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锋
刘氏掀起茶盖，吹了吹漂浮在茶汤上的茶叶，啜了一口后缓缓放至身侧的小桌后，才将目光落回坐在下方的顾景身上。
瞧瞧自己这个继子，虽已过不惑，但仍称得上是清逸俊朗，在官场上也有一番作为。
若是澜儿能有这样的造化，她也就不用这么一把年纪还在谋划了！
刘氏忍下心底的酸意，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她自以为这样很是亲切，却不知道因为过重的妆容，反而显得有些可怖。刘氏清了清嗓子，说道：
“侯爷，今日找你来，主要是我和你二弟妹为你物色了一房继室。”
“杨氏走了也有一年多了，进门以来久病在床也没有给大房留下香火，这个事情不落停，老婆子心难安啊！”
顾景朝继母与二弟妹拱了拱手，朗声回答，“劳母亲与弟妹费心了。只是此事明瑜还未做打算。”
叶晓月看到刘氏眼底有些不快，连忙赶在她开口前转向顾景笑着打趣，“侯爷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
“其实这么着急与侯爷提起，有三个缘故。”
“一是如母亲所说，担忧侯爷后继无人，日夜难安，不知以后该如何向故去的老侯爷交代；二是窈窈年纪也不小了了，虽我待窈窈如亲生女儿一般，但女儿家总归需要母亲帮忙操持之后结亲的事宜；这第三嘛，想说与侯爷的姑娘年纪也不适合耽搁了。”
见顾景似乎若有所思，叶晓月又笑着补充了几句。
“这位姑娘是我娘家侄女儿，年方十七。”
“因着之前我那娘家嫂嫂患病在身，她为母侍疾，执意不嫁。”
“经过悉心照料，现下嫂嫂身体大好了。哥哥便托我帮忙看看昭都是否有合适的人家。我一想，侯爷如今正好缺一位帮忙料理后宅的人，这才与母亲商议此事。”
“我这位侄女有孝心又有才学，自小请了女先生教授，文采斐然，想来能与侯爷说得上话。”
听到叶晓月这一番解释，顾景原本轻敲扶手的手指一顿，神色中闪过一抹挣扎，有些赦然的摸了摸鼻子，“不知二弟妹所说的侄女，可是唤作叶卿卿？”
叶晓月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调整好情绪回道：“正是。侯爷是与卿卿打过照面？”
“未曾。只是偶然听过同僚说起此女，赞她颇有孝心。”
“那不知侯爷意下如何？”不等叶晓月开口，刘氏见他似有所松动，急忙追问。
顾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后，伴随清脆的放置声，他开口回：“既是母亲与二弟妹一番好意，明瑜就却之不恭了。”
“续娶的安排就辛苦母亲与二弟妹帮忙操持。”
刘氏笑着抚掌，十分满意顾景在这件事上的配合，满口应下来，“这事儿你放心，不过毕竟是续娶也不需要太过铺张，卿卿这丫头年纪也耽搁不得，我看就放在这个月末，尽快进门给咱们顾家大房诞下麟儿！”
后面发生了什么，侯爷又说了什么，叶晓月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浑浑噩噩地应付完刘氏的一些吩咐，躬身告退，回到自己的小院。
到了房间，叶晓月一声不吭地躺倒在椅子上，赵妈妈见状赶紧吩咐伺候的人都下去，自己留下给叶晓月打扇。
“夫人这是怎么了？”赵妈妈许久未见叶晓月这般情状，不禁有些忧心。
“妈妈，你说我这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侯爷和卿卿的事情是我一手促成的，母亲那边也是我跑前跑后递了不少话，也跟卿卿说了如何讨她欢心。但现在侯爷答应的这么快，我心里反倒不太舒服。”
“原想着还要再磨一磨。”
赵妈妈听到原委后欲言又止，打扇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叶晓月疑惑地望向从闺中就陪伴自己的老人，“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夫人，老奴也是听下人们传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是怕说给您听，污了您的耳朵就没提起。现下想想，怕是可能和这个有关。”
“说是前些日子老太太召叶姑娘到府上来，叶姑娘哄得老太太欢心，赏了一个手串。本来叶姑娘已经要出府了，发现手串不见了便让婢女回去寻，自个儿在亭子候着。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叶姑娘不知怎的，扭头朝中庭那边去了。然后……“
赵妈妈顿了顿，望向叶晓月，看到她催促的神色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叶姑娘在中庭撞上了侯爷。夫人，是真的碰撞上了。”
“也不知是没仔细看路还是什么缘故，总之和侯爷迎面撞上。这男男女女的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儿。侯爷拉起叶姑娘的手检查伤势，见没什么瘀青才放下心。因着叶姑娘那日打扮与故去的先夫人有些相像，侯爷一时意动，就，就……”
