲手杀死了监考官，当时心里什么感受？”
“我确实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颂晨想了想道:“至于杀死监考官的时候……我那时候只是想着绝对不能死在那，没有其他感受。”
七号位:“那现在呢？”
“现在我也不后悔，”颂晨毫不犹豫道:“我不想成为感染者，就必须杀了他。”
六号位突然将话题带回:“你是几号到达首都星的？”
颂晨:“525，住在中心街的一家自助旅舍。”
六号位又问:“我们观察到你在统招考试中对于精神力的使用存在异常情况，你怎么解释？”
“我……”颂晨皱着眉思考片刻:“我当时唯一考虑的就是杀死感染者，拼尽全力活下去，没想那么多，”她反问:“我的精神力有什么异常吗？”
六号位直接道:“你没有依靠载体武器，直接使用了精神力。”
颂晨的表情一片茫然:“这样是…不对的吗？”
她确实没觉得不对。
一个四等公民也没资格知道对不对。
六号位:“……”
三号位戴眼镜的男人笑着开口安抚:“没有，只是你这种情况的案例比较少，我们需要确认一下。”
四号位的女人挑眉，看向他:“你觉得这个是……”
特性，她用口型道。
戴眼镜的男人点头:“没错。”
七号位若有所思:“倒也说得通。”
颂晨看到后，紧绷的脊背稍微松弛。
关于精神力，她只说当时的感受，给审讯官留了足够的发散空间，结果也如她所料。
审讯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可以稍微放松应对。
一直沉默的五号位开口:“你的精神力等级现在公示为e，你的表现与等级并不匹配，为什么不及时更新信息？”
“因为我没钱，”颂晨耸耸肩说:“等我财政自由的时候，我会考虑更新。又或者是有免费的测试机会，我会去的。”
五号适时表达招揽意愿:“如果你愿意来四军，保卫科可以为你免费提供测试机会。”
一号位不满:“说什么鬼话，她要来也是来一军。”
五号位:“谁知道呢。”
八号位将话题拉回:“你昨晚为什么锻炼？”
颂晨自然地说:“因为我的体能很差，我认为在战场上，优秀的体质才是士兵存活率的根本，我不想在某一天因为自己的懈怠而丢了性命。这次的意外事件也加深了我的想法，如果放松锻炼，会让我感到焦虑。”
三号位问:“你为什么想考军校？”
“基于我的公民等级，其他大学的门槛我够不到，而军校的招生简章对所有公民一视同仁，是我唯一的选择，”颂晨直截了当道:“而且，我想更好地活着，不想一辈子做一个明星，不想被压榨，想赚到更多的钱。”
三号位笑道:“很实在的理由，你也很有天赋，希望你可以在今后的生活中找到更多理想。”
颂晨坚定点头:“我会努力。”
接下来，颂晨又分别回答了几名审讯员的问题。
半小时后，三名保卫科的科员对视一眼，均未发现异常情况。
“好了，今天的问话到此结束，请跟随指示灯回到房间，等待结果。”
一场审讯落下帷幕。
颂晨起身，鞠躬，走出审讯室，跟随指示灯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那一刻，颂晨呼出一口气，腿不可避免有些发软。
她脊背的衣物几乎被冷汗浸湿，额头却因为大脑的急速运转而发烫。
颂晨进入浴室，用冷水浇了把脸，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已经做完该做的一切，没有失误。
现在就只差最后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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