“就怎么了？妈妈倒是说呀！”叶晓月有些焦急地从躺椅上站起身，催促着。
赵妈妈一跺脚，红着脸道，“哎哟，老奴真是没法学那情形。据说，侯爷一把将人抱着，推都推不开。然后叶姑娘哭哭啼啼的，两人拉扯了好一会。”
“最后，侯爷还说一定会负责。问了是哪家姑娘，说是会上门提亲。”
叶晓月听罢面色铁青，狠狠地咬牙，“好啊，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赵妈妈，你说我怎么就没看出那藏在兔子皮下的是头吃人的狼呢！”
赵妈妈快步走至叶晓月身旁，一面手掌抚上叶晓月的背，帮忙顺着气，一面附和：“是啊，之前确是被人蒙蔽了！不过夫人，您还是得沉下心，毕竟以后的谋划还少不了叶姑娘的配合，叶姑娘想在府上立足也需要您呀。现在咱们掌握了这件事，到时候可以出其不意，看看叶姑娘如何解释。”
“你说的是，我不能先慌了神。”
叶晓月摆摆手示意赵妈妈不用再顺气了，重新坐回椅子，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赵妈妈，你找个小丫头去请卿卿来顾府，就说我有东西要给她。”
“好嘞，老奴这就去安排。”
叶府，叶卿卿闺房。
“小姐，你说二夫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怎么才过几日又让您去顾府？”
叶卿卿扶着婢女的手从梳妆凳上起身，拿起手帕在鬓边按了按，不急不忙地说，“怕什么，当初走这一步就没想着能瞒过她。”
“我这个姑姑啊，算盘倒是打得好，让我进顾府成为她的帮手，却不想给我什么。”
“那我不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例如在事情摊到台面上前得到顾侯爷的倾心，哪怕只是一点点关注也好。要真是按照她的计划，使些手段或是让刘氏强压顾侯爷点头，我嫁过去可就真的只有靠着她了。”
“行了，快走吧，早些把这事解决了。“
叶卿卿一进二房叶晓月常用的会客厅，便发现气氛与往日不太一样，留在厅内的只有赵妈妈，其他婢女都不在，应该是事先清了场。
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嘴角弯弯，眼含欣喜与依赖快步走向坐在上首的叶晓月。
“姑姑～卿卿见过姑姑。”
叶卿卿行了礼却迟迟没听到叶晓月回应，她茫然地抬起头，“姑姑？”
叶晓月随手将茶杯拂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厅堂中响起，令人心底发颤。
她冷冷地开口质问：“还知道我是你姑姑？是觉得自己现下已经是侯夫人了吗？”
说到“侯夫人”三个字时，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出口，心里有些发涩。
叶卿卿连忙起身，行至叶晓月身侧伏坐在她身旁，白嫩纤细的手指搭在叶晓月手上，有些怯怯地问：“卿卿不知是什么事惹了姑姑震怒，求姑姑千万别伤了身子，有什么气您直接冲卿卿发。”
“你不知道？那我问你，前几日你来顾府，为何故意到中庭撞上侯爷？为何侯爷身边的小厮要来提醒我找人接你，却被你的婢女拦下？”
感受到叶晓月因为怒火身体起伏越发明显，叶卿卿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待抬起头又是眼含泪花，十分愧疚的模样。
“都是卿卿的不是。那日忘记拿伯母赠予卿卿的手串，心下焦急便赶紧让婢女回去取。左等右等不见来，我又觉得忘记手串十分不该，想着自己回去道个歉。结果在府中迷了路。”
“撞上侯爷也是卿卿没想到的，更没想到侯爷会将我认成先前的侯夫人。言语间，有些误会。”
叶晓月心生疑惑，“侯爷没说要上门提亲？”
叶卿卿连忙摆手，“姑姑，您也是了解侯爷的，侯爷为人正直，怎会轻易当面说这种话。那日侯爷会错认，也怪卿卿没留意前路，而且恐怕是因为戴了珍珠珠花，一时晃神。”
说罢，叶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叶晓月。
“之前听姑姑说过侯爷先夫人闺中的一些事情，卿卿憧憬她的才貌，和娘亲前几日买首饰时才买了些珍珠发饰。”
“至于拦住小厮，都是卿卿自作主张。因为婢女已经将手串寻回，卿卿便想着不要再给姑姑增添麻烦。”
叶晓月冷哼一声，神色间有些不愉，“此事我也不想和你多说，总之，希望你之后注意言行。做什么事情前与我商量。谋定而后动，不要坏了我们的计划。”
“另外，入府的事情，差不多了，明日我就会回娘家一趟，帮侯爷提亲。”
叶卿卿掩住眼底的笑意，点点头，“但凭姑姑安排。”
叶卿卿离开后，赵妈妈走近扶起叶晓月问道：“夫人相信她的话吗？”
叶晓月轻笑一声：“她这点小伎俩，我还不放在心上。之后做一些事情，我们也不必全透给她，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以前还是小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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